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5 章(1 / 1)

明月照我 烏合之宴 6385 字 3個月前

“什麼意思?”半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短到她從發現線索到傳信各方再到搜索無果,長到幾乎能把她逼瘋。

不管是她探尋的蛛絲馬跡還是霍停雲家臣的口風,都證明所搜集到的火藥連百分之一都不足,霍明原已經被她抓獲,隻是他當場就咬碎牙中藏著的毒藥自儘,早先與他有殺父之仇,薑月自然也沒打算從他口中問道什麼,遂死了便死了。

她根據霍明原待過的地方,也拔除了不少探子。

薑月捏著阿蘭的下巴,她強忍住的平靜已經維持到極限:“你說清楚!”

“她要殺了所有人?”

這個她指的是廣平?她為什麼要殺了所有人?這個所有人指的是……

阿蘭眨著眼睛,睫毛上都沾了血淚:“是整個大雍,所有人,包括百姓,她已經開始了。”

薑月呼吸和心跳此刻無法構成協調的頻率,捏著他下巴的手近乎使不上力氣:“那你為什麼不早說?!她要做什麼!你快說啊!”

他們以為廣平步步算計,隻是想要稱帝,做這天下獨一份的女帝,這沒什麼不妥,女人也是人,一個女人的野心無需有所質疑。

可她難道不是嗎?她要所有人死?

阿蘭有些艱難地說:“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所有百姓死去,但她於我有救命之恩,恩同再造,所以在她真正動手之前不會背叛她,讓她為天下人所指……”

他的眼睛裡也像蒙上一層血似地,霧蒙蒙的,雙目失焦:“火藥埋藏的位置不在城附近,就在城中,而且,不止撫西和蒼南兩地,除了中都,都不能幸免。”

不止這兩地……

薑月重新揪住他的衣領:“真正的埋藏地在哪兒L?”

阿蘭仰起頭,向她展露出一道悲憫又痛苦的笑容:“哪裡能引爆整座城池,哪裡就是埋藏地,現在,還來得及,應該不止我一個細作,你要當心。”

薑月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助紂為虐的瘋子!”起身離去。

他們一直都在以常理思考,分析的角度亦是從正常人的角度,古往今來的當權者之中不是沒有瘋子,他們為權為欲,但萬沒有如廣平瘋到這般境地的。

所以現在廣平要什麼?

她要拿著數十萬的火藥,威脅他們為她清除叛軍嗎?

不,不該以常理思考她,阿蘭說她要所有人死,這就是她要的?

現在沃東和靖北,兩地的小諸侯應該全都聚集在中都了,那裡的火藥怎麼辦?怎麼辦?

燦州在那裡,雖然她在那裡的回憶並不美好,但那片土地是自己長大的地方,那裡的每一口空氣和水土都令她熟悉,她不能眼睜睜看著被毀掉。

薑月在房間踱步,一邊寫信,一邊用指甲掐著手腕,指甲劃破手臂的皮膚,留下一道血痕。

這些日子,她雙臂的劃痕累累,都是在過度緊張的情況下無意識用指甲劃出來的,有些已經結痂脫落,有些還正新著,雖然並不深,卻密

密麻麻的,讓人看著心驚。

聶照在宋景時代下的聖旨和北地和東地的小諸侯將中都包圍的時候,就猜到火藥興許在城中了,這樣癲狂的舉動,早已不是正常人能做得到的,他們陷入誤區,幾乎將整個撫西六城翻過來,既然沒找到,就說明不在城外,而是一直在城中!

對毫不知情的撫西城中百姓來說,這些爾虞我詐距離他們有些遙遠了,畢竟現在看來,似乎他們主君要贏了。靖北與沃東割據混亂良久,中都正被圍困,蒼南雨季才過,如此算來,隻有他們現在身處的撫西算是最太平無憂之處。

唯一疑惑的是聶照分明已經取勝多日,卻還遲遲不回城,不過也並未多想,還在市坊中擺了賭局。

賭的就是聶照回來之後,他和薑月要怎麼辦。現在一共分成了兩派,一個押聶照對她不會手下留情,另一個則是押給她一次機會。

“按理說吧一日夫妻百日恩,應該不能下死手,早前我瞧著兩個人甜甜蜜蜜的。”

“這不好說吧,關乎利益,親兄弟都要明算賬。堂堂梟雄,豈能兒L女情長?”

“我還是覺得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而且你看薑千戶壓根兒L都沒跑,一直留在這兒L,蒼南的軍隊也沒接管咱們,難道不正是說明她覺得聶照不會動她嗎?”

賭局開了三天,目前兩邊持平。

“我押一百兩,賭相安無事。”有人從背後放下銀票。

圍坐的群眾紛紛轉頭看去,想看看是誰這麼大手筆。

“趙將軍?”

有認得他的人驚呼,“這是主君麾下第一得力乾將,趙泗趙將軍,他押第一個!”

“不不不,那我也換第一個!”

“我也我也!”

攤主一把摟過銀子:“不能改不能改哈。”

急促的馬蹄聲自城門處傳來,銀鞍白馬,颯遝如流星,一匹照夜獅子驄,是聶照的坐騎,一晃眼瞧不清,便跑遠了。

百姓:……

總感覺哪裡不對,按理說兩口子打得要死要活的,聶照自己大搖大擺孤身進城,沒有人攔他也就算了,關鍵是他!自己!一個人!

該不會他們被擺了一道吧?

信隼自手中撲棱棱飛出來,展翅在上空盤旋一圈,才剛出府又撲棱棱地猛衝向下,最後乖順地落在人肩膀上。

薑月牽著馬,才將出府,就望見隼未飛遠就落下。

信隼訓練有素,且聰慧異常,認得主人,它隻會把信送到主人手中。

她眼眶發熱,腦袋嗡的一下空白,視線模糊之中,隻能瞧見一人英姿挺拔,肩上架著信隼而來,鏤空的影壁將他的身影切得破碎模糊,令人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薑月這幾個月裡,常常做這樣的夢,那人踏月而來,繞過影壁,穿過遊廊。

做夢時候是沒有嗅覺的,但薑月此刻清晰地嗅到了他身上獨特的香氣,混雜著風霜雨雪的乾燥,嗆得她幾乎要流出淚了。

聶照把兩顆核

桃放進她手中:“我回來了,積風穀核桃林裡的核桃熟了,這兩顆最圓,最好看的留給你。”

薑月突然就忍不住了,撲上去抱著他,哭得像個孩子。

他們有多久沒見?從戰場拖延到積風穀之後,就連書信往來也隻能有寥寥兩封。

“身上臟。”聶照輕輕推她的肩膀,卻被薑月抱得更緊了,他眼神有些閃避,下意識碰了碰遮住自己右邊上半張臉的冰冷面具,最終還是抱緊她,將下巴擱在她的發旋上,細嗅著熟悉的香氣。

薑月哭了兩聲,忽地想起正事,一把將人推開,抹抹眼淚。

聶照被推的猝不及防,踉蹌了下才站穩,他連忙偏過頭,儘量用左臉對著她,好在薑月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

雖然心裡的正事告訴她不能再哭了,但生理上的反應實在難以控製,她開始尚能強撐著一本正經,用變調的聲音和他說:“根據,阿蘭,最新的,口供,他說……”

後來對著聶照這張臉,薑月實在憋不住了,一邊哭一邊給他彙報。

聶照怕她哭岔氣兒L了,還得時時給她順順後背,她說得條理清晰,他倒是聽明白了。

她剛剛用信隼傳出來的信,是要他回來接替撫西,她要去沃東排查的。

聶照攔住她:“太危險了,那裡雖然算是你的故鄉,但那裡的勢力自成一派,危機重重,你留在這裡,我去。我已經很對不起你了……”

“為什麼這麼說?”薑月不知道聶照有什麼是該對她說對不起的。

“事情超出了我的預期,把你留這樣的複雜危機中,是我對不起你。”聶照為她理一理有些散亂的發絲。

薑月向來最聽他的話,她也知道,或許聶照去是最好的法子,但這次她卻意外的抗拒聶照的安排,她搖搖頭,握住他的手:“你去也很危險啊!難道這件事會因為你去就會變得不危險嗎?”

聶照略有怔忡。

薑月用他的袖子擦擦眼淚鼻涕,說:“三哥我一直知道,你既盼著我長大,又希望我能健康無憂,所以每次我做的事情,不會太簡單也不會太難,你希望我從中學到什麼,又不希望我真的受傷害,可是人生總不會事事如人所願,意外永遠超出人的預期。

這次是我主動選擇的。我會守護我的故土。那裡的風氣遠比彆處都更加拘謹封建,我一直對它存有恐懼,並不想回憶過去的生活。

而現在那裡留下的大都是女眷,如果廣平的計劃被她們知道,這些沒有反抗能力的人一定更加驚慌失措,我沒法肯定那些諸侯是會選她們還是選皇位,我希望我真的有能力救他們一次,我的出現或許會給她們些力量,也救自己一次。”

聶照攔著她的手逐漸鬆開,不敢觸碰她手腕上的細細疤痕,這些都是她的不安時候自己劃傷的,他心疼的,怎麼會不心疼呢?

人幼年所曆之事會伴隨人的一生,薑月幼年沒有得到過肯定、關愛、以及支撐,即便後續他儘力補足,她也遠比李寶音這樣健康家庭長大的孩子更容易焦慮,尤其他不在,這種情況是不自覺的,運氣不好會伴隨一生。

她的勇敢已經超過自己所預期。

現在她說,她要救他們一次,也救自己一次。

聶照想,或許他的擔憂並不會成立,她獨自面對這一切的時候,會有焦慮、恐懼,但絕對不會止步不前。

他笑了笑,執起她的手,輕吻了一下:“好厲害。”

薑月也跟著他笑了,笑著笑著又泛淚花:“我第一次和寶音打架,沒輸也沒贏,三哥背著我回家,三哥的背好寬好溫暖,你說隻要勇敢了,不管結果怎麼樣,剩下的都交給你。所以我會勇敢的,去做要做的事情。”

聶照喉嚨哽塞,良久才抬起頭,雙眼盈著水色,又帶著燒起水色的紅:“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會帶你回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