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洞外。

很顯然，這個城市的居民消防意識格外高昂。

幾聲消防鈴過後，整條大街空空蕩蕩。

寒風卷起落葉，099有些無語。

【他怎麼就直接撕了洞進去了呢？】

就在剛剛，夙星簡單粗暴的撕開了黑洞，整個人鑽了進去，而他們兩個就這麼冷不丁被丟在洞外，和一塊扁扁的、類似於軟趴趴的餅的黑洞大眼瞪小眼。

又過了好一會兒，黑洞才吐出一大口濁氣，呆滯過後才覺得憤怒似的，發出一聲嘶吼，也一塊消失了。

徹底得連氣息都無法再探測到。

099難得生出點惆悵來。

099：【宿主，我們怎麼辦？】

【等吧。】路修寒回答得倒是很淡定。

他起身，整理自己的服裝。

今天路修寒的穿著並不嚴肅，工裝褲配上風衣外套，有一種大學生那樣青春洋溢的感覺。

——如果不是099知道這個老逼登的真實內在，也許同樣會短暫的被他的外表欺騙。

偶爾099會想起第一次和路修寒相遇的情景。

在一個被鋼鐵機械包裹的末日世界。

路修寒是那個世界唯一一個活人。

青年孤獨的走在鋼鐵鋪成的道路上，看到他，眼神無助又茫然，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拚命的、努力的朝他伸出手，仿佛他才是自己唯一的救贖和曙光。

——媽了個逼的都是騙人的。

099每每想起這一幕都會唾棄當年心軟自己。

這男的不過就是想利用自己離開那個世界而已！！

這不是一進無限世界就開始拆副本，最後連同他也一塊被流放到這個要啥啥沒有乾啥啥不行的世界裡麼？！

現在想想，這人老逼登似的的流氓氣質從當年就有了。

路修寒整理認認真真的整理好自己的領口，將上衣和褲子的褶皺都調整到最具有視覺觀賞力的程度，還稍微梳了一下自己的頭發。

等一切都整理好了，路修寒又興致滿滿朝某個方向走去。

099一喜。

宿主必然是有所計劃了！

【宿主，下一步打算怎麼做？】099連語氣都興奮了不少。

路修寒：【買杯冰美式，紅絲絨蛋糕，再去買些水果，下午茶時間馬上就要到了。】

099：【……】

洞內。

吞噬惡魔發出聲聲冷笑。

這裡是屬於他的空間，黑暗冰冷，滿地白沙，一棟爛掉了一半的大樓倒插在其中。

漆黑的、恍若旋渦一般、沒有五官的人形影子踩在白沙之上，輕得沒有留下任何腳印。

——這才是吞噬惡魔的實體。

他就這樣悄然靠近夙星。

沒想到啊，這位被他盯上了的食物先生，居然也是一隻惡魔。

是惡魔就更好了，更令人期待了！

他還沒從來沒有吃過惡魔！

不知道當一個惡魔在他的胃裡被消化，被吞噬存在感，被眾人遺忘，會是一件多麼令他熱血沸騰的事！！

寧南澤就在夙星身邊。

夙星全心全意盯著小金毛，不斷將透明的絲線纏在小金毛的四肢上，四肢變透明的速度慢了下來，但是這隻是治標不治本，小金毛的存在仍然在被不停吞噬。

“嗚嗚……”尾巴虛弱的擺了擺，小金毛艱難的蹭了一下夙星的掌心。

夙星本來就疼得無以複加的心又像是被重重擰了一下似的，更加賣力的將絲線裡蘊含的力量注入到小金毛體內。

夙星專注於將小狗救活，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動靜。

但寧南澤看到了。

“後後後……”寧南澤身為一個在唯物主義世界生活了十八九年的人類，根本沒有見過像吞噬惡魔這樣超出常識的事物，整個人僵住了，就連聲帶都在震顫，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後後後……”

“你不要吵。”夙星被他顫如鐘撞的聲音煩得頭疼。

把他煩死了還怎麼救小狗！

但那黑影不斷靠近，越變越薄，越拉越大，最後竟是呈現出某種要遮天蔽日的狀態，令人心悸的氣息就這麼如同砂礫墜落一般，從天而降。

寧南澤控製不住的往夙星身邊擠：“後後後後面！！！”

“嘖。”夙星眉心微皺，繼續專心救小金毛。

黑影纏上了他的肩，夙星不耐煩的甩開：“彆碰我寧南澤，我在救你的小金毛。”

寧南澤抖如篩糠，手指都要顫出幻影：“不不不不是，我我我……”

黑影勾上夙星的手臂，層層疊疊，繞了一圈又一圈，逼得夙星不得不停下動作。

夙星直接回過頭，大手一揮：“很煩你知道麼！！”

明明隻是輕輕飄飄一甩，沉重的威壓在刹那間擴散，吞噬惡魔瞬間被甩飛了出去，那麼大一片影子被砸在地面上，塵土濺起，塵埃四散。

寧南澤：“？”

吞噬惡魔：“？”

夙星根本無所謂自己甩飛了什麼東西，就隻是煩躁的看向寧南澤：“都說了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彆煩我，不想出去你可以自己找死，不要耽誤我救它！”

吞噬惡魔：“？？？”

“你說的是人話？”就連吞噬惡魔都忍不住替寧南澤說話。

哪有人為了救狗不顧人命的？

夙星回答得理所當然：“我本來就不是人。”

吞噬惡魔：“……”

寧南澤：“……”

呆滯隻有短暫幾秒。

很快，吞噬惡魔內心之中的憤怒便再次湧了出來。

很顯然，夙星在瞧不起他。

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一位惡魔，用這樣輕蔑的語氣對他說話。

他是吞噬惡魔。

他的能力是吞噬存在感。

當存在感消失，外界對於這個人或是事物的感知也會消失。

會被遺忘、會被忽視、會在無邊無際的孤獨中消散無蹤。

——這也意味著，隻要落進吞噬惡魔的手中，不會有任何人來救他。

因為外面的每一個人，哪怕前一秒還親密無間，後一秒便會瞬間將這個人遺忘！

哪怕是惡魔，也無法逃脫存在感被剝奪狀態下對能力的削弱。

吞噬惡魔根本沒有隱忍，直接笑出了聲。

在他的空間之中，沒有人能夠逃脫他的掌控！！

更何況還是一個自視甚高，自己送入嘴裡的惡魔！

今天晚上，他就要消化了這隻惡魔！

夙星現在很煩躁。

非常煩躁。

他的絲線逐漸無法使用了，體內的力量也在肉眼可見的流失。

猶如破風箱一樣難聽的笑聲撞進夙星的耳中。

吞噬惡魔正在用一種看笑話的眼神看著夙星。

能力被削弱，赤手空拳的，夙星能拿什麼攻擊他——

“轟！”

吞噬惡魔臉上的笑意都還沒褪去，就見夙星單手就將那棟被消化了一半的樓砸了過來。

煙塵漫天，破碎的玻璃震碎滿地，磚瓦掀落，整個空間轟然震動。

“我說。”夙星徒手抽出大樓裡的鋼筋，“你真的很吵啊。”

惡魔的身影出現在煙塵之中，他的懷中抱著虛弱的小狗，赤紅雙目如同烈火灼灼燃燒。他一步步朝前走來，鋼筋拖拽地面，溢出尖銳的、刺耳的、令人頭皮發麻的金屬尖響。

對待惡魔，夙星向來沒有什麼耐心。

抽服了就行。

吞噬惡魔明明不怕鋼筋這類攻擊，但是當□□的破風聲撕裂塵埃向他砸來，那一瞬間，吞噬惡魔覺得自己活活被抽沒了半條命，比被半棟樓當頭砸下還要酸爽。

吞噬惡魔當場嘔出一口黑血。

他雖然靠吞噬存在感的能力幾乎在惡魔界橫著走，但他的攻擊力並不強，夙星這一下鋼筋抽下來，他幾乎沒有一點反抗之力。

這特麼怎麼回事啊？！

能力都被他極大程度的壓製了，為什麼還能把他抽到咳血啊！

吞噬惡魔甚至沒來及將喉嚨裡的黑血咳乾淨。

隻聽耳畔“嗡”的一聲。

那是鋼筋因為被過於猛烈的舉起時引起顫抖的聲響！

吞噬惡魔的後背驟然一僵，更加猛烈的鋼筋落了下來，乾脆利落的砸在他的腰上，如果他有脊椎骨的話，此刻必然已經碎成粉末，這樣如同千鈞落下的一擊讓吞噬惡魔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整個黑影像是震顫的水面那樣不斷顫抖。

小狗不適合在吞噬惡魔的空間多呆，身上的透明部分已經逐漸蔓延至脖頸。

夙星將小金毛放回寧南澤手中，並仔細調整了他抱捧住小金毛的姿勢，隨後才轉過頭，面無表情的看向吞噬惡魔：“該怎麼出去？”

吞噬惡魔咬牙，強行勾出一抹冷笑，即使他的顫抖使得這抹冷笑沒有絲毫威懾力：“你當時怎麼進來的，就再怎麼回去唄。”

——當時夙星能使用能力，直接撕開他闖進來，現在呢？

再能抽又怎麼樣？

一隻無法使用能力的惡魔隻是一個普通人！

下一刻，吞噬惡魔眼裡的普通人直接將半棟樓往天上砸去。

吞噬惡魔：“……”

大樓如同核.彈，帶著煙塵，直直便往穹頂上衝撞。

但在抵達某個高度的時候，大樓便像是撞到了堅硬無比的屏障，發出一聲巨響，大樓的前半部分被屏障控住，後半部分卻依舊呈現出極強的慣性往前衝，一拉一扯之間，大樓瞬間被擠壓成了齏粉，細密的瓦灰如同雪花一樣，飄飄揚揚灑了下來。

夙星的眉頭緊緊皺起。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吞噬惡魔笑得異常猖狂，哪怕他現在的模樣一身塵土，狼狽不堪，他也不肯讓自己落了氣勢，“在外面或許我還沒辦法對你做什麼，但是你偏偏要自己鑽進來。”

“送上門的食物我怎麼可能不要？！”

“你可比狗更美味。”

夙星撓了一把手臂，有些燙，又是要發燒的節奏。

他和路修寒分開多久了來的？

好餓。現在是他的下午茶時間。

夙星決定在出去之前好好發泄一下自己的煩躁情緒。

接下來的十分鐘，寧南澤直接傻了。

見證了一場單方面的淩.虐，鋼筋抽斷了五根，整片黑影碎紙一樣撲在地面上。

寧南澤：“……”

此刻一切對於吞噬惡魔的恐懼都消散不見，他隻是驚懼的縮了縮自己的手。

當初就是這隻手，抓了夙星無數次，還死皮賴臉的一定要他對當年空降劇組的事情給出個解釋。

所以……

寧南澤咽了咽口水。

夙星已經很容忍他了……

抽爽了的夙星坐在倒塌的電線杆上，從上衣口袋中取出一包濕巾，一根一根，仔仔細細擦乾手上的鐵鏽，又掏出手機。

沒信號。

是真的一點信號也沒有。

夙星變得越來越煩躁，皮膚越來越來越燥熱，尾巴不受控製的鑽了出來，渾身上下冒火似的燒。

黑影在蠕動著，吞噬惡魔的虛弱，似乎讓整個空間更加陰沉了。

寧南澤隻是一個普通人，怎麼可能不害怕？

他隻敢一點點試探性的黏到夙星身邊。

然而他不過剛碰到夙星的手，整個人便先跳了起來，手臂上紅腫了一大片。

他碰到的是人麼？！簡直就是個剛燒開的熱水壺！

吞噬惡魔看到夙星煩躁的表情，內心有種扭曲的快感：“現在，所有人都已經忘了你，沒有人會記得你！”

“不會有人來找你。”

洞外。

跟拍攝影師已經完全忘記了有夙星這麼一號人，即使兩位攝影師跟拍一個嘉賓，這樣累贅的配置他們也覺得十分正常。

總導演在和其他工作人員召開後續直播的安排，他們自然而然的將路修寒和那位隻有一人的飛行嘉賓安排在了一個組彆。

唐小鳳有些茫然的站在酒店大門前，他的手才抬到一半，驟然像是失去目標那樣一怔，喃喃自語：“我來這裡乾什麼來著？”

-

路修寒在逛水果商鋪。

他已經買好了冰美式和紅絲絨蛋糕，現在正在挑選夙星或許會喜歡吃的水果。

夙星的口味比較挑。

有籽的不愛吃，要剝皮的又懶得剝，平時的水果寡淡得隻有蘋果這類洗洗就能入口的水果。

路修寒十分細心的將水果切片，裝盤。

他用的是自己帶的工具，畢竟夙星懷著孕，由他動手準備，能讓他更放心一點。

路修寒不論做什麼都有種慢條斯理遊刃有餘的氣質，099看得著急。

【宿主，怎麼辦啊！夙星已經開始被遺忘了！】

【你沒聽到周圍的人聊天麼，都把夙星出演的電視劇安在你頭上了！】

099急的抓心撓肝，路修寒卻還能有心思給水果擺盤。

099：【你不去找他嗎？】

099：【隻要抓到吞噬惡魔，我們就能取得惡魔捕獲的零突破！離聯係上主神更近一步啊！！】

路修寒沒有回應099的話。

他隻是在擺盤結束之後，忽然提到：“之前我使用過能力。”

——在江雅凝的生日宴會上，路修寒曾經短暫的使用過能力。

“我有一個推測。”

他慢慢合上果盤的蓋子：“我的能力，或許需要在夙星的允許下，才能使用。”

夙星焦躁的來回踱步，體溫飆升到踩過的地面都開始冒煙。

身體的不適感讓夙星完全無法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為了紓解焦躁，他又狠狠揍了吞噬惡魔一頓，上百度高溫幾乎沒直接把黑影燒乾，但他的嘴依然硬，還在不要命的挑釁夙星：“知道自己出不去了，急了吧急了吧？”

夙星長吐一口濁氣，鬆開了手。

吞噬惡魔開始洋洋得意。

夙星再能打又怎麼樣？

他的狀態不還是肉眼可見的變差麼？

沒有人、也沒有惡魔，能夠活著離開他的空間！

吞噬惡魔簡直想笑。

但他的笑意不過剛抵達喉口。

隻見夙星用力抓了一把頭發。

“不行了，太餓了！！！”

現在是他的下午茶時間。

以前的每一天，他都會在這個時間喝一杯咖啡，吃一塊蛋糕和一盤水果。

他不能挨餓，一餓起來脾氣就會特彆暴躁。

現在又懷孕了，加上離開路修寒的時間太長了，身體不適感對於這種暴躁情緒更加難以控製。

吞噬惡魔又趁機撲過來，在夙星耳邊低語：“沒有人會來……啊！”

夙星一腳踏上吞噬惡魔沒有五官的臉，對著霧蒙蒙的天喊道。

“路修寒！我、餓、了！”

漆黑項圈緩緩顯現於路修寒的脖頸，磅礴力量自路修寒體內湧出。

099：【！！！！】

血滴了下來。

不過這血是黑色的，液態機械交相纏繞，層層疊疊自腳邊蔓延開來，重組，構建，最終形成一柄深黑巨鐮。

月牙似的巨鐮反射天光。

吞噬惡魔對於夙星的“臨死掙紮”感到可笑，輕蔑：“你叫這麼一句有什麼用，那個叫路修寒的，他能記得你麼？！”

話音不過將將落下。

下一刻，沉沉天空裂開了一道口子。

雪白的光從空中落下。

漆黑巨鐮直接劈開了空間，菌絲般的機械在瞬間入侵而來！

路修寒愉悅的踩在軟糯的沙地上，手中帶了美式、紅絲絨蛋糕，還有擺盤精致的水果，遠遠的便對夙星笑。

“寶貝，我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咯！

感謝大家看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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