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章(1 / 1)

明月照我 烏合之宴 5475 字 3個月前

北地原是在元氏手中,後易主到赫連氏,又因為玉璽之事分崩離析,難成什麼氣候,赫連玉成為新的家主後,帶著舊部折回祁川老家休養生息,不再複出。

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此刻靖北能主事的,也唯有他一家。

薑月給他寫的信還沒到,趙泗問聶照要不要再派人去遊說一番,聶照拒絕了:“他一個人恐怕捉襟見肘,先教燭龍去吧,隨後我再寫信向第五扶引言明。”

阿泗:“您難道都不擔心他會拒絕嗎?畢竟祁川地處偏遠,屬極寒之地,人口稀少,恐怕連廣平公主都不屑一顧,這次的事情就算他不參與,他和族人多半也會平安無事。”

聶照把寫給第五扶引的信遞過去,絲毫沒有因為他的話產生什麼疑慮,隻道:“我相信他,他會保護好北地的人。”

初見赫連玉的時候,聶照人生中第一次品嘗到了一種陌生的情緒,這種情緒名為嫉妒,他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在赫連玉身上見到了本該一帆風順長大的自己的模樣。

有些愚蠢的令人發笑,卻也澄澈、熱烈,是他再也不能擁有的模樣。

他在赫連玉身上見到了太熟悉的影子,所以即便對方看起來愚蠢到沒什麼威脅,可在聶照心裡,比起榮代年,他更怕薑月喜歡上赫連玉。

他恐怕會忍不住恨世事弄人。

後來赫連家巨變,赫連玉似乎變得成熟穩重了,聶照其實心中沒有一絲的快慰,反倒恍恍惚惚聽到玉碎的聲音,他寧願赫連玉一直那樣天真赤誠下去。

可赫連玉似乎無可避免地走上了和自己相同的道路。

從某種角度來說,聶照相信赫連玉,其實也是相信自己。

燭龍知道這件事非同小可,星程趕路前往靖北。

與此同時,薑月也在用著最快的速度前往沃東,她發揮了自己的極限極限,帶著一隊人馬,花了八天的時間,從大雍的西邊,跑到了東邊。

一路上光是馬她就換了八匹,到燦州的時候,踉蹌著掉下馬,幾乎跪在地上。

燦州熟悉的氣候、土壤、空氣、口音,讓薑月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她穿著窄袖短打,頭發為了方便全都束了起來,人一瞧卻也知道是個女子。

換做幾年前,薑月恐怕早就羞憤地鑽進地下了,現在她隻是拍了拍掌心的土,站起身。

既然撫西有廣平的細作,那沃東一定也有,他們不敢大張旗鼓,而是趁著深夜摸進了城。

要說誰對整個燦州,乃至整個沃東熟門熟路,當屬薑月的堂兄薑祈,他當年可是鬥雞走馬無一不通的紈絝,幾乎走遍了整個沃東,所以這次出門,他們也帶上了薑祈。

薑月釋然了許多,說:“先找個驛館,天黑之後去沃東的都督府。”

燦州是整個沃東的中心,能占據沃東都督府的,即便是小諸侯,也不容小覷,現在占據都督府的,應該是陳氏。

如果按照阿蘭所說,要把引爆點放在城市的最中心,那

燦州的中心就是都督府,今晚兵分兩路。

薑月這一路人,最好能說服陳氏的夫人幫助他們,如果不能,那就隻能綁架脅迫了。這件事絕對不能傳揚出去,引起百姓恐慌,否則埋伏在城中的細作一定會提前引爆炸藥,到時候大家死得更快。

小瓦則是帶著薑祈,去搜羅城中所有精通火藥的匠人,無論是軍中的還是民間的。

“這次,隻許成功,不許失敗,所有百姓的性命都交在我們手中了。”入城之前,薑月深深地吐息了幾口,拉開面罩,伸出手,和他們鄭重強調。

小瓦和薑祈堅定地把自己的手同她的交疊起來。

薑祈:“我一定會找到城中所有精通火術的先生。”

餘下眾人也紛紛將手與他們摞在一起。

微涼的夜風下,溫熱的體溫帶著前所未有的力量,沉甸甸的,撫平了所有人心中的焦躁,他們相信,這次一定會成功。

薑月吸了吸鼻子,把自己收拾好,隱藏在夜色中,帶著兩個人翻進了都督府中,她劫掠了府上一個丫鬟的衣裳,迅速換上,示意把人藏進假山裡。

夜深了,後院主屋的燈還亮著,窗前有道女子曼妙的身影,似在對鏡描眉,這應該就是陳氏的正妻邵靜阮,據探查是個溫柔嫻靜的女子,對下人也十分親切,即便夫君位高權重,也從未責罵過任何人。

薑月敲了敲門:“夫人,管家瞧著您房裡的燈還亮著,命奴婢來給您送宵夜。”

“進來吧。”溫和的女聲從中傳來。

薑月低眉順眼端著個空碗進來,放在對方桌面上。

那端莊的夫人奇怪地看她一眼,卻還是沒有怪罪:“怎麼了?是不是拿錯了?”

薑月時間緊迫,乾脆和她直截了當:“邵夫人,如果我說,現在有一個能救全沃東百姓性命的機會,您願不願意做這個英雄?”

少夫人那張淡泊溫柔了三十年的臉上終於露出來驚慌失措的表情:“你是誰?你到底在說什麼?再不走我喊人了!你小小年紀,不要因為一時糊塗就陷入牢獄之災。”

“現在全城的百姓都有性命之憂,廣平在城中埋藏了巨量的火藥,她要帶著所有人陪葬,邵夫人,隻有你能救他們,”薑月知道她不信自己,將能表明身份的令牌從懷中取出來遞給她,“我是撫西來的,我叫薑月,撫西千戶,夫人或許聽說過我的名字,如果您沒聽說過我的名字,那應該知道,我的夫君名叫聶照。”

“您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如果我想殺了您,從進門就有機會,但我沒有,因為我也是燦州長大的,我希望能救下這裡的百姓。”

薑月給出的證據無法不令人信服,邵夫人摩挲著她的令牌,有些失神地看著她,許久才喃喃說:“燦州長大的女孩?能走到你這種地步的,真是絕無僅有。”

她放下令牌,隨後搖搖頭:“我不能幫你什麼,我隻是個深閨婦人,我勸你也不要做這種危險又逾矩的事情,這太不合規矩了,咱們女人家力量微薄,扛不起大局,還

是安安心心在家裡相夫教子的好。”

薑月在來之前,她已經知道會聽到這樣的話。從來沒有人做選擇的時候,人在任何時候做出的選擇、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帶著環境和所受教育的影子。

她握住邵夫人有些冷的手,真誠看著她的眼睛:“夫人,我從小生活在這裡,我以前也無比相信,我此生唯一的任務就是等待一個男人,這個人是我的丈夫,我把我的悲喜榮辱以及性命交到他的手中,那時候我甚至覺得踏出房門都是一種過錯。

我知道你在怕什麼,你怕未知的恐懼,但我也知道,你是一個善良的人,你不想眼睜睜看著百姓死去。

你我才認識,你不會放心相信我,但如果你做出了選擇,無論前面發生什麼,你都可以把我推出去,是我脅迫你,是我蠱惑你,到時候你還可以做自己溫柔賢淑的陳家夫人,不會有人指責你謾罵你。”

邵靜阮表情上明顯帶著不安和慌亂:“你讓我想想,讓我想想,事情真的像你說得那麼嚴重嗎?你從撫西來,天呐!那是多遠的路啊,你走了一個月?”

她緊張地反握住薑月的手。

薑月說:“真的,沒有任何虛構。八天,我花了八天時間來到你面前。”

邵靜阮不敢置信,她抬起手臂,借著燭光撫上薑月瘦削發灰的臉頰,還有布滿血絲的眼睛,乾燥出血的唇,指尖都在顫抖,溫柔秀美的臉上都是失措,眼淚和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滾落:“你,你讓我,讓我好好,好好想想……”

薑月就站在她面前,一動不動,任由她細瘦冰涼的手握著自己的手,她在發抖。

薑月透過她的眼睛,幾度看到她下定決心時候的堅毅,轉瞬卻又被猶豫所替代。

蠟燭燃了一夜,直到天明,薑月也站到了天明。

她的眼睛愈發紅了,邵靜阮的眼睛也布滿血絲。

最終,邵靜阮還是搖頭:“對不起,我下不定決心。但我允許,你的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你可以做你想做的……”

薑月愣了一下,對方已經抽出她袖口的匕首,邵靜阮轉身貼在她懷中,握著她的手,把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

“我沒那麼勇敢,但我不希望有人喪命,我的印信在第二個抽屜裡。”邵靜阮第一次做出這樣離經叛道的事情,她的聲音都在發抖,這已經是她循規蹈矩三十年來,做得最瘋狂的事情了。

薑月理解她,這雖然是掩耳盜鈴,卻代表邵靜阮願意幫助自己,她鬆開匕首,邵靜阮這個人質自己幫她舉著匕首。

她去找了些紙張筆墨,遞給邵靜阮:“我說,你寫。”

隨後,薑月揣著帶有邵靜阮印信的紙張,令門房放進了十幾個新買進來的小廝,管家給他們安排了職位,在後花園灑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