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彬高中二甲第十名,陳舒二甲第十九名,稍後眾人齊聚,開懷暢飲自不必說,紛紛醉倒。
稍後秦放鶴、杜文彬並陳舒又先後收到三月二十九參加聞喜宴的旨意,一起來的還有當日要穿的禮服,另有為各自家鄉製進士碑的賞銀若乾,新製服費若乾,新樣絹帛若乾。
製進士碑的賞銀這會兒隻是捧來給個人看過,驗收了,之後馬上要跟禮部發往各自籍貫地的捷報一起送回去,以供作碑。
這些錢根據個人排名也不相同,其中三鼎甲的進士碑尤其與眾不同,故而狀元得銀一百二十兩,榜眼、探花一百兩,二甲八十兩,三甲同進士五十兩。
置裝費同理。
由小及大,個人日後在朝堂中的發展和上限,由此可見一斑。
汪府特意開了大門,供起香案接旨。
汪扶風和薑夫人都隨秦放鶴一並接了,又請來汪府傳旨的內侍吃茶,額外送謝銀紅包。
那內侍笑眯眯地接了,又說吉祥話,“秦六元,此一去,便是青雲路,來日前程不可限量啦!”
這話倒不全然是吹捧。
狀元三年一個,沒什麼稀罕,六元卻亙古罕見,如今眾人皆以此稱呼。
秦放鶴本人能力非凡,又有師門相助,扶搖直上,隻在朝夕。
秦放鶴便道謝,又請他進去吃茶。
那內侍也不推辭,“那雜家就沾沾喜氣,正好,也說些要緊的事項。”
眾人相互謙讓著進去,果然聽了一遍流程和注意事項。
三月二十九當日,百官齊聚,新科進士們要先穿戴整齊了,由正南朱雀門入內,先行跪拜天元帝謝恩,自此之後,他們便是正經的天子門生了。
之後,禮部當場正式宣讀詔書,當眾宣讀名次,並授予官職、官服。
已成親或定親的,女眷的命婦裝扮也會一並下發,由禮部同製。
秦放鶴為狀元,依律可授予翰林院修撰,正六品。
而那些二甲進士們,即便順利,若乾年考核通過後,也不過去地方上做個小小七品知縣。
若幸運的,可留中央六部,但也大多從七品乃至更低開始苦熬。
不一樣的起點,或許就決定了個人不同的終點。
內侍吃了幾口茶,繼續道:“陛下訓誡過後,秦六元,您當日要同探花郎一並做探花使,遊遍全城采花哩!”
探花使,多由同科之中最年輕俊美的進士擔任,而本屆秦放鶴風頭太盛,人也俊俏,自然少他不得。
探花郎名為程璧,剛及而立之年,人如其名,如圭如璧,也實在是風流才子模樣,探花郎實至名歸。
眾進士佩了花,稍事歇息,晚間天元帝又會在禮部舉辦三年一度的聞喜宴。
四月初五,本屆狀元還要率領眾進士於午門謝恩,得天子再次召見,並呈上表文。
四月初七,狀元再次帶隊,前往城外孔廟行釋褐禮,意思是向聖人
彙報我們學習的成果,有賴您老教化有方,如今我們也算學出來,出息啦,特意來列隊給您老瞧瞧。
而那個時候,孔廟外也已立起朝廷出資刻印的碑文,上面依次寫有新科進士們的姓名出身,以供千古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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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午,眾人還要隨禮部官員前往國子監,拜過祭酒大人並司業,也是謝師恩的意思……
而辦完這些之後,還有許多不成文的規矩,比如說新科進士們要湊在一處相互認識,共同宴飲,以備來日朝堂協作,共同為國效力等等。
一直忙到四月下旬,新科進士們的必要流程才能走完,然後就是各自歸鄉誇耀。
常言道,富貴不還鄉,猶如錦衣夜行,這也是朝廷的恩典,許他們走官道帶儀仗風光還鄉,告慰祖宗,回報鄉鄰。
既然入了朝堂,來日少不得各種社交和政治活動,沒有銀子是不成的。
根據個人路途遠近,假期長短不等,許多經濟拮據的進士們,也會一路走,一路“打秋風”。
而沿途各路認識的,不認識的,也會借機押寶入股……
如此種種,不勝枚舉。
稍後跨馬遊街,如何風光熱鬨,自不必說。
秦放鶴最年輕,受到的關注也最多,一路上各色荷包帕子都不知丟了多少在身上。又有各色不重樣的賀喜誇讚之聲,直如潮水般湧來,綿綿不絕。
饒是沉穩老成如秦放鶴,在這鋪天蓋地的歡呼聲喝彩聲中,也不禁有些飄飄然,更彆提旁人。
早有趙夫人包下視線最好的街角包廂,等著秦放鶴一行人遊街經過。
快到那裡時,便有人小聲提醒,秦放鶴順勢望去,果見趙夫人並阿芙阿芷母女三人,俱都笑吟吟往這邊看。
秦放鶴也笑了,當即摘下頭上鮮花,從懷裡抽出帕子包了,遞與外圍隨行的護衛,“有勞您跑一趟,將此花送與我未婚的妻子。”
隊伍本就走得慢,也不差一點,眾人聽了,俱都發出善意的哄笑。
那護衛果然小心接了,笑道:“六元公實在客氣,舉手之勞罷了。”
說著,翻身下馬,立刻往樓上去了,敲開阿芙母女所在的包廂門,大聲道:“六元公與夫人同喜!”
眾人再次哄笑起來,都紛紛看向阿芙,見她一張芙蓉面上容光煥發,雖稍有羞澀,卻仍落落大方,難掩閨秀氣質,不禁紛紛折服,又大聲誇讚起來。
“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呀!”
“是呀是呀……”
阿芙莞爾一笑,略一想,親手除下鬢間多餘釵子,當場將那朵曾戴在秦放鶴頭上的牡丹花,簪於自己鬢間。
早有白露親自捧了獸首銅鈕菱花小鏡來與她照。
阿芙看了,果然人花相襯,也是歡喜。
趙夫人含笑看著,又道:“禮尚往來,他大庭廣眾之下這樣做,是特意給你抬臉,你也要送點什麼回禮才好。”
未婚妻子,到底未曾過門,便是成了婚,也鮮有為妻子考慮到
這一步的,趙夫人再沒什麼不滿意的。
阿芙聽了,叫人取了前幾日自己親手繡的一個蟾宮折桂葫蘆香囊來,下頭穿著光燦燦好穗子,“如今看來,這香囊到底收斂了。”
蟾宮折桂,隻為三甲,如今卻是六元及第,便有些不夠看。
阿芷咯咯笑道:“姐夫這般愛重姐姐,莫說蟾宮折桂,便是胡亂什麼鴨子戲水的,他必然也歡喜。”
眾人聽了,俱都笑得前仰後合。
阿芙伸手去捏她的臉,心下又羞又喜。
趙夫人痛痛快快跟著笑了一場,又抹笑出來的眼淚,“話糙理不糙,正是這話,去吧。”
若一個男人心裡有你,便是一根草也是世間僅有;
若他心裡沒你,縱然將天下珍寶都堆滿了,也入不得眼。
稍後那送花的衛士又在眾百姓們的起哄聲中,帶著白露出來。
人家未婚妻子親手縫的香囊,他一個大老爺們兒可不好碰。
白露於眾目睽睽之下,笑嘻嘻轉交香囊。
秦放鶴也不扭捏,當場係在腰間,抬頭看時,阿芙也簪了花,端的人比花嬌。
二人相視而笑,心滿意足。
聞喜宴上,天元帝絲毫不掩飾對這位小狀元的喜愛,親自與眾人走了過場後,還單獨將秦放鶴叫上前來說話。
張口就是,“今日,不怕朕擋光了吧?”
秦放鶴作羞澀狀,“不擋不擋。”
今日內閣也在,天元帝便笑著對董春道:“你這個徒孫,膽子大得很,旁人瞧見朕過去了,恨不得嚇得手抖,偏他刁鑽,竟敢嫌棄朕擋光了!”
刁鑽,算是一個很高的評價了。
世人隻盼好話,可面對帝王,能得他一句笑罵談何容易?說明他心裡其實是很欣賞你的,甚至頗為親昵。
天元帝話音剛落,眾朝臣便都笑起來,董春也笑著告罪,“他幼年孤苦,難為他一個人掙紮至此,師門中難免多疼些,如今縱得越發無法無天,陛下海涵。”
柳文韜等人便都心下泛酸。
這話名為告罪,實為賣慘,就差求著陛下垂憐了。
果不其然,天元帝非但沒有怪罪,反而看向秦放鶴的眼神越加柔和。
“赤子心性,難能可貴,”頓了頓,“也是你們教導有方。”
說罷,竟當即擬旨,“諫議大夫汪扶風教導有方,多年來兢兢業業,傳旨,即日起,遷副都禦史,正三品,入都察院。”
都察院也就是曾經的禦史台,而副都禦史仍起監督進言彈劾職責,算諫議大夫的升級。
正三品,便可算大員了。
眾人聽了,暗自心驚,然又覺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
畢竟汪扶風素來勤勉,卻在諫議大夫的位子上一待六七年,早該動一動了,如今擬旨,也不過順勢為之罷了。
董春和秦放鶴聽了,俱都出列,代為謝恩。
天元帝心情極好,擺擺手,叫他
們起來,又饒有興致問起婚期,打算住在哪裡。
嗯?
住在哪裡?
秦放鶴一聽,當場謝恩。
天元帝失笑,明知故問,“朕可什麼都沒說,你謝的什麼恩?”
秦放鶴便笑道:“微臣些許小事,能得陛下垂憐過問,此為天恩,自然要謝。”
天元帝聽罷,哈哈大笑。
笑完了,對身邊的內侍總管胡霖道:“聽聽,這小子是來討賞來了。”
胡霖自小服侍長大,再沒人比他更明白天元帝的心思,聞言也笑著湊趣兒,“依奴婢之見,卻是陛下之過。”
天元帝挑挑眉,“哦?怎麼,朕不過隨口一問,竟還有過了?”
胡霖一本正經笑道:“還不是陛下仁慈和善,下頭的人膽子才大,如此說來,豈不正是陛下之過?況且小秦大人這話說得原本也不錯,到底是難得的祥瑞,乃是陛下您勤政愛民,教化百姓的福報,如今三喜臨門,可不得賞點什麼?”
天元帝放聲大笑,龍顏大悅,指著他笑罵道:“你這老貨,胳膊肘倒往外拐起來,替彆人討賞!”
胡霖隻是笑,十足憨厚模樣。
天元帝笑了一回,拍拍膝蓋,“也罷,你倒說說看賞些什麼才好。”
卻見胡霖親自上前為天元帝斟酒,聞言笑道:“奴婢聽說,小秦大人如今還住在師父家裡呢,如今好歹也成親了,又做了官,說不得要當門立戶。陛下方才也說,新婚麼,沒個住處不好,奴婢記得城東那一帶倒還有不少宅子收上來閒置著,白放著也可惜了,不如就叫他們小夫婦兩個搬進去住,一來不至於空耗,二來也全了陛下一片愛才之心。”
他說的,正是昔年高閣老倒台之後,高家並高黨爪牙被陸續抄家,名下不僅有良田成千上萬,家財無數,更有地段優秀的房產若乾。
有的直接被充作皇莊,有的當場賞了旁人去住,還有一些略小一點的,一直沒合適的機會出手,便入了國庫,如今隨意丟在那裡閒置著。
秦放鶴家口簡單,況且品級現在也不高,那邊一些個二進三進的小院子倒也合適。
胡霖看出天元帝的意思,故而代他提起此事。
果然,天元帝聽了點點頭,“也罷,白放著可惜了,朕記得青龍街還是哪邊兒?左右城東那一帶有幾處三進的小宅院,原本也是打算賞給有功之臣,隻是終究小了些,拖家帶口的倒有些局促。如此,胡霖,你帶他去挑一處住著吧。”
說完,又笑,“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久旱逢甘霖,你這小子,倒是一口氣遇上三遭,如此,就算朕……“
他想了半日,扭頭問胡霖,“民間這叫什麼來著?”
胡霖笑著接上,“叫隨份子。”
“對對對,隨份子,”天元帝衝秦放鶴一擺手,“算朕隨份子了。”
秦放鶴喜不自勝,一套大禮做得心甘情願,隻如行雲流水般順暢,“微臣,謝陛下隆恩!”
為什麼這個時代的人都要使出渾身解數討好皇帝?
皆因榮華富貴,錢權財勢,皆在他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