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因著發生了衝撞一事,嬴異人便把馬車留給了嬴政母子,自己走路出門去了。
小嬴政送著父親離開,暗道自己家中的日子實在是太拮據啦。
他想,有朝一日,自己一定要擁有許多許多的馬車,便是家中下人出行也能隨隨便便地駕上馬車。
趙府距離質子府並不算太遠,走路需行一個時辰,而馬車卻是小半個時辰就到了。
今日的陽光還算明媚,小嬴政坐馬車也沒法好好地坐車,他總忍不住掀起簾子的一角朝著馬車外面看。
他也明知道窗外的景致與昨日並不會有什麼不同。
馬車就那麼不疾不徐地走著,道路上的行人並不算太多,車夫隻是偶爾喝兩聲,一路上也算暢通無阻,並沒有出現那盒中女子口中的馬車外出總會遇到刺客的情況。
嬴政心說果然那女子的話和那人說的話都是不能全信的。
但是也就是馬車從趙府後門駛進去,等下了馬車站到實地,嬴政也才是真正地放了心。
跟從前一樣,他們來到此地,並沒有人來迎接他們,隻有兩個下人幫他們把馬車牽走喂草料,另有兩個侍女在一旁候著準備帶他們去見趙家家主,也就是趙姬的父親,嬴政的外翁,趙衛。
小嬴政發現母親除了對自己父親言聽計從,對這趙府眾人也極為敬重。
趙府中人丁複雜,小嬴政許多都還不認識。故而他亦步亦趨地跟在趙姬身邊,又被裹得跟個團子一般,顯得整個人楚楚可憐,倒真是有了幾分質子之子的樣子。
趙府很大,不管是建築還是各種樹木都是嬴政極少見到的。
當這些書中出現的東西出現在他的眼前時,讓他不自覺地恍惚起來。
“李牧兄,你等等我!”突然有個俏生生的聲音響起來。
嬴政扭頭看去,隻見兩個女子追著個高個子男子朝著他們這邊而來,可這幾人小嬴政看著有些高大,在趙姬眼裡卻也隻是幾個孩子。
然而,哪怕隻是孩子,也知道見人下菜碟。
跑到近前了,方才說話那女子湊上前來,說道:“姑妹,你怎麼又來了?”
說話之人便是趙姬伯兄之女,趙霖。
她這話說得趙姬面上的表情就是一僵,牽著小嬴政的手也緊了緊,隨即,她有些好笑道:“怎麼,我不能來?這兩人是?”
那兩人見趙霖都喚人家姑妹,自然也是要行禮的,誰知動作剛擺上,口中的話還沒出口,就聽那趙霖道:“李牧兄,彆管他們,他們是質子府的人,我母親說了,他們是會連累我們的人。”
趙姬的手握得越發緊,小嬴政被拽得生疼可又掙脫不開,他有些生氣地看著趙霖,說道:“你不知什麼叫尊老愛幼嗎?”
幾人這才注意到女子身邊的小不點。
“哇,好乖啊!”看到小嬴政,李牧身旁的女子伸手就想要上前抱抱對方,嚇得小嬴政連連後退,“你……你做什麼?”
“就是,你做什麼,他是我的外弟!”趙霖道。
小孩子就是這樣,否管東西好不好,即使不喜歡,也不允許旁人覬覦自己的東西。
因為如此,剛剛躲開一個擁抱的小嬴政又被另一人抱住了胳膊。
趙霖還理直氣壯道:“阿政是長得聽好看的,你聽外姊的話,外姊就帶你一起玩好不好?”
嬴政看了看母親,看向那二人問道:“他們是何人?”
“這是李牧兄,這是李牧兄之妹阿芙。”趙霖當然是指著自己最喜歡的先介紹。
現在李牧兄就是趙府的紅人,孩子們都樂意跟他一起玩。
小嬴政心中其實已經有了猜測,這就是盒中那人說的趙國名將,而他旁邊那位就是自己的後宮了。
但其實小嬴政還不太懂後宮是何意呢,說中說的後宮就是有許多女子,而她也是女子當也沒錯,他想還是回去問問先生好了。
不過此時得和他們玩到一塊去,這兩人都是後期能起很大作用的,小嬴政想,或許又都是自己的幫手吧。
“母親。”他甜甜地喚了趙姬一聲,討好地問道,“我能和這個李牧兄一起玩嗎?”
趙姬巴不得府中的孩子能喜歡嬴政,這樣之後他們想要住在此處也不擔心政兒被人欺負了。
“當然,但是在此之前我們要先去跟外翁行禮。”
嬴政點點頭,又看向幾人道:“阿姊阿兄,我要先去看看外翁,你們能同我一塊玩嗎?”
沒有人能抵擋小嬴政一本正經地撒嬌,趙霖道:“我們陪你去,阿政,我想抱抱你,”趙霖心說這阿政怎麼越長越可愛了呀,以前他老凶了,都不理自己的,現在還會甜甜地叫阿姊了。
但是阿芙算他什麼阿姊,她不要他叫阿芙阿姊。
“為何?”小嬴政倒是不覺得被抱有什麼,父親母親以往常常抱他的,就是仲薑也常抱他的,可是外姊抱得起自己嗎?莫要把自己摔了才好。
誰知那趙霖是個野蠻的,根本不顧小嬴政是不是願意,一把就抱在了嬴政身上。
“你乖啊!我就要抱。”
直抱得嬴政喘不過氣來伸手就要打她。
好在這時候趙姬終於肯解救自己兒子,忙上前分開二人。“好了好了,彆鬨了,先去跟外翁行禮。”她心說,這孩子受歡迎了似乎也不是什麼太好的事啊。
小嬴政忙往趙姬身後躲,還不忘狠狠地瞪自己外姊一眼。
那小模樣簡直是可憐極了。
小嬴政不高興,很不高興,他看她哪裡是想抱自己,明明是想勒死自己,惡毒,他再也不要人抱了!也不要和外姊玩。
但是趙霖可還覺得很高興呢,小嬴政現在那麼可愛,她就樂意跟人親近。
“他是我的外弟,你不能跟我搶哦。”趙霖湊過前去跟阿芙宣誓主權。
嬴政不明白她的心思,自己又不是什麼東西,她們怎麼能搶?
他躲在趙姬的身邊又去看自己的後宮之一,看著阿芙斂眉淺笑的樣子,動作溫柔,聲音輕軟,一看就很適合晚上講故事,不像自己外姊吵吵鬨鬨的。
但他還是很想知道後宮到底是什麼意思呀。
實在是沒忍住,他又想這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事情,問問應該也沒關係吧?
於是他扯了扯趙姬的衣袖,問道:“母親,後宮是何意呀?”
趙姬一聽蹙緊了眉頭,“胡說什麼呢?”
他聲音雖小,但卻足以讓近前幾個人都聽得清楚。
“後宮你都不知道嗎?”
趙霖有些嫌棄地看著他說,“趙王宮裡那些住他夫人姬妾的地方就是他的後宮咯。”
他如此一說,小嬴政有些明白過來,隨即驚訝地瞪大了眼,那不就是說這阿芙會是他的姬妾嗎?
那可是姬妾呀!
就像父親的姬妾一樣,是要給他生小孩的。
“阿政,你問後宮做什麼,你想有後宮嗎?”
小小嬴政還沒從自己這麼早就見到未來媳婦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就聽到了她說這樣的話,腦子亂轟轟的,都不知道說什麼話來反駁她。
好在是這時候母親開口打斷了她。
“莫要胡說,馬上就到了,仔細一會兒你阿翁教訓你。”
一提起阿翁,趙霖冷哼一聲不敢說話了,她最怕的當然還是阿翁啦,其他的,她一個也不怕。
趙姬倒也不是嚇唬她,府中上下沒有人不知道趙家主的厲害的,隻是往那一坐便會散發出駭人的氣勢。
就是自認為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嬴政在面對自己這個外翁時心中也是很緊張的。
趙衛的院子在趙府最東邊的位置,如今幾場冬雪過去,此處的風景卻是更為雅致了,院中還有幾株寒梅散發著幽香。
院中一片靜謐,隻是屋內偶爾傳來的咳嗽聲仿佛在告訴眾人此處住著一位身體不怎麼好的老年人。
趙姬領著幾個小輩還未進去已經有侍女進去稟告,然後又有另外的侍女領著往裡走。
到了這地方,即使是鬨騰的幾個孩子如今也不敢再鬨騰了,都安安靜靜的。
嬴政仔細看著,他如今已經學會了認真地觀察。
然而他並沒有在這院中觀察到什麼有用的東西,反倒是覺得自己的院子不如外翁這院子氣派,他想啊,自己日後也一定要有這麼氣派的院子,然後在院中種上許多的好看的花草樹木,就像那書中說的,再養一些珍惜野獸,多氣派呀!
胡思亂想著,幾人已經繞過屏風見到了令人害怕的白發蒼蒼的趙衛。
眾人一一行禮,嬴政喚外翁後,老人家隻是微微點了點頭,並未說高興還是不喜。仿佛是知道他的到來,或許又是覺得他的到來並沒有什麼重要的。
“父親,今日專門帶政兒來看您的,政兒總說想您,最近常下著雪,要不是孩子鬨騰,可能還得放晴才來呢。”
她說這話不過是場面話,若是真那麼想,以往乾什麼去了?怎麼這時候才來呢?
但是她都這般安排了,也提前跟嬴政都商量好了說辭,小嬴政這時候也不願拂了自己母親的面子,打算先用撒嬌這一招試試,他知道他得討外翁歡心,日後的日子才不會那麼難過。
“外翁,政兒可想您了,吃飯在想您,讀書在想您,日日夜夜都在想您。”
母親隻讓他說想,卻沒讓他說怎麼說想,於是小嬴政就想起他看到方盒中那人提起未來的自己,說自己在趙國受了欺負,回去日日都在想著報仇的話。
他當時就想啊,自己怎麼那麼記仇啊,居然那麼想要報仇呢。
現在他在心中告訴自己,自己真是好想外翁啊,便一下就想到了這話。
果然他說完,外翁就揚起嘴角笑了,然而他卻沒有說什麼,反倒是問嬴政,“阿政最近在看書,看的什麼書?”
嬴政乖乖答,“政兒如今在看孔子的《論語》,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哦?阿政懂得其中含義?”
在場眾人也都盯著嬴政,這麼一個小娃娃讀書,能懂什麼呀?
誰知嬴政卻說,“我當然懂啦,外翁有咳疾,外翁肯定是不想要的,那外翁就不應該把政兒趕到外面去,如果外翁把政兒扔在外面,那樣政兒便會受凍,那政兒便也會得咳疾了。”
此話一出,預想中的誇讚並沒有得到,小嬴政反而看到了自己外翁十分嚴肅的表情。
他一時不知哪裡不對,急忙補救道:“然,外翁不欲,政兒卻可以幫助外翁,他說著從自己袖中拿出一個拳頭大小的小紙袋來遞給對方。”
趙衛對他方才說的什麼可以幫助自己的話自然不可能當真,但卻又很好奇他想要怎麼幫助自己。
看到他拿出來的小紙袋,趙衛挑了挑眉,問道:“此乃何物?”
嬴政笑著湊到他跟前小聲說:“此乃喉糖。外翁切莫給了他人,隻有這些哦,吃了這個能叫外翁的咳疾好起來的。”
趙衛看著那小紙袋又抬眼看了趙姬一眼。
趙姬也挺疑惑呢,她哪裡知道什麼喉糖,也有些擔心會不會是政兒拿了什麼東西來糊弄人,於是問道:“這東西何處得來的,你可彆胡鬨。”
“政兒才沒有胡鬨呢。”小嬴政哼了一聲說,“這是先生給我的,先時先生咳疾犯了就是吃的這個,政兒背了好些詩才叫先生獎我的呢。”
他這般賣萌,饒是對他母子不喜,趙衛也沒了脾氣,又聽他說這東西是那屈幸給的頓時來了點興趣。
屈幸也算是邯鄲城內不錯的先生了,若是他的東西,倒是也還能信上幾分的。
於是他把那東西放到幾上,拆開了綁在上面的麻繩,而後就見到了一些綠瑩瑩的……飴糖?
“此乃飴糖?”
嬴政點點頭,又搖了搖頭,他伸出手指撚了一塊遞給趙衛,說:“外翁嘗嘗?”
趙衛下意識提防,有些不願。
嬴政早知道了,今日發生的事與方盒中大差不差的,外翁這是怕他下毒了。
小嬴政想,自己哪有那麼壞嘛。
他有些沮喪道:“外翁不想吃嗎?那政兒吃了。”說著就將那糖給塞到了嘴裡。
這東西哪裡是什麼先生給的,而是他自己做的呢。
方盒中,那人就是用這東西討得了自己外翁的喜愛,小嬴政想自己當然也是可以的,隻是做出來的時候還是先叫先生嘗了,先生當時便覺十分不錯,小嬴政這才把東西帶了過來。
廳內幾個孩子在呢,哪個瞧見飴糖是不想吃的,都在咽口水。
趙霖實在忍不住,雖隔著有些遠,還是問道:“阿政,你不是說這東西是給阿翁治療咳疾的嗎,怎的你也在吃呢?”
“我也可以吃的,外姊要吃嗎?”
趙霖就等這話了,連忙好呀好呀。
於是幾個孩子都分到了飴糖,眼見著你一塊我一塊,一小包飴糖瞬間隻剩了四五塊,趙衛也有些舍不得了。
他說:“既是阿政的好意,那外翁也嘗一嘗。”
說著他撚糖入口,一陣涼絲絲的感覺就在他的口中生出,隨即慢慢滑入喉嚨,那一直以來堵著的喉嚨就像是突然暢通似的,竟十分舒暢,叫老人家一時定坐在那處。
一見他如此模樣,在場的下人們連帶著趙姬都嚇了一跳。
“家主,您沒事吧?”
“父親……”趙姬喚他。
趙衛擺了擺手,“無事,莫要大驚小怪。”他忍不住地稱讚道,“這真是好東西。”
這時他看向小嬴政的眼神也變了,變得溫和慈祥起來,“孩子,你先生可還有此物?”
嬴政搖頭,卻沒說有或沒有,隻道是不知。
“先生說,此物難做,他應該還會做,但卻也做不了太多。”
聽到這話,趙衛面上難掩失落,這麼好的東西,卻不能學做,實在可惜,但好在這先生還要做那便也就不算太過可惜。
隻是終究還是不好叫個孩子去要,看來他得什麼時候請屈幸來府中一敘了。
得了好東西,趙衛面上歡快了些。
孩子們都是記吃不記打的,這時候看著趙衛溫和,瞬間便也就忘了對方嚴肅的時候,在此處說說笑笑起來。
趙霖還盯著嬴政是自己外弟的事情,又跟阿芙炫耀,“你瞧我外弟厲害吧?”
阿芙嘗了那東西,沒吃過自然覺得稀奇的,於是她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笑說:“真是厲害。”
“嘿嘿,厲害那也是我的外弟!外弟,我們一起玩,不跟她一起玩好嗎?”她想,那是自己的外弟啊,那肯定會聽自己的話的呀。
誰知小嬴政卻十分堅決地搖了搖頭,說:“不行,我才不要!我要和李牧兄一起玩。”
“哦?”聽到他這話,一旁的趙衛有些吃驚地挑了挑眉,問道,“為何想要同李牧兄一起玩?”
小嬴政如今學了許多誇人的話,張口就來。
“政兒瞧著李牧兄器宇軒昂,將來必成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