“衛……”
在死境中看到衛厄,就像被刀斧手丟上處決台前一刻看到救世主。
被拖到庭院中心的年輕男女裡,有一個朋克T恤衫的年輕男子滿臉驚喜,控製不住當場脫口出聲。
一聲衛神差點出來,朋克男子旁邊的夥伴猛地一個向前突進,狠狠撞到那家夥背上。同時運氣丹田,衝詭氣森森的正堂扯著嗓子大喊,強行將那白癡的話轉了個彎:
“喂——你們這些、這些詭、鬼東西!”
“做什麼將我們抓來,小爺在控製局有人,還不趕緊把老子放了!當心專員一會就突突把你們全滅了。”
後開口的這人,滿額頭的汗水,似乎緊張又孤注一擲地叫嚷。略帶顫音的叫罵在羅婺土司城的庭中大院響起,先前朋克青年差點脫口露餡的事瞬間被他顫顫巍巍地放狠話給掩飾了過去。
喊話的人叫王程得,王程得完全是急中生智。
剛剛他一眼瞥見正堂內的衛厄,跟看見天神下凡似的,彆提多激動了。一聽見同伴裡有白癡差點暴露衛厄的身份,就知道事情不好,出豬隊友了。緊張之下,王程得全部的急智都被逼了出來。
真虧了衛神姓衛,否則先前那白癡的口誤還真沒那麼好掩蓋。
王程得喊得及時。
其他活人反應過來,紛紛扯著嗓子爭先恐後地跟著附和。
——這完完全全是詭話三年普通人磨練出來的基礎求生本領:他們被詭怪抓到這裡,原本惶惶不安,百分百死定了。衛神混在詭怪群裡出現,他們還不趕緊給衛神打掩護,是真的嫌自己活命長嗎?
叫嚷聲響起,
正堂中,衛厄扣在指尖的銀蝶刃稍稍地壓低了一點。
他在無限空間的副本裡,見多了一遇到險境,就見誰拖誰下水的神經病蠢貨。剛一見到還有其他活人在土司府中出現,衛厄就做好了被叫破身份的準備。
沒想到這些人倒沒有真蠢到家。
點著血燈籠的昏暗土司府正堂,左右兩側的牛頭燭一晃,在活人被帶上來時,
正堂裡明明沒有人影,虎皮椅上好似多了什麼東西。
衛厄感覺到正堂裡的溫度陰寒了不止一層。
在外邊的那一群男女強行控製自己的眼珠不亂往衛神身上瞥,沒察覺到羅婺土司城中的變化,依舊在強壓著顫抖和恐懼叫嚷著。
活人的叫罵聲在詭土司城的院子裡此起彼伏。
因為人多,再加上誤會了衛厄是專程為他們而來,這群人罵得還挺有底氣,挺流暢的:
“什麼破寨城,有本事把你爺爺綁到這裡,就有本事在白天出現啊。看控製局不拿七八百發符籙彈把你們拆成廢墟!”
“白天不敢出現,晚上躲山溝裡,膽小耗子躲包頭,我呸!”
十幾張嘴一台戲,血涔涔詭森森的院子估計打建立起都沒這麼“熱鬨”過。土司寨城中,一張張青白黑紫的詭怪臉孔不由自主地轉過來,死死盯著院子裡這群沒半點能耐,卻突然個個大義凜然的活人。
詭生八百年沒見過這種丈陣,
就連原本叫唱“跌腳舞” 的家丁聲音都卡了一瞬。
隔了好一會兒,才驟然尖銳,夾雜怒氣地續接:“——铓鑼大開!迎客遠來!跳跌腳舞!”
隨著這一聲明顯是被激怒了的報誦,羅婺土司城裡铓鑼一響,青藍的幽煙貼地滾開。藍霧裡,詭怪帶出來的十幾個活人被無形的力量一推,就跌進了堂院子裡的石頭圓坪上。衛厄一直扣刀留心觀察他們的狀況。
這一刻,瞧得清楚——
這十幾名年輕男女手腳處,都纏著細細的、滲血的紅繩。
那紅繩就跟“飛山蠻”和“攀岩公”身上的細繩一模一樣。
隻是,詭土司城沒直接將十幾個活人抽吸乾淨,變成自己的倀詭,而是將他們留到這個時辰。
衛厄微微側身,看了一眼正堂中燃燒著的牛頭大燭。衛厄念頭稍稍一轉,心下有數了——在農村和偏遠地區,平時是不生這種大燭的,除非是特地的時日。今天是詭府開門招兵馬的時候。
這十幾名活人,是特地留著,給“土司府老爺”和其他來投奔的殘詭跳所謂的“跌腳舞”助興的。
衛厄的念頭剛一過,土司府裡的石坪上兩聲明朝時代的土炮聲響,
藍煙漫開的時候,三圈層的古滇彝族打扮的“百姓”出現在了石坪圈子裡,這些百姓全都形容僵硬,歲數不大,男的穿藍布短衣裹大包頭,女的穿及腳長裙,戴嵌銀的首飾,衣袍邊沿都滾著彩色鑲條。不論男女,全清一色低著頭,赤著腳。
“百姓”虛影出現,十幾個被推到圓石坪最內圈的活人全都驚叫一聲,
腳下“滋啦”冒氣滾滾黑煙。
不論男女,穿的鞋子全在黑煙裡燒化了,同那些出現的“羅婺百姓”一樣,赤著雙腳,踩在了冰冷粗礪的石頭坪上。
先前還能不間斷叫罵的十幾名男女全都打了個激靈,眼睛瞪得老大,瞳孔裡充滿莫名的惶恐。
若不是記著衛厄這個破過滇南山王副本的專員就在這裡,早嚇得魂飛魄散了。
而正堂內的燭火光一晃,火影重重,衛厄視線餘光一掃,原先還淒冷破敗的羅婺土司府正堂忽然明亮輝煌起來——高燭線香燒個不挺,正中的虎皮椅子上多出道穿華麗衣袍的“土司老爺”的虛影。
土司老爺的影子出現時,土司府其他座位上也陸陸續續出現了人影。
從山間聚攏過來的殘破詭怪擠在大堂兩側,按照詭韻的強弱,從裡到外地排著。而環繞院子的回廊上,出現一道道頭目、家丁的半透明詭影。
他們全直勾勾笑著,盯著院子裡活人和“羅婺百姓”被推進石頭坪的情景。
殘敗的土司府在這一刻廊流紅光,燈搖影曳,仿佛有成百上千的人擠在府樓的諸廊中。一種莫名的束縛感油然而生,衛厄手中的銀蝶刃貼著手腕輕微震動一下——這是寶刀敏銳,在提醒主人。
衛厄眸底微微緩沉。
他覺察到這座土司府城的不同凡響之處——
與“振遠樓”、骨燒鎮都不同。
這是一座詭化了的土司府城。
“羅婺土司城”由官署化詭,而不是府城內的人化詭,府中的曆代土司老爺、家丁都隻是這座詭府的一部分——整座土司府在力求通過這樣一場場科儀來將自己複原到最強盛的時候。十幾名活人,恐怕就是用來串通過去與現在的“人祭”。
各種迎客招兵的慶賀舉辦得越多,府內的人影就會越凝實。
“土司府”自身也能被修複得更加完備。
如果等到它將自己修複完備,
數百年間的土司老爺、府內門客頭目、家丁兵馬,恐怕就會跟著全部出現。
相當於滇東北多出上千個受控製、有組織的狡詐詭怪。
到時候,必然是板上釘釘的詭神級詭異存在!
控製局和專員的大部分精力都在應對控製“詭話”副本的影響,很容易忽略現實中自己複蘇的詭怪。
衛厄略微吐氣,府內土炮響起後,石坪上浮現出的“羅婺百姓”全僵低著身,男的吹起一種形狀古怪猶如葫蘆的樂器,女的弓著腰,開始跳報誦家丁口中的“跌腳舞”。光著的腳板踩在粗糙的石頭板上,樂器聲響個不停。
而樂曲聲一響,手腳連著血紅絲線的十幾個年輕活人,就不受控製地跟著這些殘魂般的“羅婺百姓”一起跳了起來。
“羅婺百姓”的手放在他們肩頭,
十幾個活人肩膀一刺寒,全身如同過了冰電一樣,臉上滿是驚恐祈求,腳下卻自發踩著響亮的拍子,跟踩著的不是刮腳的粗石頭板似的,一下一下使勁將赤足往石頭上剁。首先開場的是跌腳舞中的“卷席子”。
“卷席子”是彝族跌腳舞中的開場舞,象征邀請和配合。
等卷席子的節拍一過,
在血線的操控下,十幾個活人甚至充滿古彝族韻味地跟死人魂魄配合踩起“跌腳舞”裡的鬥腳來。
他們全都神情驚懼,嘴唇青白,但跺腳舞蹈的動作卻“滿載歡欣”,跟周圍的“羅婺百姓”的殘魂一模一樣。
跌腳舞還沒開始前,王程得他們這些被抓來的活人,還能勉強控製自己的情緒。等跌腳舞一開始,陰寒的詭韻從四面侵襲過來,自己手足不聽使喚地跳舞,一群人頓時慌了,眼神不住往土司府正堂瞟。
好在土司正堂本來就正對著跳舞的石坪,“土司老爺”和“貴客”的身影都在裡頭。
古滇時期,會被征兆來跳跌腳舞的,應該是些平日裡見不到土司的寨民奴隸。土包子進府,直往土司老爺瞧算不得稀奇反常。
舞蹈一開始,就有不少來“投奔”土司府的詭怪,從正堂裡走進屋簷下的走廊,欣賞著活人給它們跳祭舞。
衛厄站在正堂裡,眼睛注視著外邊被死人魂魄圍住的十幾活人,仔細地瞧了下他們手腳上纏著的紅絲線,朝他們微不可覺地壓了下手。示意他們不要出聲,不要輕舉妄動。隨後,衛厄順著走動的詭怪群,從正堂裡走出,混入土司府的走廊底。
他一走,身側穿深黑獵裝的詭神也跟著動了。
天井中石頭坪上的王程得他們都是一驚——
原先他們不是沒看到衛厄身邊站著個高馬尾、深五官,皮膚微銅的男人,但那人穿著是與這詭異氛圍格外相融的一身少數民族服飾。大家夥還以為“他”也是這土司府內的詭怪,瞧見這“詭”跟著衛厄移動,不由得捏了把冷汗。
直到瞧見衛厄並不驚詫,甚至兩人都戴著同樣的耳墜,才鬆了口氣。
——既然衛神和這人戴了同樣的耳墜,那應該不是土司府裡的詭怪。
有兩名專員在呢,活著出去的希望更大了。
王程得他們心中稍稍安慰,腳下依舊不受控製地“一跺一跺”到“八跺”地跟死人魂魄跳著跌腳舞。
他們都赤著雙腳,一雙肉生骨長的腳,腳板跺踩在石頭上。就算是光滑的大理石,這麼跺著都要生痛,更彆說這石頭板還粗糙得刮人,才跳沒幾分鐘,一行人的腳板就開始火辣生痛。
四面的铓鑼完全沒有任何停止的跡象。
****
衛厄跟著土司府內的詭怪悄無聲息走進通廊裡,神色無異,手卻低垂著。一些米粒從他手指間散落,沿著木廊一直難以察覺地灑過去。
——米粒是衛厄從牛頭燭前邊的供桌上順手取走的。
他身手可謂是極好,就那麼一擦身經過的功夫,供米就被他取了不少。而牛頭燭後的“土司老爺”和家丁頭目無一察覺。供桌的米到手,衛厄心裡也有數了。
看來,活人進到詭土司府裡做的時候,一舉一動都會如火把燒在黑暗中那般明亮。
但同類所為,就不一定了。
人偷詭絕對會被察覺,詭偷詭,卻如活人偷活人一般,隻要不被瞧見,就不會被發現。
而衛厄眼下,有青金石和紅瑪瑙的耳墜做遮掩,恰好與詭怪無異。
將細小的米沿走廊走了一圈,灑了一圈。衛厄灑得細碎稀疏,詭怪們並未察覺有供米被落到自己跟前,隻覺得這走廊中有種吸力,將他們定在這裡——衛厄這也是打“寸家幫”那裡學來的手法。
供米不僅能夠將山坳子裡的詭怪供奉喂飽後驅散走,還能將殘缺的、感知不靈敏的小詭小怪吸引留在原地。
繞了一圈走廊,將供米散落後,衛厄將一樣東西沿著走廊,輕輕地,不發一聲響地落在了角落。
緊接著,經過一根圓柱的時候,衛厄身形一閃,就從一扇半開的老木門裡閃了進去。他雖然氣息遮掩成了詭怪,實際上還是有血有肉的活人,要是真碰到東西還是會發出聲音。那木門殘朽,一碰就會嘎吱作響。
一響,衛厄的活人身份就算暴露了。
然而他身形輕靈,彆說讓門響了,經過時,就連門框底下的紅燈籠綴子都沒碰到一點。
進門後,衛厄停了停,等待詭土司府的反應。
既然是一座詭府化成的存在,裡頭發生的事,就脫不開它的感知——至於能夠感知到哪一步,就看它恢複到什麼程度了。
呼吸間,詭樓裡沒有什麼動靜。
倒是門縫處光影一晃。
主神冷淡地進來了。
衛厄瞥祂一眼,也不同祂搭話,徑直上樓。活人的眼睛看不見,土司府裡遍布滿細細密密的紅色絲線。從樓上往樓下蔓延,越往內院樓上越多。天井裡跳舞的十幾個活人身上都纏著這種紅線。
要是不能摸到源頭,直接斬斷那些紅線的根源,恐怕在天井裡一動手,那十幾個倒黴蛋的陽壽生命力就要被血線瞬息抽乾。
他們都是些普通人,可沒副本的玩家那麼扛得住詭物的抽取。
利用供米將眾多詭怪吸引在前頭,衛厄轉進土司府的院樓,為的就是這一點。
“瞧不出你還這麼心軟。”主神幽寒的聲音傳來,祂雙手插在口袋裡,眉眼沉沉地走在衛厄身邊,“遇到幾個不乾事的螻蟻,還要顧及這顧及那。”
祂今晚對衛厄的不滿像是已經達到了極致。見他不僅要救人,還顧忌著那些螻蟻能否安穩活命就出言嘲諷——以往在無限空間,可沒見得衛厄這麼善心過。真是越回藍星越軟弱可笑了。
主神的聲音落在耳中,衛厄太陽穴跳了跳,腳步沒停地往上走。
純當祂不存在。
越往上,紅色絲線就越密集。細線飄飄悠悠,就想蜘蛛的網覆蓋在地面。詭神直接從血線上走過,不用留步,供活人落腳的地方卻越來越少。主神不緊不慢跟在衛厄身後,似乎想等絲線布滿整個樓梯道的時候,看他怎麼辦。
衛厄神情不改,紅線密鋪的地方,有空隙,就算再小一點,都能輕盈如蜉蝣地迅速行過。
等到上了三樓,血線密集成毯子,他手腕一動,鏽紅鐵索從袖間落下。
緊接著,猩紅的曼珠沙華憑空一小簇一小簇地在離血線有一些距離的地方綻開。而衛厄面不改色,直接踩著那些蜿蜒前開,並不斷消失的猩紅妖花向前。
後側的主神一愣,沒想到他還會來這麼一招,又好氣又好笑。
一雙手垂在身側,最終神情古怪地哼了一聲。
衛厄一邊沿著血線走,一邊快速思忖這“羅婺土司”——詭土司府能夠有智慧隱藏自己、釋放倀詭、征調兵馬、舉行舊日的跌腳舞,它狡詐且有些法子,但不管怎麼樣,它的本體就是這座府城。
起初衛厄是想用爨僰巴蛇或詭帕蠻山主的特殊掉落,碾碎整座土司府。
畢竟本體是府城,隻要把府城給震毀,那詭自然被一並解決。
可十幾個活人的出現,無異於投鼠忌器,令原來的路子沒辦法走通了——焚斷血線源頭隻是第一步,血線一斷。詭土司府的意識再怎麼不警覺,都會立刻封府,將十幾個活人困在府中,再甕中捉鱉似的吞食他們。
要在土司府封府前,找到詭府的核心,重創它,讓底下的活人有機會衝出去。
念頭一轉,衛厄已經到了血線最密集的地方——血線從頂樓的門檻裡湧出,厚得像地面鋪了一層毯子。
與此同時,古怪的事也出現了。
那扇半開的門裡還往外透著晃晃的火光,一道筆直的黑影,斜長地投在糊著紗紙的門面,並且不時輕微晃動。
衛厄手指一壓,刀刃刃背貼合他的指腹。
土司府裡還有東西沒出去觀望“跌腳慶儀”,而是待在了這樓裡。
****
羅婺土司府城裡的藍煙霧越來越重,被血線操控著跳舞的十幾個男女,腳就像踩在刀尖上,被粗糙的砂石地面摩出淋淋血跡——現代人的腳遠比不上古代村寨裡天天下田翻山的寨民,沒那麼厚的一層腳底老繭。
剛跳了一會兒所謂的“跌腳舞”,腳底就已經被石頭磨破出血了。
然而,生在他們手足處的紅線毫不容情地操控著他們跺腳,彎腰,慶舞。
王程得他們自個看不見那些紅線的存在,隻感覺自己身體不受控製地僵舞。
腳已經痛得一跺就嘶嘶抽氣,肢體還在跟著铓鑼繼續。
隨著鼓點葫蘆聲節奏越來越快,王程得他們的視線往下瞥,就看到周圍的“羅婺百姓”殘魂的雙腳有時候完整,有時候殘破,心裡不由得產生出一個毛骨悚然的念頭——該不會這些詭怪要看他們一直跳到腳上的血肉都磨沒吧?
寒意躥上脊梁。
此時府的走廊上已經看不見衛厄的身影,十幾個活人卻不敢亂出聲喊叫,全咬牙恐懼地忍著。
***
在前面,衛厄於走廊樓道內行動的時候,詭土司府一直沒有什麼反應,沒感知到他這個遊走的“詭怪”有什麼不對勁。及到他一靠近那半開著門的房間,詭土司府的門窗卻一下震動起來,似乎察覺到什麼。
木窗嘎吱作響的瞬間,伏在地面的血線就像蜘蛛絲一樣,一下子往上張浮,要排查靠近的東西。
就在血線往上浮動的一刹,衛厄忽地一個弓身前掠,直接朝半開的糊紗房門撲了過去,
與此同時,秀元君贈送的藍金發釵在手中出現。
藍金的絢爛流光一閃,詭土司府的樓道亮起了簇簇燭光。燭火出現的時候,一雙雙瑩白虛幻的手跟著浮了出來。
哢嚓一聲細格雕花的木門被直接撞破的聲音,衛厄翻身滾近了整座詭土司府陰氣最重的房間裡。而就在這一刻,無數紅繩細線朝衛厄撲了過來,就要鑽向他的眼睛、口鼻、耳朵等孔隙。
滋啦的火光瞬間暴騰燃起,
一尊尊藍金嫁衣的十三元君法相虛影在衛厄背後浮出,聲勢比那次跨空間,在副本內出手大上許多。
血真十三元君們的法相忽然睜眼,那些襲向衛厄的血線紅繩,就像遇到大火一樣,還沒觸碰到衛厄分毫,就被元君法相手中持著的明燭燒成灰燼。煌煌火光輝明燦爛,一瞬間照亮半面府樓。
——閩南的十三血真元君被衛厄請降下了神力。
衛厄身上帶著寸家幫所化的“鎮山神”和十三元君的信物,按理兩尊正神的神力都可以請下。但“鎮山神”重一個“鎮”字,十三元君卻是持燭法相身,請她們來焚燒這些血線更加合適。
火光衝卷,轉瞬在源頭處一把火焚燒所有血線,
底下天井石坪上,身不由主跳“跌腳舞”的十幾個活人,手腳一輕。
下一刻,那種被操控的感覺消失,僵硬脹痛的手腳發軟,十幾個人同時撲倒向地面。
詭土司府城在這一刻震動不休,碉堡角樓同時傳來一震哢嚓哢嚓的聲音,似有機括轉動。緊接著血涔涔的燈光光中,碉堡角樓上出現一個個射箭孔。然而,未等十幾人鬼哭狼嚎地從地面爬起來,
銅鈴聲先一步在天井裡響起。
叮鈴鈴的銅鈴聲中,漆黑神俊的大騾子從藍煙霧裡直接奔出。鬼騾在鈴聲撞開走廊上的那群殘破小詭小怪,撒蹄三兩下從走廊躍到了天井中間,身上的鈴鐺叮叮作響,一面面黃色的走山旗毫無征兆地出現。
走山旗獵獵展開,轉眼遮蓋住大半片天井。
四面碉堡碉樓自行射下的詭箭箭雨全落到了旗面上,
而鬼騾在一刹間,已經騾步迅速地衝到天井中,一低頭,一齜牙,一咬一個準地將十幾個大活人像甩胡蘿卜一樣,統統甩到了它背上。最下邊兩個倒黴蛋在咚咚咚不到一秒內,身上疊了所有人,“哎呦”一聲,險些同時閉過氣去。
背著小山一樣的活人的鬼騾三蹄兩躥,躥到了詭土司府的正大門口,仰著脖子,“噅噅”一嘶鳴,就從紅纓的馬籠頭裡滾出大團大團的黑色火焰——朝緊閉的黑門燒去。
鬼騾奔襲載人躥向府門的時候,
衛厄已經在十三元君法相真身的神光中進了詭土司府的核心。
他在閃身進樓前,就將鬼騾送給他的銅鈴信物以極特殊的手法,卡在了走廊接近天井的一處角落。隻要詭府一有動靜,那枚銅鈴就會立刻掉落,將鬼騾直接“召請”降臨在詭土司府中。
如果詭府自己沒有動靜,衛厄就會掏出爨僰巴蛇的特殊掉落,給它輕輕震上那麼一下。
好在詭土司府的反應沒出衛厄的預料,
土司府一連串砰砰砰的門窗砸合聲,連帶碉堡轉動聲響起,衛厄身側傳來一道勁風。他手往地面一按,身形側翻避開。在側翻的一刹,衛厄瞧清了整個土司府“核心”所在的房間長什麼樣——
竟然是一間由漆黑木頭搭建起來的佛堂。
佛堂左右兩側各有弧形的內凹式神龕,神龕中擺放著一座座詭異的黑鐵邪佛。黑鐵邪佛像上不知為何鎖著一條條有些熟悉的青銅鎖鏈,鎖鏈上貼著道道黃符封條。黑鐵邪佛像有八臂三首。
剛剛砸向衛厄的,就是離他最近的一尊黑鐵邪佛的一條法身胳膊。
無窮無儘的血絲紅線就是從這些神龕後面的牆壁裡“生”出來的。
血絲狂湧而出,又被十三元君的法相持燭連續燒斷,明煌的燭光填充滿整間的佛堂。衛厄在翻身的一瞬間,視野一晃,掃過牆面的下一刻,掃過了佛堂正中間的懸梁。
他按刀的手指幾乎是在一刹間一緊——
佛堂正中間懸吊著一具被血線鑽滿的屍體,屍體的面容模糊難辨,隻能隱約看出,是穿著明清年間的藍布衣,黑褲子。
鎖住黑鐵邪佛的青銅鎖鏈就是從屍體身上延伸出去的。
那具屍體自己也貼滿了黃符紙,
腰間則赫然掛了一個“柳”字牌!
主神竟然說了回實話——
柳家當真來過滇郡,還和這邊的詭怪交過手,以至於有一位柳家人死在詭土司府中。
似乎能猜到衛厄的反應,主神鬼魅般跟進了佛堂,譏誚道:“我還能騙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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