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1 / 1)

明月照我 烏合之宴 8262 字 3個月前

“做戲就做戲,你喊兩聲得了,怎麼還真往櫃子上面撞?薑月你的腦子裡裝的都是面糊嗎?怎麼,當年吃的發黴面糊時隔多年終於順著血管進腦了?”聶照把藥用棉花蘸了,想狠狠按在薑月胳膊的淤青上,想給她點教訓,棉花還沒落下,她就疼得倒吸涼氣,他心裡的弦兒就繃著的酸疼,最後手還是輕輕落下,給她吹氣。

“做戲就要做全套嘛,不然誰會信?”薑月咬著下唇,還是抽出嘴要來反駁兩句。

聶照又恨不得把棉花狠狠按在她的淤青上了,這都多少天了,還沒消下去,可見當然她對自己下的重手,要不是那天他攔的及時,她腦袋是真衝著櫃角去的,現在恐怕還頂著血窟窿呢:“說八百遍了,做人沒必要這麼實在。”

他說完,朝著窗外揚聲:“彆裝了,我還不知道你?就這點小傷算什麼?你這幾天有完沒完?哭哭哭,就知道哭,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矯情。”

“好啊!你既然看我不滿意,那就休了我啊!讓我回去找我哥!”薑月清清嗓子,也跟著他互罵,然後嗚嗚哭起來,“聶照,嗚嗚嗚嗚,你早就忘了咱們當年了,你早就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了,以前你給我洗衣服做飯梳頭發從來沒對我說過一句重話,現在變了,一切都變了。”

她裝哭真沒什麼天分,仰著頭乾嚎就是不掉眼淚,哭得乾乾巴巴的,一聲接著一聲,調子和聶照唱歌時候一樣七拐八拐,聽得喜人,聶照不想笑她的,嘴角還是壓抑不住往上翹,胸腔悶著發出笑。

薑月感覺這是嘲笑,她真有點想哭了,聶照湊過去,在她嘴角親了一口:“哭得真可愛。”

他把藥水收起來,跟她拋了個風情的媚眼,旋即變臉,鐵青著面色甩上了門,壓抑著怒氣吩咐外面的侍衛:“近些日子就不要讓她出門了,安心在家養著吧。”

薑月適時那不成調的哭聲又連綿地穿透門窗牆壁。

整個府上的下人戰戰兢兢,主子吵架他們遭殃,這怎麼去了一趟蒼南回來,吵得又厲害了呢?到底是因為什麼?

兩個人鬨得實在厲害,就連李寶音這個整日穿梭在大街小巷忙碌的人都知道了,她早說聶照不靠譜,就是個無賴混混人渣,聽說薑月甚至受傷了,她氣衝衝上門來給她討公道,要把人帶走,隻是門都進不了,就被趕出去了。

自從那天開始,靠街的牆裡總是會被扔進來些亂七八糟的垃圾,不用看都知道是誰的手筆。

薛夫人也上門勸了勸,這兩個孩子是她看著成的,當年那麼艱苦的條件相依為命那麼好,怎麼事到如今好不容易成了,沒過幾天安生日子就變成這樣了,她勸兩個人有了矛盾一定要及時溝通。

接著是鄧鳳嬌,牛夫人,但凡沾點親緣的,都要上門來勸一勸,希望他們冰釋前嫌,早日重歸於好。

阿葵天天以淚洗面,在佛祖面前長跪,祈求兩個人和好如初,他真的不想每天做兩份飯了分開去送了。

小瓦捅咕了一下阿泗:“你不是聰明人嗎?聰明人怎麼現在

看不出來了,你看我早就說蒼南不能去不能去,去了多半回不來,還是我帶的那幾隊親兵有用,好歹是沒把命搭在那兒。”

阿泗白他一眼,不再多言:“靜觀其變吧。”

他不信,他認識聶照快十年了,依照他那陰險狡詐的性格,真和薑月起了矛盾,也不會是吵架打人。

況且旁人不知道,他最知道的,薑月當年就是他帶進的城,當時已經不成人形了,險些養不活,他看著都渾身發冷。

結果那麼個小東西,就算三天兩頭的生病發燒,硬是被聶照養活了,還養得挺好,教她讀書寫字,幫她縫衣做飯的,把一團大概是人的東西養成亭亭玉立的姑娘,心血恐怕都要被熬乾。

所以聶照要真和薑月起矛盾,絕不會和平常夫妻一樣打罵,他們是多複雜的感情,矛盾怎麼會以這樣粗暴直接的方式展現?

原本看似固若金湯的聯盟,以聶照拜訪蒼南不歡而散為始漸漸鬆動,以夫妻二人矛盾漸深搖搖欲墜。

那邊第五扶引扣下第五扶昌,以匡扶正統為由,扶第五扶昌於蒼南稱帝,這邊聶照意圖擁立廣平公主,獻上流失民間的太後鳳印作為誠意。

因靖北沃東玉璽現世,陷入鬥爭而分崩潰散的小諸侯見機站隊,有的歸順蒼南的新朝廷,有的跟隨聶照擁護廣平公主。

他們心裡都有計較,自古少有女流之輩為帝的,尤其廣平這種空有一腔熱血,卻長久不在權力中心的公主,看似是第五扶昌和廣平爭奪,實則是第五扶引和聶照的帝位之爭。

隻是兩個人都不具備名正言順爭位的身份,都是罪人之後,隻得扯了兩個人進來做旗幟。

但聶照來勢洶洶做的這一切天象,簡直把廣平架到火上烤了,逼得她不得不站出來,稱陛下體弱,她加封長公主代為掌政,下旨當日霞光滿天,廣平看得牙都快咬碎了,隻能給聶照寫信,令他低調,不要再做手腳。

聶照再回信,道他是真的覺得公主殿下心係百姓,堪為大雍之主,上天異象頻出,想必也是屬意她,唯一希望她稱帝後,能為聶家平反,洗刷冤屈。

廣平再回信給他,旁敲側擊玉璽,聶照就裝傻,說玉璽不是在沃東?公主可得早點找回來。廣平隻能繼續給他寫信,說他既然接受朝廷招安,應該進京拜見。

聶照晾著不回,過了一個月才問公主怎麼上次沒給他回信,裝作沒收到招安信的模樣。

廣平再派使者去,他就躺在床上,病得難以起身,要備棺去京畿朝拜,薑月就適時趴在床頭哭,哭得跟死了雙親似的,要安排後事。廣平還能說什麼?當然是愛卿好生歇息,你的忠心本宮知道了。

因為玉璽,靖北和沃東分崩離析難成氣候,不待廣平動作,聶照和第五扶引就鬨掰了順勢分派。

蒼南經過之前一戰,將連通外界的棧道炸了,朝廷就是要開戰也難進攻,最好的法子是穿過撫西,再攻川峽,但聶照嘴上說是擁護公主,人還沒瘋,絕不可能大開山門迎人進來,單問廣平要補給,說他們會清除叛亂

聶照沒瘋,廣平也沒瘋,輜重當然不能撥過去,不然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兩個人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但卻沒法撕破臉,廣平也沒想過聶照會來這一手,簡直不要臉到了極點。

那些原本叛亂的小諸侯又打不得,軍隊一去,人家就高舉旗幟,說早已歸順廣平公主。

到春天時,整個國家陷入一種詭異的平衡,單就耗著,誰也動不了誰。

但公孫既明畢竟老了,他耗不起,去年臨陣換帥令他急火攻心,長子戰死更是給了他致命一擊,年後一開春,春筍抽條瘋長,他的脊背卻佝僂下去,斑白的發全都白了。

薑月在等待時機,這些天賦閒在家,閒著也是閒著,乾脆在院子裡開了一塊菜地,隨便撒點兒菜籽,高興了就去侍弄侍弄,懶得動了就放著任由長草。

聶照和她吵得厲害,每次來待不了多久就走,薑月逃了好幾次,都是逃出沒多久就被抓回去了,猜測夫人下次何時逃跑,又是跑到哪兒被帶回去,已經成為撫西茶餘飯後新的議論話題,甚至有人下注做局。

第五扶引也多次要求聶照將他妹妹放還,兩家鬨得更劍拔弩張了。

夜半亥時,聶照翻牆進了院子,踩到腳下鬆軟的泥土,不由得歎了口氣,薑月已經無聊到把地開到牆根了,倒是給他留塊地方好翻牆下腳啊。

他踢踢土,院子裡沒點燈,黑漆漆一片,他走了兩步,小腿撞上個柔軟的東西,低頭一看,才知道是薑月。

“乾什麼呢?”他問。

“睡不著,想種點菜。”薑月說。

聶照問她:“怎麼不提個燈?”

“我這手上都忙著呢,沒地兒提。”

聶照進了屋,沒多一會兒提了盞燈籠出來,遞到薑月旁邊,幫她照亮,地上的土之前上面是鋪磚的,下面都是石頭,根本不適宜種作物。

而且薑月全然沒有種地的經驗,所謂種菜就是隨手挖個坑,把種子埋進去,上次她那批小青菜不知道怎麼樣了,但聶照猜測應該是全員陣亡,她埋下去第二天就要挖開看看發沒發芽,連著挖了好幾天,好像什麼動靜都沒有,他該給她弄點適合種菜的土進來,省得發不出芽她還著急難過。

薑月蹲在地上,聶照乾脆托著腮陪她一起蹲下,薑月往前挪一步挖坑,他就跟著往前挪一步,歪著頭,目光一錯不錯盯著她,追隨著她的動作。

原本進來是想要和她說說話,或是做點什麼,薑月一直蹲在地上種菜沒有要理他的意思,他還有些埋怨,但其實看著她挖坑埋種子,似乎還挺有意思的,多認真,多可愛啊。

聶照如此想著,目光中湧現出近乎於慈愛和戀愛糅雜的目光,幫她擦擦額頭上的汗,把她掉落下來的碎發重新理到耳朵後去,薑月無論做什麼,看著都真好,就是也怪讓人心疼的,忙活這麼一頓,毛都沒收獲。

如此想著,他又心疼地摸摸她的臉頰。

薑月把最後一個坑踩好,終於想起聶照,衝他招招手,示

意自己有個好東西給他瞧。

那個跟著他們顛沛流離,從逐城到軍營,從軍營再到撫西的香爐端端正正擺在原處,隻是它的作用拓展了,不止燒香那麼簡單,它金黃的身體上,正虔誠地栽種,或許說供奉更貼切一些,供奉著一顆孤零零的植物幼苗。

薑月鄭重地交接到聶照手裡,和他介紹:“這是我前幾天種的那批菜,好不容易裡面有個苗,真的,我埋了三百顆種子,就得到這一個寶貝,所以我把它栽進這裡了,打算放在床頭,悉心照料。”

聶照彈了一下幼苗,覺得有些眼熟,手被薑月緊張地拍開:“你彆彈壞了。”

聶照看出她是真閒了:“要不下次假裝沒抓住你,你去第五扶引那住半個月?”

“不要,我可忙了,我地裡的種子剛播下去,現在可不能離開人。”薑月說著,把裝著獨苗的香爐擺在床裡,頭頂的櫃子上,然後去洗手。

聶照躺在床上,捏那個苗苗的葉子,感覺頭頂放綠草,好像有些奇怪,加上香爐更奇怪了,跟睡在墳頭一樣。

他又見土壤乾乾巴巴的,在桌子上的壺裡倒了點水進去澆灌,給她放回床頭去了。

第二天一早,薑月不必當值,臉埋在被子裡睡得正香,聶照半睡半醒抬起頭,目光正對著那個香爐,那顆薑月精心寶貝的獨苗此刻已經彎了腰,以一種柔軟毫無生機的扭曲弧度對著他,葉子蜷縮,聶照沉默片刻,起了一身汗,瞬間清醒。

昨晚他澆水的時候,好像忘記試探溫度。

薑月那寶貝的嬌弱獨苗,也許,可能,大概,很有可能被他,燙死了,這下假吵架要變成真吵架了……

“怎麼了?”薑月翻了個身拱進他懷裡,半睡不醒的。

聶照趁著還能補救,捂著她的眼睛,麻利翻身起來,一骨碌穿好衣裳,洗漱都顧不得,捧起她的香爐:“你睡吧,植物要照陽光才能長得茁壯,我帶你的苗苗去曬曬太陽,睡吧睡吧。”

“哦。”薑月不疑有他,翻了個身又把臉埋進被子裡。

聶照匆匆忙忙揣著香爐去了大廚房後的菜地,巡視一圈,試圖找到個相似的補救一下,但未果,路過花園的雜草堆,本已經過去了,又急忙倒退回去。

地上稀稀拉拉長著剛從地裡鑽出來的嫩草,一叢牛筋草裡夾雜著一群細嫩的小牛筋草。

他看看草,再看看薑月的苗。

看看薑月的苗,再看看草。

這不是長得一樣嗎?!

怪不得他說瞧著眼熟,原來還真是雜草,忙活好幾天,種顆草出來,還真是……

不過就那片地來說,也就雜草有這樣頑強的生命力,還能苟活了。

聶照忙蹲下,移天換日偷梁換柱是此刻最好的解決方式。

他將枯萎的草換成健康的,如釋重負,預備捧著回去給她,但進門又遲疑了,她好不容易種的東西,那麼高興,結果就種出一株雜草,到時候恐怕會傷心。

聶照折道又返還回去,廚房已經開灶了,廚娘在裡面忙碌著,他尋了個年紀大的,問:“有沒有和它長得差不多的植物?什麼菜苗豆苗都行。”

廚娘仔細端詳了端詳,恍然似地道:“有點像小麥呢。”

據聶照所知,薑月上次種的作物分明是辣椒。

……

他沉吟片刻,小麥就小麥吧,總比回頭種出顆雜草讓她高興。

薑月正洗漱呢,聶照捧著香爐出去許久後才回來,瞧見裡面還驚喜:“我感覺它比昨天看著要精神許多誒!明明昨天挖它的時候根全都斷了,竟然還能活?而且明明是牛筋草,怎麼變成小麥了?”

聶照感覺自己的心碎成了一塊一塊的,他為了這破草忙了一早上,生怕她見了失望:“合著你什麼都知道?那你種一盆破草?”

薑月抱過來,親他一口,再親一下香爐,就將人哄好了:“可是種子都死了誒,草苗苗不也是苗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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