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在的,先前蕭元青到處誇自家出了個天才,除了他的那幫小夥伴和孫夫子之外,根本沒人信。其他人更是看笑話,什麼天才?敗家的天才嗎?
結果這麼多孩子從私塾回家,全都說蕭景曜天資聰穎,過目成誦,還沒開蒙就破例進了去年的蒙學班,就連班裡功課最好的餘思行都比不上他。
這些孩子的家長心裡難免犯嘀咕,有好事者更是問到了孫夫子面前,想知道傳聞到底是真是假。
孫夫子聞言大怒,“老夫是那等胡說八道的人嗎?他若不是真的天資過人,老夫為何要為他破例?”
眾人:……原來蕭家真的在出了幾代敗家子之後,迎來了一位真正的天才!老天爺,這事兒聽著怎麼就這麼神奇呢?南川縣的百姓們一邊吃瓜一邊感到心情微妙,對於蕭子敬和蕭元青的好命程度,實在是羨慕到流淚。
他們也想有個天才兒子啊!
餘思行的父親,餘子升的大哥難以置信地問餘思行,“蕭家那個孩子比你還小一歲,真的比你背的書還多?”
餘思行倔強地點頭,眼眶又紅了,“他學東西太快了,不管夫子教了什麼,他立馬就能學會。背書,聽一遍就能背。寫字,剛開始還不會拿筆,但是看夫子示範一次後,他就能寫得像模像樣。”
餘子升看到自己大哥那副懷疑人生的模樣,忍不住大笑,“我早就說了曜兒是難得一見的天才,你們偏偏不相信。這回信了吧?”
餘大哥抿唇不語,面有不虞之色。餘縣令倒是樂嗬嗬地點頭笑道:“如此看來,我們南川縣也要文氣興盛了。”
餘子升笑而不語,就樂意看他大哥吃癟,轉而告誡餘思行,“你以前仗著自己有點小聰明,眼睛都快長到天上去了,現在能正眼看人了嗎?”
餘思行滿臉通紅,恨不得地上有道縫給他鑽進去,羞愧道:“小叔您就彆再打趣我了,我已經夠丟人了。”
“這有什麼可丟人的?”餘子升不以為意,“同窗之間偶爾切磋一下,也算是美談。勝負既分,你即便敗了,也坦蕩承認自己技不如人,大家隻會覺得你大方坦蕩,何來丟臉之說?”
若是技不如人還死不認輸,那才是丟儘顏面。
餘思行的臉色肉眼可見的放鬆下來。
餘子升難得說了幾句人話,餘大哥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結果餘子升又炸毛,“看什麼看,我當初就說你把思行逼得太緊,要不是思行自己心正,想得開,換一個氣量的孩子,受此打擊,還不得一蹶不振?”
餘子升和餘大哥的矛盾,大多出在餘思行的教育上。餘大哥前幾個孩子都不爭氣,沒什麼念書的天賦,餘思行腦子靈光,就被餘大哥往死裡逼著念書。餘子升看不慣,想帶著餘思行放鬆一下,卻被他大哥防賊一樣,就差把“彆耽誤我兒子念書”幾個大字刻在腦門上,氣得餘子升沒事就要嗆他大哥幾句。
對於孩子之間的小摩擦,餘縣令素來不去理會。他更關心的是,“若是蕭家那個孩子真如傳說中的那般天才,倒是能讓他早點參加科考。我好像聽你提過,那孩子正好是陛下繼承大統那年出生,這個日子倒是妙極。”
餘子升一聽就知道他爹心裡在打什麼主意,趕緊製止他這個可怕的念頭,“您可彆胡來,把彆人家的孩子也來個拔苗助長。神童的名聲雖好,卻不能毀人前程。”
“我在你心裡就是這麼個不顧轄下學子前程的惡毒父母官?”餘縣令沒好氣地敲了敲餘子升的腦門兒,吹胡子瞪眼,“過幾日,私塾休沐,你給蕭家下個帖子,我想看看那個孩子。”
餘子升放心下來,笑嘻嘻地應了,轉頭就和蕭元青通了氣。
蕭元青聽了這話就傻眼了,當場給餘子升表演了一個憨憨撓頭,“這……曜兒不過剛開蒙,縣令大人公務繁忙,怎麼突然想見曜兒了?”
說著,蕭元青腦海中突然靈光一現,警惕地盯著餘子升,“不會是知道你侄子受了打擊,故意打壓曜兒吧?子升,我們可是好兄弟,曜兒也叫你一聲叔叔,你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曜兒受委屈啊!”
餘子升忍不住扶額,“我爹至於那麼小心眼嗎?”
“那可未必,孩子都是隔輩親,萬一你爹特彆心疼你侄子呢?”
餘子升滿臉無奈,要不是蕭元青一身怪力,餘子升都想和他動手了,這麼個腦子不靈光的家夥,到底是怎麼生出蕭景曜那麼個天才兒子的?莫不是把他的腦子一起長在蕭景曜頭上了?
餘子升百思不得其解。
蕭元青還在雲裡霧裡呢,府上又來了位貴客:縣學教諭王茂才。
大齊重視文教,在鄉鎮辦有社學,縣城有縣學。社學倒不是為了科舉而辦的,有點類似後世的掃盲和普法。進社學講學的標準也低,主要給百姓講解《大齊律》,淺顯地普法,目的在於教化百姓,便於治理國家。
為科舉設立的官學,縣有縣學,府有府學,州有州學,天子腳下,還有大名鼎鼎的國子監。
也就是說,在南川縣,縣學就是最高級彆的科考重點學校,不管是夫子的學識水平,還是教學質量以及教學資料,都比外頭的私塾要強上許多。
打個比方,孫夫子的學問已經夠深了,現在還是秀才功名。這位王教諭,正兒八經的舉人出身,縣學裡另外兩位訓導,則都是秀才。
師資力量和辦學條件都是南川縣巔峰的存在。
縣學由教諭主管,類似於後世的教育局局長,同時也是縣學的校長。這等人物,擱以前,蕭元青這等不學無術的敗家子,路上碰上這位王教諭,都得繞道走。
這麼一尊大佛突然登門拜訪,彆說蕭元青了,就連蕭子敬都暈頭轉向,不知如何是好。
這對學渣父子對學問深厚者的敬畏,真是如出一轍。
蕭景曜心裡倒是有個模糊的猜測,但也算不得準。他上輩子也經曆過清北招生辦老師現場搶人的大場面。不過現在嘛,他雖然有個神童的名聲,但也隻是剛開蒙,用搶人這個詞,貌似也有些不妥。
再說了,能進縣學念書的,都得是生員,也就是秀才。就算有附學生,也不知多少人打破頭去搶呢。蕭景曜再自信,也不覺得六歲的自己能讓王教諭破格至此。
大概是這位一心搞教育的王教諭聽聞縣內出了個神童,見獵心喜,提前來看看自己這個神童是否如傳言一般聰慧。
果不其然,王教諭進了蕭府後,喝了口茶便問蕭元青,“聽聞令郎天資聰穎,不知可否一見?”
“當然可以!”蕭元青連連點頭,給了蕭子敬一個眼神,自己匆匆出去把蕭景曜帶了進來。
蕭景曜早就猜到王教諭是衝著自己來的,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父子倆進來時,蕭景曜看上去竟然比蕭元青還穩重。
這真不怪蕭元青,實在是王教諭這等身份,天然讓學渣們有心理陰影,沒見蕭子敬都快知天命之年,現在面對王教諭,也特彆不自在麼?
王教諭五十出頭的年紀,和蕭子敬差不了幾歲,瞧著卻比蕭子敬長了一輩,高顴骨,發量略顯稀疏,眉宇間自有一股浩然正氣,看向蕭景曜的神情很是和藹,但考起蕭景曜來卻毫不手軟。
孫夫子考蕭景曜,也就是在蒙學書籍裡挑一句話讓蕭景曜接後面幾句,王教諭考校蕭景曜的方式卻十分刁鑽。
蕭景曜就看著他從寬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張卷成長筒的宣紙在桌上鋪開,然後示意蕭景曜上前,“這是本朝第一位狀元殿試的文章,你且看看,能否背下來?”
要背書,蕭景曜完全無壓力,認真將文章從頭看到尾。
摸著良心說,這篇文章有些地方蕭景曜確實看不懂,有些典故蕭景曜聽都沒聽過,更彆提理解其中深意。
但王教諭隻要求蕭景曜把文章背下來,那就簡單多了。蕭景曜看完文章後,張嘴就開始背,從第一個字到最後一個字,一個發音和停頓都沒錯。
王教諭大喜過望。
要知道,這會兒可沒什麼標點符號,所有的文章全都是一個字挨著一個字,要不是真的讀懂了,在斷句上絕對會出問題。
蕭景曜才六歲,蒙學還在讓他們明句讀的年紀,面對一篇科考文章,能背得如此流暢又精準,說他是百年不遇的天才,實在算不得誇張。
能背下來還能說是天賦異稟,老天爺給的過目不忘能力太欺負人,但能理解一篇長文,那絕對是蕭景曜自己腦子聰明。
王教諭現在看向蕭景曜的目光,就跟看一座金山沒什麼區彆,眼睛都要冒出綠光來,喜不自勝地站起來,笑出滿臉褶子,“好,好,好!我們南川縣一直文氣不盛,近五年都沒出過一個秀才,至於舉人,更是將近二十年都不曾有過。此子必非塵凡之器,他日必為朝廷大瑞。南川文運,便應在他身上!”
蕭景曜莫名覺得肩上一沉:您這麼誇,我壓力很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