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路修寒靠近變成果凍的路燈, 輕輕戳了一下。

路燈左右搖晃，那種類似於果凍本身的液體滴了下來。

路燈旁的地面也變得糯軟一片, 留下一個圓溜溜的腳印, 狗子掌心的梅花墊標記似的，清清楚楚的留了下來。

099：【……】

剛剛就覺得這個能力十分眼熟，現在099已經可以直接確定了。

099：【那玩意兒怎麼也來了……】

那玩意兒……應該怎麼形容呢？

099試圖從自己的詞庫中搜索出形容詞。

長了三個頭的看門狗？

099總算從記憶深處挖出了地獄三頭犬的模樣。

在無限世界中, 099並沒有刻意去觀察地獄三頭犬的模樣，現在再次想起來, 地獄三頭犬不就是這個世界的哈士奇麼？

還是長了三個頭的哈士奇。

想當年，這隻三頭二哈還是地獄副本的終極Boss, 地獄邪神，令無數闖關者折戟沉沙，也是副本裡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 但路修寒在挑選了自己的固定住址後，認為自己偌大的莊園應該有一隻看門狗, 於是闖進了副本裡，強行將他抓了出來, 為自己……看大門。

099悄悄調取了附近商鋪的監控錄像。

畫面中，二哈歡快的路過街道。

他的打扮也很是惹眼，左邊的腦袋上戴了墨鏡，中間門的腦袋戴了耳機，最右邊的腦袋叼了根煙，也沒點著，就裝逼似的一叼，整條狗哼哧哼哧的在街上狂奔，尾巴擺得異常歡快。

“嗷嗷嗷嗷嗷嗚——！！！”

這個世界的人類聽不懂他在嚎叫什麼。

099和路修寒聽得懂。

終於脫離路修寒那老逼登了！

本地獄邪神，要稱霸這個世界！！！

099：【……】

路修寒捏爆變成果凍的路燈, 果凍晶體在掌心中變得細碎，粘稠液體自指縫流了下來，他輕笑一聲：“哈。”

099沒出聲，他在默哀。

願你珍惜此刻的美好。

阿門。

-

另一邊，車禍現場已經混亂一片。

不僅僅是因為車禍導致的交通堵塞，更因為兩輛車相連的樣子實在太過於驚悚。

反應過來的行人開始瘋狂尖叫，有人慌不擇路的逃離，膽子比較大的直接舉起手機開始錄像，不少路過的車輛開始表演急刹，整條馬路秩序崩塌。

險些被卷入車禍的唐小鳳已經被嚇傻了。

他的位置離那兩輛車實在太近了，清晰的看到司機一頭烏血，整張臉卻被融進方向旁中，掙紮時皮膚和方向盤連接地方拉起充滿褶皺感的細絲，唐小鳳怔怔的看著不遠處兩位司機，許久才想起來尖叫的能力。

聲音還未發及聲帶，他便看到坐在副駕的夙星表情大變。

唐小鳳忍住自己的恐懼，作為一個合格的打工人，藝人助理，他應該先安撫好給自己發工資的老板的情緒！

他正想說點什麼緩解氣氛，卻見夙星直接拉開車門，衝到混亂一片的馬路正中，在各路橫衝直撞表演急刹的車輛之中敏捷穿梭，最後一個滑鏟鑽進車子底下，再出來時，懷裡竟是多了一隻瑟瑟發抖的小奶狗。

唐小鳳：“？？？”

小奶狗沒有受傷，隻是被突如其來的車禍嚇到了，慌不擇路的鑽到車子底下，它並不知道這是一件更危險的事，沉重的車輛稍微壓一壓就能讓它失去性命。

感受到身上的溫度——雖然是冰冷的，但比刺鼻的汽油味要舒服多了，小奶狗哆哆嗦嗦的睜開眼，朝夙星身後嗷嗷兩聲，掙紮著要從他的懷裡跳下來。

——在馬路對面，有另一隻小狗，也許是它的母親，那隻小狗也焦急的看向夙星所在的方向，想要過來，但是混亂的車流讓它沒法前進半步，隻能來來回回原地徘徊。

小狗的身體軟軟的，夙星沒敢抱得太用力，一個沒留神，它便從手裡溜了下去，跑進湍急擁擠的車流中。

“我和你契約。”

夙星幾乎沒有任何猶豫，身後蝠翼展開，無形的絲線自腳下藤蔓一般蔓延。

“不要打擾小狗過馬路。”

尖叫、喇叭、急刹的聲音在刹那間門消散，整條馬路仿佛被摁下暫停鍵，所有人、每一輛車都停滯在前一刻的狀態，仍在運作的，便隻有大樓上播放著城市風景宣傳片LED屏幕和小奶狗搖搖晃晃的身影。

它跑得並不算快，小短腿顛顛的往前蹦，細細小小的尾巴隨跑動的幅度一下一下的點，在終於跑到母親身邊、聞到母親的味道之後，總算歡快的搖起尾巴。

夙星目送兩隻小狗跑進不遠處的巷子裡，收斂起自己臉上欣慰的姨母笑，這才有閒心去觀察那起詭異的車禍。

兩輛完全不同色澤、不同品牌的車，在沒有任何外力影響下居然融為一體，司機的臉和方向盤也是，融合的地方就是沒有一點縫合或是黏合的痕跡，自然得就像滴進清水裡的墨汁那般，著實是幅恢詭譎怪的景象。

很顯然，這是某位惡魔的手筆。

但是是誰？

能力是什麼？

目的是什麼？

用的什麼方法？

怎麼破解？

夙星捏著下巴想了半天，沒有得出任何一個答案，他果斷選擇撥打110和120。

當天夜裡，這起駭怪的車禍就上了熱搜，各種猜測性的詞條霸占了半數榜單。

車禍就發生在市中心，和之前那回的大樓消失事件不大一樣，這次現場的人太多了，錄像、視頻和相片不計其數，之前或許還能解釋為特效或者科技，這次兩輛車頭融合、司機和方向盤融合的現象已經完完全全超出了科學能夠解釋的範圍。

更何況，當時現場的所有人，都反應自己失去了五分鐘的記憶，並且，事故發生地的一切監控也詭異的在這五分鐘停止了運作，沒有留下任何記錄。

【不僅僅是車禍啊姐妹們，失憶的五分鐘不知道大家能不能共情到，真的很恐怖啊！！】

【不會是撞鬼了吧？！】

【是是是！我當時就在現場，我很清楚的記得50分的時候我還在打電話，一個話題剛說到一半，要接下去的時候發現，居然已經55分了！！】

【我也是我也是！我在和老板溝通工作，很急，結果老板說我五分鐘沒有回過他，可是我完全沒有記憶！我的記憶是我是秒回的！】

【我回去的時候還沒人相信我，看到大家都有這種感覺我就放心了嗚嗚嗚！】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啊，我們失去五分鐘的記憶，連監控也在這五分鐘停了？】

【不會真是有鬼吧？】

【失憶的五分鐘？真的假的啊？這又是什麼群體性事件啊？】

“是你做的？”下午茶時間門，歐伽啃下烤串，邊刷手機邊抬眼看夙星。

“是嗎？”夙星給自己挖了很大一勺冰淇淋，一門心思看圍在周圍搖尾巴的小狗。

節目的下午茶抽簽選點，夙星手氣絕佳，抽到心心念念的狗咖，還獲得帶家屬參加的名額，他果斷帶上恰好調休的歐伽。

這個點其他人還沒來齊，暫時隻有他們兩個。

“怎麼不是呢？”歐伽拽過夙星，“不是一直再說不要隨意乾涉人類社會麼！”

“小狗除外！”夙星義正嚴詞，陳述自己向來的處事原則，“如果我不使用能力，小狗很有可能出事！它才那麼小！”

歐伽：“……”

他還想再對夙星說些什麼，但看到夙星理直氣壯的表情，再一想他往日的行為準則，氣結似的豎起拇指：“你牛。”

夙星：“過獎！”

“……”面對夙星的腦回路，歐伽隻想翻白眼，“你哪隻耳朵聽到我在誇你的？”

夙星：“兩隻耳朵。”

歐伽：“……”

“算了。”他歎了口氣：“下次使用能力時，記得把臉擋住，彆暴露了你是惡魔的事，否則以你的流量……微博起碼得炸一整年。”

說話間門，寧南澤來了，坐在夙星身邊的位置，歐伽收住話題，又和夙星聊起其他，寧南澤也挺善聊，很是順利的和歐伽打成一片，很快，路修寒也來了。

夙星坐在長桌的最右邊，他對面和左邊的位置已經被歐伽和寧南澤占據。

看到路修寒，夙星輕哼一聲，偏開頭，每天總有二十四小時不想看見他。

路修寒坐到寧南澤身邊，並沒有選擇強行加入話題，而是刷了一會手機，點開某條資訊，問寧南澤：“今年的全犬種大賽在A市舉辦，你知道麼？”

夙星：“！”

全犬種大賽！

犬展！！！

雖然眼神不願意分給路修寒，但他的耳朵動了一下。

寧南澤激動的點點頭：“怎麼可能不知道！我一直很想去看啊！但是最近通告太多了，我抽不出時間門！而且也搶不到票，犬展不允許黃牛售票，還限號搖號，我這運氣，哪搖得到？”

“確實。”路修寒點頭，“票的確挺難搶。”

夙星心裡很不想聽到路修寒的聲音，更不想加入他的話題。

但是。

那可是犬展！！！

路修寒當然注意到了夙星想移開又克製不住偷聽的想法。

但他表面不動聲色，點開軟件上的購票二維碼，遞到寧南澤面前，故意拖長語調：“我倒是搶到兩張票，你要……”

“路修寒！”夙星打斷路修寒的話，他喊得突然，寧南澤和歐伽被嚇了一跳，夙星溫和一笑，躍過寧南澤，拽住路修寒的手腕，“借一步說話！”

寧南澤：“？”

歐伽一口咽下面前的蛋糕：“……”

嗬嗬！

兩張票就被勾走了。

沒救了！

沒救了！！！

走廊上，夙星捧著路修寒的手機，看著屏幕上的二維碼，滿臉向往豔羨的表情。

犬展！犬展！！

可以看到很多賽級犬！

那毛發，那顏值，那身姿……想想都是狗控天堂，視覺盛宴啊！

他早就想參加一回全犬種大賽，隻是要麼沒時間門，要麼搶不到票，空有一顆想去的心，卻沒有一隻能夠參賽的狗子和能搶到票的運氣。

電子票最上方是上一屆全犬種大賽的冠軍，一隻蘇格蘭牧羊犬，四肢細長，毛發飄逸，光是站在那就是能吸引萬千狗狗的好顏值，更彆提在賽場上奔跑的英姿。

啊！！！！

犬展！！！

夙星眼裡的心心幾乎要冒出來，路修寒忽的伸手，要將手機抽回去，夙星緊緊捏住，渾身不情願。

夙星：“你要乾嘛？”

“我的手機。”路修寒說，“我想拿回來，而已。”

“而已”兩個字故意停頓，重音強調。

夙星：“……”

手機是路修寒的，拿回去是理所當然的事，沒錯。

但這手機裡有兩張他搶不到的犬展門票！

乾脆直接使用能力讓路修寒帶自己去，再讓他失憶好了。

這樣門票就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轉到他的名下！

——可惡魔的能力不能隨意對人類使用。

不然直接把路修寒綁了，關進倉庫，等犬展結束再將他放出來。

——但這種做法觸犯了人類法律。

路修寒觀察夙星每一次表情變化，一會像是想到解決方案似的放出光，一會又沮喪至極，來來回回變換了很多次。

最後，一咬牙，沒有使用能力，也沒有威逼利誘，夙星簡單直白的說出自己的想法：“路修寒，你帶我去。”

可愛。

路修寒想。

丟臉。

夙星想。

不過為了犬展，面子什麼的還是可以暫時放一放。

夙星能屈能伸。

作為交換，他能夠滿足路修寒提出的條件。

不知道路修寒會提出什麼要求。

趁著夙星沉思，路修寒手腕一用力，將手機和緊緊攥住手機的夙星一塊拉了過來。

夙星猝不及防的抬起頭，兩人的鼻尖就這麼碰到了一起。

“你親我一下好了。”他聽見路修寒說。

夙星：“？”

就這？

他對路修寒提出的要求感到無法理解，眉心微皺：“我們不是天天親麼？”

“不一樣。”路修寒輕聲解釋，“之前的每一次都是因為……”

他碰了碰夙星的小腹，誰也不知道，在緊實有型的腹肌之下，還有一條小生命。

——雖然目前沒人知道這條小生命屬於什麼物種。

夙星仍舊不解。

有什麼區彆？

有什麼不一樣的？

於是夙星毫不猶豫的親了上去。

他努力回憶起過往的每一次親吻，直到這時他才發現，之前似乎總是路修寒更加主動一點，這便顯得他的親吻、每一次的吮咬都格外笨拙。

片刻後，夙星後退，結束了這個吻，他的手背擋住唇。

“親好了。”他說，“你最好不要耍我。”

夙星並沒有發現自己的呼吸變得比剛剛更加急促了。

他的眼尾泛上了紅，耳根也通紅一片，整個人都處於一種混沌的情.動狀態，但他並不願意承認，索性連眼神都不肯放在路修寒身上，說話時故意扭開頭，嗓音也格外彆扭。

路修寒捏住他的下頷，將夙星的臉重新扭了回來，低下頭。

或許是體溫相差得太多，夙星此刻的感官格外清晰，呼吸的熱度像是烈火燎原那般——比起剛才他的笨拙，路修寒的每一點進退都能輕而易舉調動起他的情緒。

夙星覺得自己的骨頭要酥了。

吻到後來，夙星幾乎要忘了自己一開始的目的是為了犬展門票，竟是也主動起來，雙臂環住路修寒的脖頸，忘我又沉浸。

直到高跟鞋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夙星才猛然睜開眼。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狗咖的走廊，或許是位於整棟建築側面的位置，為了采光，走廊上安裝了裡面能往外看，外面卻瞧不見裡面的單向玻璃窗，窗戶此刻被推開了一條縫，走廊外側的聲音能夠聽得一清二楚。

江雅凝正在通電話：“不能立案失蹤麼？”

——今天的下午茶聚會，節目組邀請了江雅凝。

《爸爸是誰》是半直播半錄製模式，第一期為直播期，第二期是剪輯期。

兩天後他們將要開始《爸爸是誰》的直播，身為直播期的飛行嘉賓，江雅凝理所當然要參加今天的聚會。

一聽到江雅凝的聲音，夙星整個人便僵了起來。

即使現在他懷孕了，他和女神不會再有可能了。

但至少曾經暗戀過！

夙星瘋狂想要推開路修寒，隻是，他動作的手似乎沒有多用力，軟綿綿的像一團難以操控的棉花。

被親軟了！

江雅凝的語氣聽起來十分疲憊：“是，她是一個成年人，對，工作有保密性質，隨時有可能失聯，但是已經很多天了！要是以往這種情況，她會提前告訴我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無緣無故沒有一點聲音！”

她停在單向玻璃前，高跟鞋來回走動。

她此刻真的很焦躁。

“她是我姐姐！我不可能不了解她！”江雅凝面向單向玻璃。

夙星此刻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感受。

他被抵在玻璃的內側親吻，他曾經暗戀過的女神站在他的身後，仿佛正在直視他，而摁住他呼吸交纏的，是女神曾經告白過的人！

路修寒不可能感受不到夙星的糾結。

在這種狀態下，路修寒沒有選擇強硬，他退出這個吻，隻是他們依舊離得很近，近到嘴唇幾乎要再次貼在一起，近到睫毛的每一絲翕動都感受得尤為清晰。

“先回去吧。”路修寒說。

同樣滾燙曖昧的呼吸打在耳畔。

夙星隻是糾結了一瞬。

魅魔的本能總是高於一切理智。

視線。

任何人的視線，都會輕易勾起本能中的興奮。

他再次用力摟住路修寒的脖頸，仰頭吻了上去。

單向玻璃外，江雅凝仍在通話：“我的姐姐真的不可能無緣無故失蹤！”

單向玻璃內，兩人吻得激烈難分。

“你們怎麼就是不相信我呢……”江雅凝不想再將通話繼續下去，這是一通沒有任何幫助，隻是在不斷扯皮的電話。

她掛斷通話，對著單向玻璃整了整自己的儀容，確定不會被看出一絲異樣之後，才繼續往裡走。

她還輕輕撓了一下自己的後背。

可能是長痘了，或是被蚊蟲叮咬了吧，這幾天後背總有些癢，睡覺的時候也總覺得硌得慌。

從走廊走進來的路程並不長，不過江雅凝還是放緩腳步。

她要確定一會的桌號。

她低頭翻閱著和導演的聊天記錄，所以她並沒有注意到，在路過的某個拐角，剛接過吻的路修寒和夙星為了避開她，一塊擠在裡面。

夙星已經完全軟了，他的眼角噙了水霧，喉結紅了個透，體溫那麼冰的一個惡魔，嗬出的氣卻冒著火熱，路修寒的手牢牢箍住夙星的腰，而夙星也緊緊依靠著路修寒，似乎隻有這樣，他才能讓自己保持站立的能力。

高跟鞋的聲音逐漸遠去，潑墨一般的頭發隨著走動的步伐上下起伏著，披散間門，露出江雅凝乾淨白皙的脖頸。

——一雙眼睛在她的後頸上緩緩張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