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1 / 1)

明月照我 烏合之宴 5272 字 3個月前

不出意外的,薑月深夜悉心播種的種子無一能活,縱使聶照半夜偷偷翻牆進來為它們鬆土施肥,不過那棵小麥倒是生機勃勃,給了二人些許希望,薑月精心當寶貝一樣侍弄著,略見成效,索性也就放棄在院裡搞種植的想法了,順便將撬開的青磚又重新鋪了回去。

廣平代政的這些日子裡,宋景時搜羅罪名,代她殺了幾個忤逆她的朝臣,原本簇擁黃賢的幾個大臣倒是悄無聲息的,人瞧著皆以為是黃賢一黨都是軟骨頭,最善做牆頭草,畢竟狗隨主人。

聶照他們卻不覺得,一個兩個做得牆頭草,未必三四個全是,何況黃賢入獄時候也不見他們動作,難不成個個都是榆木做的,分毫不擔心廣平將他們連根拔起?隻是在此刻的明爭暗鬥中,他們的立場顯得無足輕重,並不引人注意罷了。

照此來說,薑月之前那番猜測,雖被她自己推翻了,或許真的有八分道理。

不過兩三日後就生了變動,黃賢一黨十餘人皆在家中被暗殺,一同的還有幾個保皇黨官員,他們時常叫囂著要廣平還政。

一時間非廣平一黨的官員人心惶惶,不少向她遞了帖子投靠,生怕下一個遭殃的就是自己。

簡陋的房門被破開,一股寒流猛烈地吹卷進來,吹亂了桌上的紙筆,紛紛揚揚雪花似的旋轉在半空中,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濃重的血腥氣,衝得幾個侍衛不由皺眉,後退幾步,待味道稍散,才擠進來,凶神惡煞對著床上坐著的人道:“走吧,公主和駙馬要拿你問罪。”

陳落面無表情地用牙齒撕開棉布,然後紮緊,裸露的上半身布滿了傷口,有的即便被包紮好了,還滲著血,足見深可見骨。

他起身,欲要披衣,侍衛不允,徑直將他拉走了。

陳落被摁在地上,微微抬眼又被打了一巴掌,卻也瞥見端坐之人是廣平公主,而她身側,正站著宋景時。

“咣”的一聲鐵器落在地上,發出刺耳銳鳴,是一把簇亮的劍,淬了冰似的染著寒光。

陳落二話不說摸起劍,即刻架在脖子上,不待廣平他們說話,此舉把對方打了個措手不及。

“奴受殿下與駙馬知遇之恩無以為報,唯有為您掃除一切障礙,今掃尾不淨,是奴之過錯,願一死以報殿下,但請殿下憐念,放小兒一條生路。”他嗓音沙啞,語氣冷直,冰冷的面具下目光堅毅,慣常的態度,視死如無物,任由身側孩童啼哭,不為所動。

廣平和宋景時交換個眼神後,便冷眼瞧著。

那些大臣是陳落所殺,京都之中沒有秘密。陳落當日帶著兩歲的兒子落難,被宋景時所救,自此在宋景時麾下效力,隻不過他中途加入,並不得信任,隻算作邊緣人物,因此機密諸事,陳落一概不知。

而今看來,他好似是為了尋一個報效的機會,所以殺了這些異黨。

“既然知道給本宮造成了麻煩,那就去吧,你的兒子本宮會為你好生照料的。”說著,廣平抬了抬手,宋景時將地上啼哭的孩童溫柔抱起,遮住他的

眼睛。

陳落閉上眼睛,劍刃壓在脖頸上沁出絲絲血痕,他決絕地欲要一抹,劍已經被人一腳踢飛,他平靜地看著脖頸上鮮血滴落在自己結實布滿傷痕的胸肌上,再向下滾落,劃過塊壘分明的腹肌,沒入深色衣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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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景時依舊穩穩抱著孩子,慢慢哄著,蓋著他的眼睛,淡然的如同方才的動作不是他所為一般。

廣平面上終於展露出了淡淡的喜色:“沒想到除了駙馬之外,本宮還能再多一位信任之人,你還有彆的用處,本宮自然舍不得你去死。”

她上前將人扶起身。

宋景時一直微微垂著的眸終於抬了抬,冷冰冰掃向廣平扶著陳落手臂的位置,繼而給了個一個警告的眼神,還是輕輕晃著懷裡的孩子,手安撫地柔和拍打,若不注意他的目光,端如以往溫柔平和。

陳落當即後退,再跪下,拜道:“陳落的命是駙馬給的,願為公主駙馬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一回生二回熟,何況第一回已經很熟,這世上沒有第二個人比陳落演從容赴死更精湛了。

“好了,去休息吧,早日養好傷,也能早日為本宮效力。”廣平從容笑著囑咐,不忘看向宋景時,“都要走了,孩子還不還給人家?”

宋景時撫了撫已經睡著孩童的臉頰,左手護著他的腰,右手托著他的頭,自懷裡平穩地安置回孩子父親懷中,出門去喚了個侍女提燈送父子回去。

侍女福了福身,宋景時又叫她:“拿床褥子來包著,掖好不要受風,孩童剛受了驚嚇,煮些安神湯送過去。”

侍女又福一禮,將孩子包妥帖了,這才離去。

人走後,宋景時才問:“公主就這樣相信了他?”

廣平含笑,整整他被孩子扯得略有些淩亂的衣襟:“人隻要活著就會有弱點,他有兒子,當初你見到他的時候……”她遲疑了,大概想不起來了。

“他正割破手掌用血給孩子喂食。”宋景時接道。

“可見他的孩子對他是何等的重要,他既然表明了忠心,甘願為我們赴死,又有孩子作人質,大可放心去用,給他一個效忠的機會,至於那些人,死就死了,都是些酒囊飯袋,隨便推個人出去頂罪就是了。”廣平心情大好地拍拍宋景時臉頰,允許他今夜留下來。

春日一過,公孫既明的病愈發厲害了,他知道戰事不能再拖,現在要是把他拖死了,那大雍就真的完了,他一面向朝廷寄了請罪書,一面趁著夜色殺了秦徊,奪取兵權,徑直向撫西攻去。他在軍中威望更甚於秦徊,軍中沒有不聽他調遣的。

聶照佯以臣服,卻不多恭敬,朝廷若怒因此開戰,正好給了他們起兵借口——本已臣服,奈何逼人不得不反。

屆時天下諸侯以此為籍響應,正是給了他們把柄,於民心威望無益,何況朝廷如今又滅有十足的軍力能全然壓製住所有的反賊,戰火再興,照比之前大諸侯分割時要愈加混亂,令生靈塗炭。

可要是先一一消滅這些因為內鬥而散亂的小諸侯,無疑是給了

聶照足夠反應地時間,他割據西北,若不能趁其不備一舉攻破,倒時悔之晚矣。

所以這個惡人,隻能由公孫既明來當,他誅殺秦徊,自發進軍,那此事就是他一家自作主張先斬後奏,不聽朝廷調令。

現今廣平公主監國,隻要她發禦令急調公孫既明回京治罪,餘下隨聶照假降朝廷諸侯,就能被穩住,他們沒有造朝廷反的由頭,不過無論這一戰輸贏,公孫家今後都不會好過。

近日不曾下雨,大軍行至黃沙滾滾,彌天而上,不見日月,唯見粼粼旗幟在半空影影綽綽飄搖,車馬碌碌悶響來回滾動,公孫既明騎在馬上,腰杆筆直,絲毫不見頹態,雙手緊抓鞍韉,蒼老的雙頰被熱氣蒸出幾分血色,瞧著康健不少。

公孫太平勒馬上前關切:“父親,可要歇息片刻?大戰在即,您要保重身體才是。”

公孫既明搖頭,隊前忽地有小將連滾帶爬跑過來,噗通一聲跪下,磕頭,聲線顫抖:“將軍,帥旗迎風而折!”

周圍聽到訊息的眾人俱是倒吸涼氣,馬兒似乎也能察覺到主人的心情,打了幾聲響鼻,腳步亂踱,一時整肅嚴密的隊伍多了幾分慌亂。

帥旗高一丈九,長三尺,闊一尺五寸,是軍中旗幟中最結實的,絕不會輕易折斷,自古以來帥旗折都主大凶,戰事不利,此戰必敗。

公孫太平手也抖起來,卻還是前進幾步,將帥旗重新綁在身後,砍了扶旗人的腦袋:“誰再膽敢不司事物,擾亂軍心,便如此人!”

此舉大大震懾了所有人,躁動的軍隊重新恢複安靜,隻是安靜之中更多幾分壓抑。

若隻是帥旗折斷,尚不至此,昨日占卜兆候,見風繞旗杆直而垂下,鼙鼓無聲,為大凶之兆,預兆著大將戰死於野{1}。

此戰尚未開始,就已是凶相畢露。

撫西與蒼南摩擦頻頻,近來常有交戰,大將牛力為蒼南斬於陣前,打得血流滿地,可見聶照與第五扶引這對虛假的舅婿聯盟著實不牢靠,而第五扶引那位義妹已經被囚禁在家中多日不出了。

雖要他們幫助自己絕無可能,但足可見第五扶引絕不會援助聶照。

這算是公孫家與聶照堂堂正正第一次在戰場上相見,十幾年前,誰也未曾想過會是如今地步。

公孫既明陣前還在勸降,若聶照這次能真正心悅誠服歸順大雍,必定以禮相待,為聶家平反。若是聶沉水或聶積香,都是他帶出來的孩子,身上無不有他的影子,要打自然容易,但聶照他不曾教導一日,對方所經戰事不多,難測行事。

聶照披一身寒光燁燁的甲胄,回道:“將軍如今自身難保,如何能為我做主?不如及早棄暗投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