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成旁的人家,家裡孩子說要看賬本,大人們肯定揮揮手讓小孩兒自己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
但是蕭家嘛……蕭元青一貫不靠譜,又寵孩子,頭一回當爹,沒個參照物,也不知道彆人家的孩子到底是怎麼樣的。再加上蕭景曜早慧,蕭元青在蕭景曜面前,自動喪失作為父親的威嚴,有時候還得反過來聽蕭景曜這個兒子的。
所以一聽蕭景曜要看賬本,蕭元青也沒覺得有哪裡不對,十分爽快地點頭道:“我們去書房。”
蕭景曜眨眨眼,滿臉乖巧地跟著蕭元青來到了書房。
要說蕭元青還真是沒有做生意的天賦,他能持續不斷地給孫耀祖挖坑,大半是因為拉了餘子升和劉慎行入夥。尤其是劉慎行,這家夥滿肚子的心眼,全長在怎麼做買賣上了。
做生意本就是抓住對方的薄弱點狠狠咬一口的暗戰,正好孫耀祖一碰上蕭元青就被憤怒衝昏了頭腦。這麼明顯的破綻,劉慎行不好好利用起來狠狠宰對方一刀,都對不起他為了做買賣長出的腦子。
蕭景曜一看賬本就猜出了他們三個的分賬模式。雖然蕭景曜不是學財會的,但當老板的看不懂賬本,這是什麼驚天笑話?蕭景曜不但能把賬本分析得透透的,還能一眼看出賬本中的貓膩,誰動了小心思做假賬,肯定瞞不過蕭景曜這雙利眼。
顯然,劉慎行是真心拿蕭元青當兄弟的。根據這份賬本的記載,三個人的分紅,給蕭元青的那份稍微多了點。
傻白甜蕭元青看不出來,蕭景曜稍一盤賬就盤出其中的巧妙心思。
劉慎行和餘子升確實是難得的益友。蕭景曜揚起笑臉對蕭元青說道:“這幾年多虧了劉伯伯和餘叔叔照拂我們,再過不久便是劉伯伯的生辰,我們可要給他備上一份厚禮。”
“這事兒不用你操心,我早有準備!”蕭元青自信地拍拍胸脯,念書方面他比不得蕭景曜,但這種人情往來的事兒,他可從來沒辦砸過。
蕭景曜微微一笑,厚禮還是要有的,劉慎行今年過的整生,正好而立之年,蕭家送他的生辰禮可不能寒酸了。蕭景曜覺得,南川縣的兩個好鋪面,就是個不錯的選擇。
蕭景曜觀察過孫家的兩個鋪面,從蕭元青坑孫家的賬目上推算出孫家虧了不少銀子。就算孫耀祖有個做兵部侍郎小妾的姐姐,一個小妾而已,再得寵,蕭景曜也不信她能給孫家多少銀子。那位還生了個兒子,腦子沒毛病,就知道就算攢下了銀子,也要為自己的孩子打算。孫家這種得勢就猖狂的娘家,要是不給他拴條鏈子,總有一天能坑死她。
蕭景曜仔細算了算,孫家那兩間鋪面,一間純虧空,另一間要填這間鋪面的虧空,還要養活一家人。孫家驟然暴發,全家人骨頭都輕了幾斤,吃穿用度無一不是上好的東西。單就另一間鋪面的盈餘,根本支撐不住他們這樣奢侈的花銷。
蕭景曜也打聽過,孫家三兄弟,現在各有各的心思。孫耀祖不過是占了個長字,如今他這般敗家,就不信底下的孫耀堂和孫耀家沒有任何想法。
見蕭元青還在得意洋洋地講述他是如何坑孫耀祖的,蕭景曜眨了眨眼,露出來一個天真的微笑,樂嗬嗬地問蕭元青,“爹,你有沒有想過,徹底把孫家給壓下去?”
“我倒是想,但不是沒那個本事嗎?”蕭元青撓頭,絲毫不覺得在兒子面前承認自己沒本事有什麼不對。
蕭景曜噔噔噔爬上蕭元青身邊的椅子,趴到蕭元青耳邊低聲耳語一番,聽得蕭元青的眼睛不住瞪大,震驚地看著蕭景曜,“這樣真的行?”
蕭景曜淡定地點頭,“這次攛掇餘思源來找我麻煩的,正是孫耀祖的兒子,他和餘思源年齡相仿,也算是有點交情。我們若是不回敬一二,倒是漲了他們的氣焰,讓他們繼續對我下手。”
“一幫癟犢子,看我怎麼收拾他們!”蕭元青暴跳如雷。
這也不是蕭景曜瞎說,孫家和蕭家結了仇,現在蕭景曜傳出神童之名,又被王教諭和餘縣令青眼相待。若是他日蕭景曜真的高中為官,那孫家豈不是還要擔心被蕭景曜報複?
所以孫家人攛掇餘思源出頭去找蕭景曜的茬,其實算是一種聰明的做法。若是因此能讓餘縣令惡了蕭景曜,日後蕭景曜若是科舉,第一關的縣試,可是餘縣令這個父母官負責的。
蕭元青還沒想到這一點,隻是以為孫耀祖還是像以前那樣致力於給蕭家添堵。或許還記著當年被蕭景曜拿話堵嘴的仇,這次才故意讓他兒子攛掇餘思源來找蕭景曜的麻煩。
但不管對方打的什麼主意,隻要牽扯到了蕭景曜,那就是碰到了蕭元青的逆鱗。
蕭元青確實是個沒什麼本事的敗家子,但敗家子也是有脾氣的,也想保護自己在乎的人。蕭元青想得很開,他是沒本事,但他兒子本事大呀!給孫家挖的坑一個接一個,準保孫家人全都掉進坑底爬都爬不上來,互相怨懟卻永遠不知道真正坑他們的人是誰。
蕭元青聽從蕭景曜的意見,讓孫耀堂“無意中”發了筆橫財,白得了整整一千兩銀子。
然後,蕭景曜又通過蕭家店鋪控製了雲來樓來了個大虧損,不多不少,正好一千兩銀子。
往常這可是雲來樓半年多的虧損數目,現在一個月就虧了這麼多,孫耀堂和孫耀家當然對孫耀祖十分不滿,孫耀家這個幺兒更是仗著二老的寵愛,聯合孫耀堂直接對孫耀祖發難,劍指管家之權。
蕭元青見孫家果然如同蕭景曜預想中那樣鬨起來,又想起蕭景曜叮囑他的第二步,讓他和餘子升他們聚會時,“無意中”透露孫耀堂得了一千兩銀子的消息。
“餘叔叔回家後想必會同餘思源提起孫家的這樁鬨劇。而餘思源和孫耀祖的兒子有交情,他那腦子,定然會將這事告知對方。孫耀祖得知此事,必將拿此做文章,毀了孫耀家和孫耀堂的結盟。三兄弟的亂鬥,這才正式開始。”
“第一個出局的會是孫耀堂,孫耀家被孫家二老寵得不知天高地厚,不是孫耀祖的對手,但他卻足夠心狠。到了他手上的東西,寧願毀了,也不願再給孫耀祖,這對他而言,是失敗的證據,萬分恥辱。”
“這時,爹你再去做最後一件事情。”
蕭元青看著孫家兄弟宛若蕭景曜的提線木偶一般,按照蕭景曜說的那樣徹底撕破臉,兄弟變仇人,恨不得一碗藥送對方入土,內心的震撼無以言表。
現在他對一口氣拍死孫家更有信心了,按照蕭景曜說的,遞出了給孫家最後一擊的一把刀——他把孫家入不敷出的賬目,以及資不抵債的家底給捅了出去。
真以為蕭景曜這幾年什麼都沒乾呢?這家夥記仇的很,花了幾年的時間把孫家的賬目反推了個八九不離十。
眾所周知,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現金流。買賣做的越大,現金流就更重要。稍有斷層,便會如同阿米諾骨牌一樣,引發連環反應。
孫家在南川縣遠遠沒到一手遮天的地步,當初坑了蕭元青,也是用生意場上的不入流手段。雖然過程肮臟了一點,最終的契書卻是合法的。
同樣,在商言商。現在孫家的家業,就如同先前蕭家那樣,被眾多商戶們惦記著。
蕭景曜隻讓蕭元青把孫家的底牌抽出來擺在明面上,最後嘛——
“之後爹儘管在一旁看熱鬨便是。那兩家鋪子,垂涎的人可不是一兩個。孫家現在渾身破綻,那些大商戶們必然向聞著血腥味兒的鬣狗一般,一擁而上,將孫家拆吃入腹。”
蕭家正好趁機把先前送出去的那一千兩銀子收回來,還能收點利息。
“劉伯伯在其中插一手的話,正好能在他的三十壽辰前夕,把那兩個鋪面收入囊中。”
“不出意外的話,我們能以當初的公道價,再買回其中一間鋪子。”
蕭元青就這麼看著一幫人如同戲台上的生旦淨末醜角,認認真真地演完了蕭景曜給他們安排的所有戲份。
看完全程的蕭元青整個人都恍恍惚惚,忍不住陷入沉思:我到底生了個何等天才的兒子?這叫什麼?多智近妖!
收到意氣風發的劉慎行問他要不要買回一家鋪子的問題後,蕭元青魂遊天外,點了頭後立馬飛奔回家,抱著蕭景曜瘋狂蹦躂,從書房跑到正房,嚇得蕭子敬險些又拖鞋抽他,“混賬東西!趕緊把我孫兒放下來!要是傷著他一根汗毛,老子非得抽死你不可!”
“爹!被我敗出去的那兩間鋪子,我可以買回來一間!”
“什麼?從來隻有你敗家的份,什麼時候你還會往家裡扒拉東西了?”
同是敗家子,你怎麼偷偷轉了性?
蕭子敬十分震驚。
在聽完蕭元青複述整件事情後,蕭子敬果斷拍板,“這鋪子咱們不買回來,千萬彆讓其他人察覺這事兒和我們家有任何關係!”
“尤其是你!”蕭子敬嚴肅地瞪著蕭元青,“趕緊把這事兒給我爛在肚子裡,誰也不許說!”
說完,蕭子敬蹲下/身,笑著摸了摸蕭景曜的腦袋,“曜兒以後不要再為這些雜事費心,好好念書。”
已經搞死了孫家的蕭景曜毫無壓力地點點頭,歡快應下,“孫兒知道!”
這天晚上,蕭家祠堂燈火通明,蕭子敬拽著蕭景曜,父子倆虔誠地跪了一晚上祖宗牌位,無比感謝蕭家的列祖列宗。
曜兒這孩子,果然是老天爺給蕭家的恩賜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