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3 章 新氣象(1 / 1)

第一年的玉米棒子證明能吃之後,第二年的周幼青就全部留種,但即便如此,也因為基數太小,沒有太多。

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太子莊子上象征性地種了幾株,秦放鶴名下的莊子種一半,農研所留一部分,孔家名下有一點,然後就沒了。

剛好四家地形地勢不儘相同,周圍的果木植株也不同,可以順帶研究下不同環境對該版本玉米的影響。

每逢休沐,秦放鶴就乾脆帶著家人去莊子上住,偷得浮生半日閒,也可隨時保持警惕。

阿嫖八歲了,正是野的年紀,在城內尚且收斂著,一出城就成了脫韁野馬,整日田間地頭帶著弟弟亂躥。

天氣好時,乾脆不穿鞋,撲蝴蝶、捉蟋蟀、捕蟬、淋雨,姐弟倆什麼都乾,眨眼工夫就渾身泥汗,臟得野豬崽似的。

可他們快樂極了!

汪淙還特意尋了一條細犬給阿嫖,小姑娘高興壞了,每次騎馬必要帶犬隨行,威風凜凜。

有時候,秦放鶴也會拉阿芙下水,親手洗面筋,頂著夏日大日頭粘知了,曬得臉上紅且黑。又半夜不睡覺,帶著老婆孩子捉知了猴。

捉了馬上烤著吃,不用什麼調料,隻需要撒一點鹽巴就很香。

知了身上瘦肉多,又香又筋道,隻是模樣可怕,阿芙一開始並不敢下嘴。

奈何丈夫和兒女吃得滿嘴黑灰,美得不得了,她捏著鼻子試了一回,也愛上了。

期間母親趙夫人來過幾回,第一次看到曾經端莊典雅的女兒抓著半截知了猴的身子,牙齒裡都是黑乎乎的肉,頓時目瞪口呆,震驚得幾乎昏死過去。

小孩子表達喜歡的方式很簡單也很直接,具體體現在阿姚身上,就是親手剝了知了肉喂外祖母。

趙夫人見了,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了幾層,但架不住小外孫盛情難卻,隻得含淚咽了。

有時候董春和汪扶風等師門眾人得閒,也過來湊趣,看稀罕似的瞅那些高大的玉米林。

好啊,能吃飽肚子好啊!

“利於江山社稷的事,也未必人人歡喜。”董春看著隨風搖曳的玉米林,欣慰之餘,也不忘提醒秦放鶴保持警惕。

當日周幼青第一次在大朝會上公開玉米的存在,那些反對的朝臣,真的隻是覺得他誇大其詞嗎?

非也!

“是,我也這樣想的,”秦放鶴說,“所以提前向陛下請了禁軍,幾家都安排了日夜巡查。”

也確實抓到了幾波形跡可疑的人,有海外的,也有本地的。

海外的探子自然是怕大祿朝萬一解決了卡脖子的糧食問題,人口激增,對周邊國家造成威脅。

至於國內的麼,說不得就是不願看到董門再刷功勞,蓄意破壞。

相較前者,後者將個人恩怨淩駕於國家興旺之上,尤為可恨。

至於審訊結果麼,大多沒什麼實質性收獲,借口無一不是走錯了、好奇。

董春自然知道秦放鶴素

來謹慎,但當長輩的,就是忍不住操心。

汪扶風笑嘻嘻道:“你說此物未成熟時也好吃?當真麼?”

“自然是真的,”秦放鶴失笑,“水煮就很好吃,若是剝下粒來用酥油烘烤,更添香醇……”

說得他都饞了。

莊稼雖然種在自己莊子上,但完全國有,尤其玉米結了棒子之後,更有專人天天統計數目,但凡少一個,都要徹查原因,非常嚴格。

前兩年不舍得吃,今年玉米數量雖然仍不算太多,但已然解決了種子危機,想來天元帝和太子應該也很樂意嘗嘗。

到時候先上供,他就可以光明正大自己做了吃啦!

中間汪淙和胡立宗好奇心過於旺盛,大熱天鑽玉米地研究,結果險些迷失方向,好不容易鑽出來的時候身上的紗衣都被玉米葉子割爛了,頭臉脖子上也全是紅道子,又紅又腫,癢了好幾天。

這不算什麼,負責計數的兩個內侍見狀,嚇得魂兒都要飛了,等人一出來,慌忙從頭開始查,發現玉米棒子一根沒少後,當場癱軟在地。

然後胡立宗和汪淙就被董春親口罵了一頓,諸如“混賬!”“糊塗!那裡也是能玩的地方?”類似的話灌了幾耳朵。

莊子上的玉米地,就這麼在一大家人的陪伴和期待中慢慢長大。

不過阿嫖一直很不理解,“爹,既然要給老百姓種,何不直接分種子與他們?讓他們自己一年年折騰,也不用咱們這麼費事。”

“因為上趕著不成買賣呀!”秦放鶴笑道。

原本周幼青確實打算直接推廣的,但試探著問了周邊幾個民戶後,普遍熱情不是很高。

就是那種“如果朝廷真的非讓俺們種,那也隻能種”的心態。

“明明是好事啊,為啥?”阿姚繼承了姐姐兒時玩過的木頭刀,一邊揮舞一邊不解。

兩個原因:不了解,窮。

越窮的人越小心、越固執,越不願意接受新事物,因為他們幾乎沒有任何抵禦風險的能力。

種麥子,哪怕收成不高,好歹餓不死,但這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玉米,宣揚一畝地竟然能到兩百斤?在他們看來,絲毫不亞於天方夜譚。

官老爺們治國倒也罷了,可種地?

能比得上俺們世代土裡刨食的?

不大靠譜。

這就好比一個人平時年收入穩定五兩銀子,突然有人跳出來說哎我有個發財妙招,能讓你一年掙到十多兩。

驚喜不驚喜?

就是太驚喜了,反而讓人心生警惕。

就連百十年前引入國內的占城稻,當初皇帝下令推廣,稻農們也是心不甘情不願,硬著頭皮種的。

再一個,暗處的敵人也不得不防。

若直接放到農戶手中,哪裡會有眼下這般無死角的保護?隻要暗處的敵人有心破壞,一夜之間就全毀。

萬一再製造點病蟲害、傳染病,上到秦放鶴本人,下到農研所全體,有口難辨。

如此,隻要順利熬過這一年,證明玉米種子確實沒問題,那麼接下來再出什麼幺蛾子,就可以責任具體到個人,與農研所無乾。

轉眼到了六月,玉米正嫩,秦放鶴“不經意間”向天元帝傳達了嫩玉米可能好吃的信息,天元帝瞬間會意,大手一揮,允許他適量采摘。

好吃?

那得嘗嘗!

於是當天下午,二十根新鮮嫩玉米就快馬加鞭送入宮中。

太珍貴了,不可能人人有份,天元帝先給了太後六根,皇後宮中兩根,太子兩根,五皇子、六皇子各一根。

七皇子和八皇子小呢,聽說這個不好克化,正好省下。

但太後年紀大了,牙口和脾胃都不大好,隻略嘗了一根,剩下的又分給了皇帝、皇後和太子。

天元帝本人也要保養,略吃了兩根,意猶未儘,但還是非常慷慨地賞賜給了內閣六位閣老。

胡霖伺候多年有功,也得了一根。

不過給董春的時候,天元帝確實有點不情願。

不用想都知道,秦放鶴那小子私下裡肯定偷著貼補,但這事兒不能放到明面上說,人家師門私情是私情,朝廷賞賜是賞賜,得分開。

董春好歹也是首輔,沒道理彆的閣老有了,獨他沒有,若傳出去,指不定那些愛琢磨人的言官要怎麼想。

京中消息向來比長翅膀的鳥飛得還快,於是次日上衙時,刑部一乾同僚就來問趙沛和金暉,“兩位大人,可嘗過那什麼玉米了?”

趙沛:“……”

金暉:“……”

哪壺不開提哪壺,彆說玉米,連個皮都沒見著。

曾經去給秦放鶴報信兒的刑訊官就笑,“怎麼,秦侍郎與金大人恁般親厚,竟也沒有徇私?當真叫人佩服。”

這一兩年下來,其實不少人都有點懷疑金暉和秦放鶴的關係,是否如他本人說得那般親近。

一來二人為人處世相差太多,這位金大人為了家族翻身,連昔日朋黨都可殺,豈能與之為伍?

說出來的話,自然也不可信。

二來麼,秦侍郎向來禮數周全,可過去一二年間,卻從不見他與金家節禮走動……

於是金大人整個人就很暴躁。

結果隔了兩天,竟有人偷偷與他聯絡,試探著挑撥離間:

“下官雖未親眼見過,然番邦蠻夷來的東西橫空出世,又嚷嚷什麼高產,實在可疑,恐是不祥之兆……”

低級,太低級了!

跟秦放鶴鬥過之後,金暉實在很看不上這種,當即冷笑道:“閣下腔子上頂的球是顯高用的麼?”

秦放鶴那廝,素來不見兔子不撒鷹,沒有十成的把握怎麼可能允許周幼青公開!

隻怕公開之前,早就在陛下跟前過了明路了。

狗屁的不祥之兆,隻管詆毀秦放鶴,連帶著將陛下也罵了,簡直蠢材!

一頓罵罵咧咧之後,金暉乾脆利落地把人給賣了,告訴秦放鶴有人要算計他。

秦放鶴非常感動,但一個玉米粒都沒給。

金暉:“……”

天元四十一年八月初,分種在各處的玉米全部收獲完畢,收獲當日,朝廷還特意允許附近農戶到現場觀看。

根據最終統計結果估算,玉米第二次種植,平均畝產已經突破一百八十斤,直逼一百九十斤。

二百斤,指日可待!

所有的農戶都被驚呆了。

一百八十斤?!

中田?!

這不是做夢?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那些黃燦燦的玉米粒堆積,如此尖銳地衝擊著人們的眼球。

糧食,真是糧食啊!

這一下,不用朝廷推廣,當下就有附近的村長大著膽子上前谘詢,問這些種子來年能不能給他們種。

古人雲,厚積薄發,眼下的大祿朝便是如此。

玉米推廣並非天元四十一年的唯一一個好消息,九月十一,大祿朝第一段鐵路正式竣工,南起北直隸東北大營,繼續向東北延伸至遼寧與北直隸交界處的沿海白雲港,全長四百一十裡。

當初定下這段線路,完全出於戰略考量,自此之後,京中禁軍無論步兵、水軍還是重甲騎兵,皆可在一日內橫跨四百裡,北可抗擊女真,東可自白雲港出渤海海峽,直抵南北漢城,拱衛邊疆,痛擊倭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