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衝突(1 / 1)

蕭景曜倒是沒想到,他剛進學堂,凳子還沒坐熱,竟然就碰上了挑事兒的。劉圭顯然和對方很熟稔,一張圓嘟嘟的包子臉上皺出幾個包子褶,不悅道:“餘思行,孫夫子可是我們南川縣出了名的嚴師,當初你都沒能讓夫子破例直接升班,莫非你覺得蕭家比你家還有能耐?”

姓餘?蕭景曜眸色一深,正在思索對方和餘縣令家有什麼關係,就見對方一張還帶著嬰兒肥的白淨臉蛋氣得通紅,氣鼓鼓地瞪著劉圭,“胡說八道!我爹可是縣令之子,蕭家一家敗家子,如何能與我們餘家相提並論?”

蕭景曜了然,這應該就是餘子升某位兄長的兒子,瞧著對自己不太友善的樣子,就是不知道單純是這個孩子自己看自己不順眼,還是受家人的影響。

餘思行不高興地看著蕭景曜,趾高氣昂地問他,“說,你是怎麼讓孫夫子為你破例的?”

蕭景曜無辜地看著餘思行,微微上挑的瑞鳳眼中滿是疑惑,“我來班上是破例嗎?我也不知道,是夫子把我帶過來的。你要是實在想知道,不如去問問夫子 ?”

餘思行神色明顯一滯,羞赧道:“牙尖嘴利!”

蕭景曜完全沒有欺負小朋友的自覺,反而又露出一個略顯羞澀的笑容,好奇地問餘思行,“聽劉圭哥說,你之前想讓夫子為你破例,那你的功課應該特彆好吧?”

提到這個,餘思行就忍不住驕傲地挺了挺胸,對蕭景曜的敵意都沒那麼濃了,給了蕭景曜一個“你真識相”的眼神,傲然道:“我三歲就開蒙了,現在夫子教的這些,我大多都挺我爹講過,還能背一點呢!”

蕭景曜繼續星星眼看著對方,真心為對方鼓掌,“你真厲害!”

“也……也沒有那麼厲害啦,就是比你們早學了幾年功課而已。”餘思行白淨秀氣的臉又是一紅。

蕭景曜那張得天獨厚的臉又占了便宜,小孩子是最真實的顏狗,就蕭景曜那張臉,一進學堂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心裡都想和這個俊俏的弟弟做朋友,帶他一起玩。要不是餘思行突然對著蕭景曜冷嘲熱諷,其他人早就圍到蕭景曜身邊來了。

就這,餘思行在指責蕭景曜的時候,都下意識地避開了蕭景曜那張俊得格外出眾的臉。

結果蕭景曜不但不生氣,竟然還眼神亮晶晶地誇讚他。在家也算個小霸王的餘思行都忍不住反省,自己剛才對景曜弟弟的態度是不是太差了點。景曜弟弟這麼大度,他還是做哥哥的,倒是顯得小氣了。

這麼想著,餘思行十分大方地對著蕭景曜一揮手,“要是有什麼聽不懂的,儘管來問我,我一定好好教你!”

劉圭氣得在一旁哇哇大叫,“好你個餘思行,我天天分你那麼多好吃的點心,你教不教我還要看心情。現在景曜弟弟一來,你倒是什麼要求都不提了,過分!”

餘思行理直氣壯極了,“誰讓你笨,總是聽不懂!”

說完,餘思行又高傲地看著蕭景曜,撇撇嘴道:“要是你也像他一樣笨,我肯定不樂意教你。”

蕭景曜兩輩子加起來,還是第一次被人說笨,倒是一種全新的體驗,根本生不出氣來,而是笑著點點頭:“我爭取不麻煩你。”

餘思行滿意地點頭。

說話間,孫夫子已經進來,板著臉開始點人背誦先前教完的《三字經》,手裡的戒尺一晃一晃,看得學生們的心也跟著七上八下。

這種情況下,倒是容易看出來誰是學渣,誰是學霸。學渣如劉圭者,低頭做努力看書狀,餘光都不敢瞟夫子一眼,生怕被夫子點起來背書;學霸餘思行就不一樣了,背脊挺得筆直,信心滿滿地看著孫夫子,滿臉躍躍欲試,恨不得孫夫子立馬點了他的名字。還有個和蕭景曜隔了三個位置的,身形略顯瘦弱的男孩,神情堅毅,眼神堅定,雖然不像餘思行那樣愛表現,但蕭景曜一看就知道,這位的功課不然差不了。

蕭景曜正到處打量班上眾人的神情,袖子就被劉圭拉了一下。蕭景曜疑惑地看去,就見劉圭對他擠眉弄眼,殺雞抹脖子似的提醒他彆再東張西望,不然就有可能中大獎被夫子點起來背書。

蕭景曜頗為無語,很是好奇劉圭去年一年在學堂裡到底學了些什麼東西。講道理,《三字經》作為孩童的啟蒙書籍,已經十分好背,三個字三個字往外蹦,又朗朗上口,比起生澀孤僻的長篇古文來說,不知道好背到哪裡去,劉圭竟然連這都背不了?

隻能說,學渣的傷悲,學神永遠無法體會。

這時,餘思行往這邊瞟了一眼,突然開口道:“夫子,既然來了新的同窗,不如讓他來背一背。”

頓時,學堂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蕭景曜身上。

劉圭低聲咒罵一句,正要硬著頭皮幫蕭景曜說話,卻見蕭景曜已經從容站了起來,微笑地看著孫夫子,眼神不經意地掃過餘思行,正好看到對方嘴邊還來不及收斂的得意笑容。

孫夫子也有意想銼一下餘思行的傲氣,見蕭景曜站了起來,孫夫子也沒多說什麼,直接發問,“凡訓蒙,須講究。後三句。”

劉圭以袖捂臉,完全不敢看蕭景曜的神情。天老爺,夫子說的是什麼東西,他真的學過嗎,為什麼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餘思行也微微皺眉,思忖片刻才慢慢舒展眉頭。

蕭景曜神色自若,從容地給出答案,“詳訓詁,明句讀。為學者,必有初。小學終,至四書。”

餘思行詫異地回過頭看向蕭景曜,似是不敢相信蕭景曜真的能回答出這一個問題。這段話的位置不前不後,一時間很難回想起來。蕭景曜能答得如此流暢,那就隻有一個原因——他對《三字經》的熟練程度,比餘思行還要高。

餘思行正在驚訝之中,就聽見孫夫子再次加大難度,“何解?”

學堂中所有人都不自覺地渾身一顫,眾所周知,解釋文意有時候比背書還難。尤其是《三字經》這種蒙學書籍,對小孩子來說,理解可比背誦難多了。一時間,眾人看向蕭景曜的眼神中都充滿了同情。劉圭暗自決定,等會兒一定要多分給景曜弟弟幾塊點心,景曜弟弟真是太不容易了,孫夫子怎麼能這麼為難人呢?

這個問題,就算是餘思行,也未必能答得清晰漂亮。

在一眾同學的同情眼神中,蕭景曜的唇邊漸漸露出一個清淺的微笑,而後字正腔圓地答道:“這段話意為,凡是教導剛開蒙學生的夫子,必須要把每個字都講清楚,把每句話都講明白,還要教會學生斷句。作為學子,求學初期必須要打好基礎,把小學知識學透徹了,才能接著學四書。”

滿座皆驚。

餘思行驚駭地看著蕭景曜,忍不住脫口而出,“原來你爹到處誇你過目不忘,是個天才,竟然是真的?”

蕭景曜無奈,“我爹說謊,對我有什麼好處?”

餘思行語塞,看向蕭景曜的目光卻還是滿滿的不服輸。

孫夫子見狀,暗暗點頭,開始了今年的課業——《千字文》。

餘思行瞬間就揚起下巴,得意地看著蕭景曜,“這個我早就學了,已經背了一半!”

蕭景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自己已經能把這本書全部背出來,不然對面那隻驕傲的小孔雀受不了打擊,哭出來了可怎麼辦?蕭景曜實在不想聽小孩子尖銳的哭聲,那簡直是對耳朵的酷刑。

倒是劉圭賤兮兮地開口了,“你怎麼知道景曜弟弟就沒背過《千字文》呢?”

一擊就中。餘思行臉上得意的笑容逐漸消失,然後轉移到了劉圭圓乎乎的臉上。

孫夫子今天就講了前面的八個字,而後讓大家開始寫大字。

蕭景曜可算是要開始學寫字了,有模有樣地磨墨,蘸筆,正要提筆寫字,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他身邊的孫夫子默默糾正了他的執筆方式,耐心地向他講解如何運筆,如何起筆和藏鋒露鋒,一個個字在孫夫子的筆下,都有了筋骨。

蕭景曜認真地按照孫夫子教的方法練字,就聽見耳邊傳來一聲極小的嗤笑,“還以為你多厲害,原來連字都還不會寫!”

餘思行又找回了自己的優越感,得意洋洋地看著蕭景曜。

蕭景曜絲毫不為所動,一心一意運筆練字。起初筆勢還有些顫抖,而後慢慢圓融,在練廢一張紙後,蕭景曜迅速掌握了其中的訣竅,第二張大字便寫得有模有樣。

旁觀全程的餘思行:“……”

可惡,世上怎麼會有學東西這麼快的人!

蕭景曜旁邊的劉圭默默地把自己那張鬼畫符藏起來,隻覺得肩膀上的壓力更大了,本來身邊坐了個餘思行就夠讓他有壓力了,沒想到又來了個更變態的蕭景曜。這日子真的沒法過了!劉圭一張胖臉上寫滿了生無可戀,悲憤地想著今天必須多吃兩個雞腿,才能安慰他受傷的心靈。

餘思行卻不信邪,下了課後還纏著蕭景曜比背書。背了《三字經》又背《百家姓》,最後把今天夫子剛教的《千字文》也拿出來往後面背,誰先接不上就算誰輸。

毫不意外,餘思行輸得十分慘烈。

蕭景曜眉毛都沒動一下,餘思行卻急出來一身大汗,想著自己先前在蕭景曜面前的優越感,餘思行滿臉通紅,羞愧難當,最後竟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一邊抹眼淚還一邊對蕭景曜放話,“是我驕傲自滿,惹出笑話,日後我定不會輸給你!”

蕭景曜:“……”

上學的第一天,以餘思行的大哭收尾。

這一天,私塾裡所有的學生回家後,全都興衝衝地告訴家人:那個儘出敗家子的蕭家,這次真的出了個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