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謀!這絕對是陰謀!”
卡洛斯的床前, 忠心耿耿的洛克正在痛陳利弊,而一點也不忠心耿耿的阿列克謝在削蘋果。
揉了揉因被吵醒而發痛的太陽穴,卡洛斯倚著靠枕半躺在床上, 覺得床前仿佛圍了一百隻尖叫雞。
“那個報童是春神教會的主祭!我在暴食教會的時候聽說過他!”洛克像個陀螺一樣在房間裡不停踱步,“那群家夥從不允許在一個情人身邊逗留超過三個月, 他們也基本不會在一個地方長期停留, 因為那樣太不保險了。可明克蘭不同, 一旦撤出去, 再想回來就難了, 所以他們就鑽了個空子!”
“選一個小孩子當主祭?”阿列克謝手中的水果刀頓了頓。
“春神莎多納是詩人、畫家、樂手、□□、貴族的庇護神,”洛克掰著指頭數道,“祂的信徒也是所有神明裡兩極分化最嚴重的。一批是為了生計的可憐人,一批是無藥可救的濫情者, 或許還有少量的浪漫主義者,總之真的是什麼都有。”
他聳了聳肩, 說道:“所以他們的底線……哦, 他們可能沒這個。”
“所以是為了吃年齡的紅利?”卡洛斯揉了揉額角。
“賓果!不愧是狂信徒家族出身!”洛克打了個響指, “浪漫這個東西, 不會光臨孩子的。想要長期在一個地方發展, 就得另辟蹊徑,當然, 春神的信徒肯定不能拒絕愛情,但是可以一直被拒絕。”
“隻要那個報童每三個月向年齡懸殊的成年女性求愛再被拒,他就可以一直待在明克蘭並且不會受任何懲罰。”
“你的意思是,他來找迪莉雅小姐,就是為了被拒絕?”阿列克謝皺起了眉頭,“可這樣不是增加風險嗎?找自己人不是更加保險?”
“因為那條三月一走的規則本質就是春神不允許自己的信徒長期迷戀同一個人。”回答他的是卡洛斯, “恐怕是自己人都用完了,才不得不冒險。”
洛克道:“所以說小孩性價比高嘛。就算自己人用完了,但凡是個正常人,也不會答應一個小孩子的告白,可比成年人風險小多了。”
“也未必是真的小孩子。”卡洛斯突然說道,“如果我沒記錯,洛克你離開暴食教會也快十年了,你真覺得那幫人真瘋到會找一個三四歲孩子當主祭?”
此言一出,洛克一下子就呆住了,眼睛慢慢睜大。
“你你你你你是說……”他結巴了起來。
“就算是這樣,也說明不了什麼。”卡洛斯冷靜到了堪稱冷酷的地步,“春神教會需要在明克蘭自治會裡擁有一個席位,為此做出什麼事都不稀奇。”
“那要對這些家夥坐視不管嗎?”洛克有些不服氣,“我們還真要和他們合作啊?”
“當然不。”卡洛斯回答得乾脆,“明克蘭這座城市與我們之前駐紮過的城邦大不相同,它運行得太過完美,反而沒有了下口之處。比起打草驚蛇,我們更需要找到一個切口,能讓我們順藤摸瓜。”
“本格萊大街72號。”阿列克謝補充道。
“是的,外鄉人、叛教者、詭異的空屋、諱莫如深的警探,本格萊大街72號就是我們需要的切口。”卡洛斯肯定了副手的猜想,“而且我確實有了收獲。所以我現在想知道你們昨晚的情況。”
“從頭說,”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慢點說。”
“那就從你進去後說起吧。”阿列克謝把果皮放到迪莉雅準備好的果盤裡,然後自己咬了一口削好的蘋果,“洛克他們一直等到天亮也沒等到你,就意識到出了問題。妮維雅立馬就回了23號求助,洛克則是想要進入72號找你。”
“但沒成功,”洛克卷起袖子,露出了布滿腐蝕傷痕的右臂,“說真的,頭兒,你是怎麼扛過來的?我光是碰了一下那個鐵門就差點丟了命!”
卡洛斯看了一眼他的傷口,一邊說一邊梳理著思路:“我在裡面碰到了房屋所有者的女兒,她應該是受死靈庇佑者力量影響而異變成了眷屬,被明克蘭的主人收做了看護一類的存在,專門用來清理秩序的破壞者。”
說到這裡,他突然一愣,問道:“我的東西呢?”
“是這個嗎?”洛克踢了踢腳邊的箱子,“迪莉雅小姐給你放到床尾了。”
說著,他彎腰打開了卡洛斯總愛帶著的長匣子,看到了裡面靜靜躺著的佩劍和《明克蘭之書》。
……《明克蘭之書》?!
在看到這本不應該出現在此地的魔法書後,卡洛斯外的二人都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洛克率先跳了起來,隻見他跟做賊一樣在房間內四處張望,還趴在門板上偷聽了一會兒外面的動靜,確認一切正常後才回到了床前,用細若蚊蚋的音量說道:“不會醒了吧?”
家裡有妻有女還有二十年房貸的阿列克謝給了這個烏鴉嘴後腦一巴掌。
“應該沒有。”卡洛斯想了想,否定了這個嚇人的猜想。
“也是。”洛克也跟著鬆了口氣,覺得方才自己的行為相當丟人,開始往回找補,“按照執行官的說法,明克蘭的原主人應當是個普通邪神抱團都不敢輕易招惹的硬茬。要說這樣的存在醒了以後不去神前議會大殺特殺,專門跑來拿著書嚇咱幾個玩,我是不太認可的。”
“阿嚏!”正在廚房做飯的迪莉雅打了個噴嚏,手一抖,往洛克的那份多撒了半瓶鹽。
“那就是書自己的問題。”阿列克謝貫徹了一個“穩”字,“本來《明克蘭之書》的運行機製乃至真名就都是個謎,發生什麼匪夷所思的事都很正常。”
“它應該是書籍類彆裡很少見的主動型。”卡洛斯斟酌著措辭,“它會主動去收集自己感興趣的故事,並且邀請人去扮演其中的角色,以達成最完整的結局。”
“聽上去像劇院的經理人。”洛克嘟囔了一句。
卡洛斯繼續說道:“扮演本身沒有太大的風險,或者說隻要依照人物設定就沒有風險,要命的是故事本身。”
“怎麼說?”阿列克謝來了興趣。
卡洛斯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繃帶,又指了指洛克胳膊上的傷。
“我去!它該不會就逮著邪(教徒)和眷屬的故事下手吧?!”洛克發出了一聲慘叫。
也不怪他反應這麼大,邪(教徒)之所以叫邪(教徒)就是因為他們那不是在發癲就是在發癲路上的人生絕對不宜觀賞。
因為絕對——會涉及到邪神。
這一點,曾經就是他們中一員的洛克再清楚不過了。
老實說,在擁有了那樣詭異的經曆後,他都不確定活下來的自己還算不算人類。
洛克抓了抓頭發,開始犯難:“怎麼辦,之前我聽到所有試探《明克蘭之書》的人都瘋了,覺得這書真是心狠手辣,現在我覺得臥槽這竟然都不死,它真的好溫柔,我竟然有點想哭。”
能被這麼溫柔的魔法書封印………明克蘭之主果然是愛與和平之神吧!
想到這裡,特長那欄就寫著“跳槽”的洛克當場表演了一個變節。
“警察局那個老頭是不是跟頭兒說市政大廳就是我們愛與和平教的大本營?”他摸了摸下巴,“正好迪莉雅小姐還是本教聖器的持有者,放在信仰戰爭前怎麼也能混個聖女當當,乾脆就讓頭兒帶著咱們入贅,等到神明大人脫困了,肯定比執行官那個黑心老板要強得多!”
……還有點心動是怎麼回事?
卡洛斯眼神飄忽了一瞬,在阿列克謝撕心裂肺的咳嗽下又飄了回來。
“嘖,老古板。”洛克扁了扁嘴。
“本格萊大街72號怎麼樣了?”卡洛斯岔開了這個危險話題。
“已經完全關上了,怎麼都打不開。”洛克擺了擺手,“試圖不走正門的結果就是我這樣。”
“真的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離開的嗎?”阿列克謝關切道,“迪莉雅小姐說是在距離72號不遠處的街道上遇見的你,當時你倒在血泊裡,她擔心你惹上了麻煩才沒有報警。”
卡洛斯想起了夢境中最後出現的“瑪莎”,可再往下想的話,腦海中隻有一片空白。
“可能是……愛與和平之神還挺喜歡我吧。”他用不太確定的語氣說道。
“你上次也是這麼敷衍我的。”洛克瞬間戳破了殘酷的真相。
“我累了,你們先出去吧,我想再睡一會兒。”被揭穿的隊長大人拉著被子重新躺下。
“那我們晚上來接你?”副隊長隨口問道。
卡洛斯翻了個身背對著他們,沒有說話。
“正常戀愛沒有找著機會就賴在人家家裡不走的。迪莉雅小姐感到困擾怎麼辦呢?”阿列克謝苦口婆心,“退一萬步講,你的矜持呢?”
卡洛斯拿被子蒙住了腦袋。
見狀,操碎了心的副隊長覺得自己皺紋都長出來了幾條,特彆是在洛克還不知好歹地嚷嚷著“你的行李什麼時候我給搬過來啊,頭兒”的時候。
於是一踏出臥室門,他就忍不住想開啟教育模式。然後就被等在門外的迪莉雅擠到了一邊。
“我給你買了一件新睡衣。”她拿著那件足足三十鎊的衣服對屋裡的卡洛斯說道,眼中滿是期待,“你要試試看嗎?”
……行吧。
在洛克嘲笑的目光中,靠譜的中年人一巴掌糊到了臉上。
他就多餘管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