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算不如天算,考驗總會以始料未及的方式忽然到來。
天元四十四年,北方諸國大旱,而包括大祿兩廣在內的若乾南方省份又逢大雨,所幸河道穩固,提前搶收稻子後,不曾造成太大的損失。
另有交趾等國暴雨如注,河道泛濫,連續數月不見天日。
十一月,交趾國傳來消息,陳芸與曾經的光王陳暄交戰數次,恰逢暴雨,雙方死傷慘重。因氣候濕熱,道路泥濘,許多屍體來不及處理而腐敗,引發小規模瘟疫,並向我雲南和西部鄰國吳哥王朝蔓延。
天元帝立刻命雲南當地建立防線,嚴禁疫情擴散至我國。
另外,原南下交趾協助陳芸的大祿將士也不得冒進,以自保為第一要務。
陳芸非等閒女流,論及狠辣,較原來的光王陳暄和交趾皇帝有過之而無不及,還真有可能做出疫情當頭,讓大祿將士衝鋒陷陣,借機擺脫桎梏的舉動來。
但交趾境內雨水不停,百姓多生病,原本的小規模瘟疫迅速蔓延。
西部吳哥國境內也發現數起,遂正式關閉國境線,嚴禁跨越,又把控本國藥材交易,十分拖延。
麾下士卒接連病倒,陳芸和對手陳暄都有些撐不住,無奈之下,隻好暫時休戰,各自將養。
而吳哥也暗中向陳暄去書,言明可命軍隊攜帶大批藥材入交趾相助。
“陳芸不過一介女流,謀逆篡位,顛倒乾坤,天理不容,你我友邦,正該撥亂反正……”
當下吳哥正盛,本就對交趾虎視眈眈,意圖趁其內亂吞並,奈何有大祿從中作梗,一直無從下手。
如今眼見交趾人禍之上又逢天災,正是不二良機,不落井下石也就罷了,又豈會施以援手?
陳暄對內再壞,也知道吳哥沒安好心。明面上說是護送藥材,可請神容易送神難,誰知道你們送的是救命藥,還是催命符?
萬一吳哥趁虛而入,屆時自己又要應付大祿,又要提防陳芸,再加上一個吳哥……腹背受敵都不足以形容驚險之萬一!
故而隻好忍痛回絕,私下裡卻安排心腹北上,意圖從北方諸鄰國照價采買。
與此同時,陳芸派大祿使者回國求援,希望大祿能適當給予醫療援助。
“我兄弟友邦,危在旦夕,懇請上國天子施以援手,南下懸壺,不勝感激……”
去歲她和大祿援軍南北呼應,截斷陳暄南部尾軍,也徹底斷了對方此刻南下入海,從南部諸島國購買藥材的路子。
但值此風雨飄搖之際,任何國家都會趁機抬價,且不說陳芸買得起買不起,大祿財大氣粗,何不施舍一二?
彆人白給的,總比自己掏銀子買的香。
大祿百姓往往骨子裡都有一種名為“仁”的東西,哪怕曾經有過摩擦,也見不得旁人遭罪,於是陳芸的親筆求援信一到,就有不少朝臣提議援助。
“交趾曾為我國疆土,如今也是友邦,若任由其滅亡,於情不
合,於理不容。”
“陳昭野心勃勃,暗中與吳哥勾連不清,卻對我大祿不甚恭敬,若叫他得勢,則西南永無寧日。”
幾年曆練下來,太子早非吳下阿蒙,聽了這話便皺眉,“瘟疫乃滅國之害,縱以傾國之力,也非三五日內可成,如何救?又當遣何人去救?況且如今我大祿也深受旱澇之害,北方蠻族猶如惡狼猛虎,正伺機而動,正是內憂外患之際,若貿然助交趾,南北兩線並舉,恐左支右絀,疲於應對。”
眾朝臣紛紛點頭讚同,方才提議救援的幾個臣子就有些乾巴巴的。
救人施恩,說得輕巧,可也得看看這筆帳劃算不劃算!
真當咱們家的銀子也是大風刮來的不成?
當年打高麗犧牲的那些將士,墳頭草還沒死絕呢!
但凡救援,首當其衝的便是太醫署。
這不單單是能否立功的問題,一個鬨不好,是會死人的!
醫者仁心不假,懸壺濟世也不假,可醫者也是人呐,也有父母妻兒,為國捐軀倒也罷了,雖死而無悔,可為了個什麼勞什子交趾而死?
冤不冤呐!
故而太醫署的最高長官太醫令適時出列,鏗鏘有力道:“太子所言甚是,如今我國各處都有災民,太醫署已有三成人手奔赴各地,救治病患,預防瘟疫。再者還要預備北方幾省駐軍的軍醫和預製丸藥、膏藥、炮製生熟藥材,連國子監下轄的醫科學生都調撥來不少,依然忙得不可開交。故而南下交趾救援一事,隻怕心有餘而力不足,還望陛下三思而後行。”
藥材也好,大夫也罷,一概都是有數的,短時間內地裡長不出來!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保不齊什麼時候前線就打起來了,自然要先留足自家用的。
事急從權,內閣幾人也顧不上列隊,董春、胡靖、杜宇威三人湊在一處,合計了兵部和工部今年以及未來兩年的預算開銷,最終由董春拍板:“啟奏陛下,南北並舉,恐不是上策。”
一句話,這個體面要不起。
常言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如今交趾國內疫情泛濫,正是最危險的時候,鄰國又不欠他們的,不落井下石也就罷了,何必再往上湊?
不如略等等,等那邊風頭過去,該死的人死得差不多了,再行濟世救人那一套。
“準奏。”天元帝從來就務實,當場定了,“援助交趾一事,正月之前不必再提。命交趾境內我朝禁軍北撤,退至我國與交趾邊境線外待命。”
邊境線外,自然還在交趾國內,時間久了,也就成了朕的了。
“是。”交趾那邊過來的使者應了,“隻是陳芸頗有心計,此番大有共沉淪之相,若想讓她放人……再者微臣離開交趾已二月有餘,如今那邊疫情蔓延如何,尚不得而知。”
說白了,這兩個月之內,交趾又死了多少人?大祿之前派過去的援軍染病情況如何?
若貿然撤軍,陳芸是否會狗急跳牆,魚死網破?
這個當口,都不用真刀真槍的對上,
隻要一個染了瘟疫的死士衝入我軍陣中……
天元帝沉吟片刻,“言之有理,既如此,點一批醫者押送藥材接應。另外,工研所撥三千天女散花雷給雲南邊境,嚴防疫情內傳。”
一來倘或我軍染疾,可就地醫治;二來若陳芸真的失去理智,這點藥材也可以作為交換條件,暫時安撫一二。
疫情固然可怕,但如果能控製在彆國境內,也可算天助我也……
要退,但不可全退,需得隨時掌握交趾國內動向。
不用太久,隻要靜靜等待,交趾自己就消耗殆儘了。
耐心,耐心一點。
臘月,果然蒙古犯邊,然前驅部隊徑直踏入天女散花陣內,頓時被炸了個七葷八素。
這是什麼東西?!
冬日怎麼會打雷!
這雷,又怎麼會自地下而來!
那些習慣了漢人火炮、飛彈的蒙古馬直接就被炸懵了,當場死的死、傷的傷、亂的亂,鮮血飛濺。
馬匹一旦受驚就容易亂躥,隨著鐵蹄四踏,又觸發第二枚、第三枚,寒冬冷硬的地上炸開一朵又一朵鐵花,驚嚇一波接一波,饒是再乾練的騎手也沒辦法讓坐騎冷靜下來。
冷冽的灰色空氣中迅速彌漫開硝煙味、血液特有的腥甜味,合著雪沫一起,拔地而起。
爆炸聲猶如訊號,很快引來附近巡邏的大祿騎兵,他們沒有貿然上前,而是熟練地安撫著早就提前適應了爆炸的座駕,冷眼旁觀。
炸得好,再響些!
誰說北方冬日荒蕪,沒有生機?
瞧這黑色的邊境線上,不照樣開出紅豔豔的花?
有的蒙古兵身處震中,內臟出血,七竅齊流,很快就不行了。
但更多的還是皮外傷。
不少蒙古兵被發狂的馬匹摔下來,有的來不及躲避就被踩死,有的卻瞳孔放大,儼然已經被冬日驚雷震碎心神,呆立在原地,不敢動彈。
更有甚者,甚至嘰裡呱啦喊起蒙古話:“發怒了,天神發怒了!”
眼見爆炸聲漸漸稀疏,大祿騎兵將領才舉起手臂,“弓箭手準備!”
然後用力壓下,“輪番射擊!”
天神?
呸,今日我們便要替天行道!
隻要不比騎兵衝鋒,大祿軍隊還真不輸蒙古騎兵!
尤其弓弩等兵器,大祿弓弩更為精良,射程、殺傷力遠超蒙古,眼前這百來人,先趟了一波天女散花,再來兩輪箭雨攻擊,基本上就沒幾個能站著的了。
上官都說了,能用兵器碾壓的就彆肉抗,沒出息!
臘月的北方邊關寒風肆虐滴水成冰,殘兵想裝死都不行,就這麼躺在地上,沒一會兒就真凍死了。
等了約麼兩刻鐘,大祿軍才有一隊下馬,清理戰場。
這一批天女散花都是改良版,正常體重的單人站上去沒事,但幾百斤的馬或者騎兵衝刺,一踩一個準兒。
所以就算有遺漏的,還沒炸開的,也不怕。
對付敵人,不管死沒死透,都挨著往脖子上戳兩刀,馬匹完好的牽回去用,傷亡的殺了吃肉,完美解決軍糧問題。
就連蒙古兵身上的皮甲、衣裳、刀劍等物,也都收繳了。
“報,這隊蒙古兵共一百一十三人,全數殲/滅!繳獲完好戰馬三十六匹,鎧甲、兵器若乾。”
清點戰場歸來的士兵非常興奮。
太帶勁了,就沒打過這樣輕鬆的仗!
咱們的人都沒衝鋒,也沒上手呢,敵人就都死光了!
白賺啊!
真好,天女散花真好!
今日帶隊的正是個百戶,聽了這話也是高興,帶頭歡呼。
一百多人,對習慣小股作戰的蒙古人來說,這個打草穀的規模不算小了!說不得是衝著屠村、屠鎮去的!
看來將軍說得沒錯,今年中原大旱,蒙古更旱,他們肯定是熬不下去了。
“來啊,發信號,叫火器營的弟兄們來補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