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嬴政也知道,如今的自己說這樣的話,沒有人會相信。
但是獨獨李牧會將之放在心裡。
因為他自己也是如此的,現在若是有人來誇他有濟世之才,或許所有人都不會信,可是他自己就會想呀,彆人為什麼不信呢?
他為什麼就不能有濟世之才呢?
雖然李牧兄比他的年紀大些,可他不還是個孩子嗎?
那人都說了,小孩子最好騙了。
小嬴政險些忘了自己也隻是一個小孩子了。
果然,他誇完李牧就見對方眼中對自己的防備化作了迷茫。
倒是一旁的趙霖插了進來。
“那好啊,那我們三個一起玩吧。”說完她才想起身邊有個阿芙似的,有些不情不願道,“四個。”
其實她是很喜歡阿芙的,可是她那麼喜歡阿芙,阿芙卻總是冷冷淡淡的,而李牧兄也隻對阿芙好,好像他們兩人才是一起玩的人,完全不把她放在心上。
她就想讓李牧不跟阿芙玩,然後阿芙找不到人玩就來找自己了。
可是現在政兒也要跟李牧兄玩,那剩她一個人也太可憐了,她就勉為其難地讓大家一起玩吧。
聽到他們這樣的童言無忌,趙衛確實也沒有太過當真,隻是笑著說道:“行,那你們出去玩吧,我和阿政母親說說話。”
“好耶!”趙霖開心起來。
嬴政也老老實實地告退了。
雖然他很想知道大人們說了什麼,但是他也很清楚,大人們想說話,他強行留在此處也隻能惹人不快,於是隻好乖乖地出去玩啦。
讓李牧成為自己的幫手也是極為重要噠!
孩子們一窩蜂地離開了,堂內就剩了父女二人。
趙衛揮手叫人都下去,他這才看向趙姬,趙姬是他的小女兒,從小雖不及家中男丁,但到底也算是嬌養著長大的。
他不求趙姬能像他的兄長一樣,能給家族帶來什麼榮耀,隻是怎麼也沒想到趙姬能這麼不讓他省心,連好好嫁個人都不願,非要嫁給一個商人做妾,如今又成了敵國質子府的夫人。
這說好他說不出口,這說不好,有那樣一個身份的主君,有那樣聰慧的一個孩子,他又不得不承認自己這個小女兒是有些福分的。
“你是如何打算的?”他問。
當初趙姬為了嫁給呂不韋幾乎與家中決裂,自此再沒回來過。
這時回來,若說跟秦趙之戰沒有關係趙衛是不信的。
“父親,請父親救救政兒。”趙姬跪在地上,她知道自己讓父親失望了,但父親好臉面,他不會允許旁人說他不近人情,連自己親生女兒和外孫都不顧。
所以他一定會幫忙的。
“救那孩子?那……那質子呢,我趙家縱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無法護住一個敵國質子。”
趙姬磕了一個頭說道:“父親不必顧他,公子他有自己的法子,隻請父親讓我帶著政兒回府上住一段時日,我們定會在府上安安分分絕不給父親添亂,那……那飴糖,若父親需要,我自會去向父親討了來。”
趙衛聽著她那討好的話語,忍不住地歎息了一聲。
他當然知道自己的這個女兒從小就有點小聰明,可是如今是什麼世道,她那點小聰明如何夠用?
甚至不如她那個兒子。
“從前你不曾這般孝順。”
“父親……”
趙衛擺擺手,有些不耐,“行了,那嬴異人若真靠得住,也不至於叫你將孩子送到我府上來,但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日後就是遇上了再難的事你也得自己擔著。”
“我與你說清楚了,那孩子我能護著,但若是有人來了府上非要了你去,為了趙家我是決計不會包庇你的。”短短兩句話已經把趙姬的眼淚給說了出來。
偏生的趙衛的話還沒有說完,他繼續道:“莫要忘了你當時離開時說過的話。”
父親永遠都是如此的,永遠是如此冰冷的話語。
她當初選擇離開此處去跟著呂不韋不就為了逃離冷冰冰的父親嗎?
當初她離開時曾經說過此生絕不後悔。
如今,她後悔了嗎?
趙姬想,她沒有後悔,至少呂不韋曾給過她那麼一段快樂的時光。
雖然自己不如他的前途重要,可他也曾溫暖過自己已經冷卻的心。
而公子……隻是公子就更像父親了,他們都是冷冰冰的人。
曾經她以為政兒也是那般,可最近政兒似乎變了,在不知不覺中。想起政兒,趙姬心中暖下來,認真磕頭道:“多謝父親。”
既已談妥,兩人也已經沒什麼可說的了,趙姬便晃著步子去找嬴政。
而此時嬴政已經跟幾個孩子玩開了。
他們在玩捉迷藏的遊戲,首先是趙霖找人,她咋咋呼呼的,在所有人的面前都是咋咋呼呼的。
小嬴政雖然覺得她很吵,可是又很羨慕她。她的樣子就是曾經小嬴政看到過的那些街上的孩子的樣子,不管遇到什麼事他們總是笑嘻嘻的,好似都沒什麼煩惱。
可是他不能,若是他在父親母親面前四處瘋跳,父親一定會責怪他沒有規矩。
因為他不是一般人,他是秦國王室後裔。
以往,小嬴政從來沒覺得自己作為一個王室後裔有什麼好,在他看來自己不過就是一個任人欺負的質子之子罷了。所以他並不希望旁人知道他的身份,因此上次先生說他跟旁人不同,說什麼王室之子的時候他才會生氣。
他也想當個吵吵鬨鬨的普通孩子呀。
“想什麼呢?”
小嬴政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嚇得他差點喊出聲來,竟是阿芙。
誰知對方卻突然捂住了他的嘴,讓小嬴政倏地噤了聲。
她壓低聲音道:“彆出聲,一會兒她要找到我們了。”
兩人躲在一塊假山後頭,外面趙霖突然喊了一聲,“阿政,看見你啦!”
嬴政雖然知道她不可能看到自己,但是心中還是有些緊張,忍不住地想要探頭出去張望。
但阿芙拽著他沒讓他動,兩人就躲在那處類似山洞的地方。
小嬴政仰起頭去看阿芙,他心說,阿芙長得太高啦,他以後要找這麼高一個阿姊做姬妾嗎?那不行的吧 。
正胡思亂想呢,隻聽見一陣腳步聲在朝著他們靠近。
外面積雪未化,想來趙霖是冷極了,她在外面跳了跳,“啊,好冷啊……”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那麼冷,說完她快步跑起來,眼看著就要到他們這處,阿芙蹭地把小嬴政塞在了身後,隨即自己探頭出去。
果然,下一刻就聽到了趙霖驚喜的聲音。
“呀!找到你啦!”她十分激動,“快,出來啦,換人啦!”
小嬴政不太明白阿芙為何要如此,若是她躲得快些,那被抓得就是自己啦,她這算是不守規矩嗎?
可是他又想自己那麼討厭規矩二字,誰又說一定要守規矩呢?
“政兒,出來啦!咦,人呢,不會走了吧?”
小嬴政趕忙從洞內走出去,趙霖臉上凍得紅通通的,可還十分有勁呢。
“趕緊的,咱們快來啦,阿芙,你閉上眼睛。”
阿芙眼睛眨了眨很快閉上眼。
“快快快……走……”
嬴政沒急,在阿芙數數的時候他跟著李牧往池子另一邊的簷廊跑,那處有一塊石壁,兩人躲在後頭正好合適。
然而這樣的天氣本來也不怎麼適合捉迷藏,冷得嬴政都有些瑟瑟發抖。
李牧身上穿得比嬴政還要單薄,可是看他怎麼也跟冷搭不上關係。
小嬴政搓了搓手,問:“李牧兄,你不冷嗎?”
“有點冷,你冷嗎?”他說著上前握住了小嬴政的手使勁搓搓搓。
一碰到他的手,小嬴政都驚了,為何他穿那麼少,手卻那麼暖和呢?小嬴政隻在自己父親那處感受過這樣溫暖的手掌。
“你的手怎麼一點都不冷呢?”小嬴政心說難怪李牧兄這麼高,原來自己真是被凍著了。
果然凍著就是長不高的啊。
可是自己已經穿得很厚了呀!
“我也不知道。”李牧皺著眉頭,他皺眉的時候小嬴政覺得他跟個小老頭似的,一不小心就笑出了聲。
誰知道他這麼一笑,旁邊立馬傳來腳步聲。
這腳步聲並不止一個,而是許多,雜碎中又帶著一絲整齊,但是兩人也依舊沒有出去,都擔心是阿芙在騙他們。
說是不太喜歡這遊戲,但是小孩子的勝負欲是最強的,沒有小孩子想要在遊戲當中輸給同伴。
然而就在兩人屏息凝神時,卻聽一個女人的聲音道:“阿芙,天這麼冷,在此處做什麼?”
“二夫人。”來人竟是趙家二房的夫人,趙霖的母親。
“嗯,阿霖呢?”
“母親,我在這兒呢。”趙霖的聲音響起,很快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
小嬴政很不喜歡自己的這個舅母,每次對方總會用一種嫌惡的目光盯著他和母親,看起來讓人很不舒服。
即便他能看得出來府中的人對自己多有不喜,但舅母一定是其中最明顯的那一個。
像這樣的人送給自己做幫手自己也是不會要的,小嬴政有些傲嬌地在心中嫌棄。
就在這時,李牧突然掙開了他的手,小嬴政詫異看過去,母親不知從何處走出來揪住了他的領子,嚇了他一跳。
“母親。”小嬴政反手抱住了趙姬的胳膊。
就這麼一聲吸引了外邊一行人的注意。
“你二人怎會在此處?”趙二夫人眉毛豎起,小嬴政立時想起了方盒中人提到的黑山老妖,好嚇人!
趙姬平日裡看著不算好相與,但卻是極忍得氣的,如今知道自己要寄人籬下,她老實行了禮,“仲嫂,孩子們在此處玩鬨呢。”
“玩鬨?不好好在屋內看書,出來玩鬨,我看你們是越發沒有規矩了。”
“母親……”趙霖上前去拉住趙二夫人的胳膊,撒嬌道,“誰說我們沒有讀書啦,我們方才做了先生布置下來的課業,又去給阿翁行了禮,碰到政弟,才帶他玩一會兒呢,您彆那麼凶嘛。”
趙二夫人顯然也是拿她很無奈。
她搖了搖頭,“你呀,什麼時候才能懂點事啊,走吧,回了。”說完竟隻是看了看嬴政母子就那樣離開了。
隻是還未走遠,她那難聽的聲音就幽幽傳了過來,“什麼政弟,你離他遠點,你是想害了我們全家嗎?”
“母親。”小嬴政掙了掙自己被母親握住的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