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學之後,蕭景曜有了更多的自由時間。以前的活動區域隻在蕭府,現在,在熟悉了去私塾的路之後,考慮到蕭府和私塾就在同一條街上,距離根本不遠,街邊每天都有不少擺攤的商販,安全問題有所保障。蕭景曜便拒絕了蕭元青每天接送他上下學的行為,決定自己獨自上學回家。
路上還能碰上劉圭,這位比蕭景曜大了一歲的小胖子在看到蕭景曜獨自來回後,自認他這個當兄長的不能在弟弟面前露了怯,忍痛拒絕了家人的接送,堅強地背著自己的小書箱,決定和蕭景曜一起去私塾。
蕭景曜也無所謂,甚至覺得鍛煉一下小胖子的獨立能力也挺好的。
然後,餘思行不知道怎麼想的,也加入了他們的隊伍。
蕭景曜不由黑線,劉圭和自己還算順路,你家和我們隔了一條街,還特地繞過來,這是什麼迷惑行為?
餘思行作為餘家第三代最有念書天分的孩子,自然是備受家人重視。他鬨著要自己去私塾,餘家人雖然答應了,但還是不放心,每天都悄悄跟在他後頭,一直到親眼看到他進了私塾為止。下學後又是同樣的套路,從私塾悄悄跟到他回縣衙。
被派去暗中護送餘思行上學的,正是他頭上的三個哥哥。
其實,暗中跟著孩子的,也不止餘家一家。但心情最不好的,顯然是餘家人。
餘思行那個脾氣暴躁的二哥殺氣騰騰地找上了蕭景曜,“你倒是會攛掇人!”
蕭景曜滿臉問號,“你是哪位?”
說話的同時,蕭景曜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再向右挪了挪步子。右後方正好有個石墩子,上面放著幾塊小石頭,不知道是哪些孩子玩耍時放上去的,現在正好能讓蕭景曜派上用場。
聽到蕭景曜這話,對方更生氣了,“我是餘思行的二哥!要不是你特立獨行,非要自己去上學,也不至於讓我三弟也跟著胡鬨!你果然如旁人所說,是個滿肚子心眼的小混蛋!”
蕭景曜眼神微動,笑著仰頭看著對方,“原來是餘二哥,怪不得我一見你就覺得面善。思行今天早上還說哥哥們待他極好,每天不辭辛苦地接他上下學,現在他自己出門,也是心疼兩個哥哥,讓哥哥們輕省點。”
餘思源神情一滯,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小子把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他還怎麼找茬?
蕭景曜繼續無辜臉,忽悠起傻子來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餘二哥這是心疼思行?那我明天再去勸勸他。”
“不成不成。”餘思源瞬間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你不許同四弟說我找過你!”
說了,四弟必然會回家告狀,他立馬就要挨訓!餘思源心裡門兒清,彆看他爹對餘思行單獨出門一事不太放心,但要阻止餘思行,他爹也是不乾的。餘家人又不傻,好事壞事都分不清。
餘思源來找蕭景曜的麻煩,無非就是心裡不痛快,想來找茬出口氣罷了。不過是個敗家子的兒子,嚇唬幾下,再威脅對方不許說出去,他心裡也舒坦了,多簡單的事兒。
蕭景曜何等靈巧的心思,一看餘思源的這態度,就把他的打算猜了個八九不離十,面上卻還是一派天真地反問餘思源,“真的不用嗎?我看你為此頗為心煩,我還是再去勸勸思行吧。也不知道你對我的誤解為何這般深,我要是不去勸一勸思行,你怕是更會覺得我一肚子壞水。”
說完,蕭景曜還苦惱地歎了口氣,滿臉都是被誤解的傷心,眼神都變得委屈巴巴。
餘思源忍如芒在背,不住後退兩步。怎麼這小子幾句話下來,他心裡這這麼有罪惡感呢?
蕭景曜要是知道他的想法,估計要冷笑三聲。這貨比蕭元青小不了幾歲,一個成年男子跑來找六歲小孩兒的麻煩,沒點十年腦血栓都乾不出這種缺德事。
也不知道攛掇他的人是誰,這麼輕易就當了彆人手裡的槍,餘家人是怎麼敢把他放出來的?
蕭景曜不由陷入沉思。
餘思源這種能輕易被人攛掇的人,說白了就是頭腦簡單,能被彆人糊弄,當然也能被蕭景曜忽悠。
蕭景曜就這麼無辜地看著對方,掛著甜甜的笑容和溫聲細語和對方商量著怎麼勸餘思行。
餘思源頓時麻爪。他就是想來嚇唬一下蕭景曜出口氣。現在蕭景曜態度良好地同他講道理,他這個黑臉,怎麼也扮不下去了,垂死掙紮,故意凶巴巴地嚇唬蕭景曜,“你要是敢說出去,我就揍你!”
蕭景曜瞪大了眼,餘思源得意:這回終於被我嚇住了吧。
卻不料蕭景曜隻是震驚道:“餘二哥,你明明不是這樣的人,為什麼要故意嚇唬小孩子?”
餘思源:!!!
這小孩兒果然精明得過分!
除了少數喪心病狂的東西,正常人是不會對陌生的小孩子動手的。餘思源頭腦簡單,也不至於犯傻。現在沒嚇住蕭景曜,反而被蕭景曜拿捏住,餘思源整個人都不好了。
反觀蕭景曜,那叫一個氣定神閒,瞬間掌握了主動權,笑眯眯地同餘思源商量,“既然餘二哥不想讓思行知道這事兒,那我也不多嘴。”
見餘思源的神情一鬆,蕭景曜臉上的笑意更深了,話鋒一轉,歎氣道:“隻是,餘二哥對我的誤解頗深。我思來想去,實在不知自己到底為何會傳出滿肚子壞水的惡名,委實難過。”
蕭景曜那張臉,極具欺騙性。現在故意做出這般傷心的可憐模樣,餘思源登時更為愧疚,張嘴便道:“我也是聽孫……嗐,想來是彆人對你有所誤會。畢竟你也知道,你祖父和你爹……”
未儘之意,十分明顯。
蕭景曜心裡有了數,面上卻繼續裝傻,“我祖父和我爹怎麼了?他們對我可好了,非常疼愛我!”
餘思源又是一噎,心說他們對你確實不錯,但他們行事不靠譜,那也是南川縣出了名的,你這是被他們帶累了名聲你知道嗎?
蕭景曜不想知道,並且把鍋甩給了餘思源,繃著小臉道:“背後非議彆人,非君子所為。對子罵父,更是無禮!我爹怎麼說也是你小叔的至交好友,縣令大人亦對我多有稱讚。你卻對蕭家如此輕視,是生怕縣令大人還不夠煩心,故意給他添堵嗎?”
餘思源冷不丁被蕭景曜一頓臭罵,整個人都懵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手指顫抖地指著蕭景曜,眼中滿是不可置信,“你…你竟然敢罵我?”
“我隻是在和你講道理罷了,從未吐過一句惡言。”
你們這些讀書人就是心黑,罵人都不帶臟字的!餘思源悲憤。
蕭景曜卻反問他,“若是有人在你面前數落縣令大人和令尊,你當如何?”
“那我不揍死他?”
蕭景曜努努嘴,意思很明顯:你隻是假想一下就成了炮仗要動手,我罵你兩句已經夠便宜你了。
餘思源憋屈,想說這能一樣嗎?他說的,分明是事實!南川縣誰人不知蕭家三代敗家子的豐功偉績?
但餘思源面對蕭景曜,也實在有些坐蠟。打又不能打,嚇又嚇不到,罵?笑死,聽聽蕭景曜那張利嘴,訓起他來都不帶重樣的,他隻有挨罵的份。
這趟找茬之旅,餘思源敗得一塌塗地,離開的時候很是狼狽,卻還是堅強地再三讓蕭景曜保證,“不許告訴思行!”
蕭景曜拍拍胸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做派,“放心,我說話算話!”
餘思源放心得走了。
其頭腦之簡單,蕭景曜都為之震驚。
答應了你不告訴餘思行,沒答應你不告訴彆人哇。
蕭景曜轉頭就把這事兒描補了一番,告訴了前來蕭府找蕭元青的餘子升。
蕭景曜還是十分講誠信的,沒說餘思源想阻止餘思行獨立這種小事,而是不著痕跡地向餘子升透露,餘思源聽信他人攛掇,故意來找他的茬。
說完,蕭景曜還十分苦惱地歎了口氣,“聖人有言: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損矣。餘二哥這是結交了損友嗎?”
餘子升的臉瞬間漆黑如墨。人傻一點沒關係,但傻到被人耍得團團轉,成為彆人手中的槍,那就是恥辱!
這一天,餘子升回到家時,臉色陰沉得嚇人。
蕭景曜遞完刀後,輕輕鬆鬆地拍拍手,認真寫完孫夫子留下的課業,而後開開心心地去夢周公。
第二天散學回家,蕭景曜就聽到了餘思源因為觸怒餘子升而被餘子升暴打的好消息。
“聽起來真是令人同情。”蕭景曜笑眯眯地往嘴裡塞了塊小甑糕,對著剛分享完這件事的蕭元青笑道,“爹,孫家那兩間鋪面,這幾年生意如何?”
既然孫家人這麼閒,是時候給他們找點事情做了。
蕭景曜忍不住反省,讓孫家人蹦躂了這麼久,是他日子過得太好,以至於精神上有所懈怠了。
蕭元青一提到孫家就沒了好臉色,但想起孫耀祖還在自己下的套裡傻樂,蕭元青又有種智商上的優越感,樂嗬嗬地摸了一把蕭景曜的腦袋,“怎麼突然想起孫家來了?晦氣。他們那腦子,哪是做生意的料,守著兩個最好的鋪面都掙不了多少銀子。”
還不如他這個敗家子呢!
蕭元青很是自得。
蕭景曜順勢問道:“那我們家的鋪面呢?我可以看看賬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