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1 / 1)

明月照我 烏合之宴 7157 字 3個月前

現在不確定的,是不知道下一步廣平會以什麼樣的方式對付他們。

但從赫連家來看,挑撥離間,二桃殺三士的手法,她用得最駕輕就熟,即便聶照和第五扶引不會被挑撥,難保手下的人不中計,尤其聶照是曉得牛力的。

之前的探子已經清理過一撥,總有漏網之魚,不知道像阿蘭這樣的細作還有多少,長年累月地潛伏著。

阿蘭現在不能動,就是要靠他一點點把兩地的細作拔起來。

好在臨近年關,撫西和蒼南有姻親,所以聯絡就變得密切了些,他們與第五扶引的交流就變得更容易了。

薑月寫信問他今年要不要來撫西過年,他在那邊獨自一人過年實在有些孤苦飄零,第五扶引回信,說每次都是他去,這次薑月和聶照來這邊吧,正好見見那邊的風土人情。

聶照折好信後,就說:“好吧,這次聽他的。”

但無論小瓦還是阿泗,凡是知道玉璽的人,都勸他三思。

“三思?怎麼講?”聶照問完,他們就看看薑月,欲言又止。

薑月不在意,手裡握的筆按部就班落在紙上:“泗哥,說吧,我又不是愛生氣的人。”

阿泗望聶照一眼,見他擦了手,正在剝橘子,這才說:“這是第一次第五扶引邀請主君過去,且是在這種明知剛得到玉璽之後,或許其中有詐,我覺得還是應該小心一些。”

聶照把剝好的橘子給薑月,才落座回去:“阿泗說得也有道理,但是既然你能想到,第五扶引當然知道他這麼做會引發我的猜忌,所以他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阿泗一點就透,唯獨小瓦還迷糊著,人已經被阿泗拉下去領命準備了還在問:“那怎麼還要去?”

阿泗敲他的頭:“聰明人都開始互相試探了,你這兒還什麼都不懂呢,去調幾隊親衛,總得以防萬一。”

有許多事情,聶照並不會對他們完全講明,現在局勢混亂,誰也說不清最近這麼大的陣仗是出自誰的手筆,總歸不妙,早晚要輪到清算他們,但這次聶照突然願意應邀去蒼南過年,多半是要和第五扶引聯手了,眼下就是互相試探誠意。

好在有薑月這一層關係在,聯手也比彆的要更穩妥,怪不得世家都愛聯姻,確實共進退起來方便,聰明人和聰明人互相算計起來最要命,不然依著聶照和第五扶引這兩個人的聰明勁兒,這輩子都不能在一張桌上吃飯。

聶照最喜歡小瓦和阿葵不是沒有原因,誰會不喜歡忠心耿耿不會壞事的傻子?

臘月二十三,特意選了個最冷的天兒,阿蘭作為陪同一起啟程了,同行的還有第五扶昌。

“你都不知道,彆人我不放心,你做事最細心,我最相信你,要不怎麼這次帶你出門呢?”聶照把車簾子開了個縫,透出半個身子,帶著車內蒸騰出的熱氣,把柿子啃得嘎吱嘎吱脆響,和阿蘭說。

阿蘭牽著趕馬車的韁繩,凍得手指無法屈伸,睫毛上了一層厚霜,微微點頭,聲音發顫:“不會辜

負主君信任。”

聶照說完,就又回了車裡。

“我們這樣是不是有點小人得誌?今天可太冷了。”薑月心軟,忍不住說。

“那你下去,他上來?他這次能跟著去,給他的真主子賣命,心裡指不定多高興呢,你彆耽誤了人家儘忠。”聶照雖這樣說著,卻還是翻出個湯婆子,掀開車簾給了阿蘭,對方被霜花睫毛蓋著的眼睛中透出幾分詫異,僵硬地接過來。

沒一會兒,阿蘭又聽到了馬車中的爭吵聲,雖然壓低聲音,卻還是隱隱約約傳到了阿蘭耳朵裡。

“你為什麼總是這樣一意孤行?我都說了兄長素來有威望,應當讓給他,你不是從來沒想過做什麼皇帝嗎?怎麼現在又要搶?”

“以前不想要不代表現在不想要,你說不要孩子,好,我聽你的每次都喝藥,薑月我是個男人,我怎麼會沒有稱霸天下的野心?我處處謙讓你,到時候你哥得了天下,你豈不是要騎到我脖子上了?”

這些天他們總是吵,自打玉璽被赫連青送來之後,顯然在絕對的權力面前,沒有一個男人能抵抗這樣無與倫比的誘惑,兩個人那夜發生了分歧。

雖然還是常在一起,但冷冰冰的,話說得也沒以前多了,任誰都能察覺到二人的關係有了裂縫,就連薑月手裡的那支隊伍,聶照也有了要收回的打算。

阿蘭聽著,握著韁繩的手不由得攥緊,又緩緩鬆開。

第五扶引早知道他的邀請會得到回應,提前便收拾出了一處院落供他們居住,然後在城前迎接他們。

薑月下了馬車,喚了聲哥哥,第五扶引笑得眼睛幾乎眯成一條縫,苛刻又仔細地打量她,良久才對聶照點點頭:“還行,算你懂事儘了本分,瞧著人沒瘦,照顧的還算妥帖,不過你也彆累著自己了,事無巨細不必你親力親為。”

“應該的,隻是兄長看起來倒是清瘦許多,定然是不如斤斤身邊有我這樣貼心懂事的枕邊人。”

兩個人男人皮笑肉不笑地互相暗諷奚落了一番,第五扶引說聶照是伺候人的小媳婦兒,聶照說他確實就是,但哥哥孤家寡人恐怕孤枕難眠,看起來聶照暫占上風。

薑月沒聽出來他們話中的暗潮洶湧,隻聽出了對彼此的關心,簡直熱淚盈眶,拉過彼此的手交疊在一起:“我就說,一家人就應該這樣互相關心。”

他們想嫌惡地抽開手,礙於薑月壓著,隻能以僵硬的笑臉相迎。

阿蘭瞧出他們的僵硬和嫌惡,看來這次的結盟,並不會太順利。

人被帶進了川峽,第五扶引所居住的彆苑。

說是彆苑,其實與平常富戶居住的房屋並無太大區彆,一座三進的院子,沒什麼雕飾,平平無奇的光滑青磚,平平無奇不帶花紋的黑瓦,甚至素的有些寒磣,並不符合他的身份。

安置整頓後,薑月和聶照沿著光禿禿地後花園繞了一圈,才去到第五扶引居住的暖閣,暖閣半點兒都不暖和,燒了炭盆而已,空曠而陰冷,房間裡的墊子都是普通棉布縫製的。

兩相比較,反倒是安置薑月的那座重花院重新整修過,鋪了地龍,暖融融的,這裡跟苦行僧的住宅沒什麼兩樣。

“兄長還不至於寒酸到如此地步吧?”聶照拍了拍跪坐的軟墊,上面竟然還有些磨損的痕跡。

第五扶引為他們斟茶:“富從儉中來,到處都要花錢,眼見著要開春,這裡多山林植被,也多降雨,免不了大大小小的水患,這裡隻有我住,少些靡費,還能省些銀子。”

薑月免不得想起第五扶引給她的及笄禮和嫁妝,金銀布匹,寶石玉器,足足裝了那麼多箱子,但凡他隨手留下些,就足夠把彆苑翻新,住得舒服些了。

“哥……”她才張了個口,第五扶引就知道她要說什麼,將茶遞給她:“那是留給你的,咱們娘親家的規矩,女兒從出生開始,每年至少要攢三抬嫁妝,直到出嫁,父母不在,自然我給你攢著,”他瞥一眼聶照,“雖然你是娶的那方,但也是你的私房錢,母親要是知道我敢昧下,半夜都要上來找我談心。”

薑月瞧著都要掉眼淚了,聶照把她下巴往上一抬,眼淚就憋回去了。

第五扶引看見輕笑了下,又把醒差第一泡茶給了聶照:“喝了吧,彆浪費,畢竟你也知道哥哥這裡不富裕。有時候過得太舒服也不是好事,容易忘記來路艱辛,長久沉溺在富貴黃金鄉,等哪天說出何不食肉糜這句話大抵就晚了,君子苦其行,勞其智。

而且大家都很喜歡看我過這樣的日子。”

普洱向來都是不喝第一泡的,他還怪節約,聶照接過來,淡淡吐槽:“不想浪費建議養條狗。”

“我沒有和廣平公主一樣的癖好,她愛養狗,我不愛。”

“你都知道了?什麼時候的事?”聶照一怔。

第五扶引想了想:“應該是信中分明沒有提到玉璽,我卻從他這裡收到提醒的時候,他似乎以為你們真的把玉璽之事告訴了我,所以讓我好好與你們商量對策。

我可沒有讓他埋伏在你們身邊做探子,最怕聰明人自作聰明,聰明過了勁兒。”

正說著,下人通報第五扶昌來了。

到今日,第五扶引才見了自己這位名義上的堂弟,或者說是堂妹也十分合理的第五扶昌,對這個孩子,他心裡有些許的憐憫,不過不多。

第五扶昌拒絕了他遞過來的茶,自己要來一杯溫水:“以我現在的殘破之軀,已經不宜飲茶了,不過你們要我做什麼,我都會做的。”

四個人靜靜坐著,沒有太多的話,似乎已經達成了某種默契,不多一會兒,房間裡就傳來了瓷器被砸碎的聲音,接著是薑月低低的哭泣聲,讓他們住手,後來變成了歇斯底裡的尖叫:“你打我?!聶照你竟然敢打我?”

年三十那日正午,晴空萬裡,撫西與蒼南的懸崖壁上忽然散放金光,期間有字隱約閃現,尤其在廣平郡,更是鳳唳不止,如同神諭,而與此同時的京畿,整座城內都彌漫著一股刺鼻的氣味,似是硫磺,鬨得人心惶惶,一時間各處都在流傳天子德不配位,廣平公主

雖為女子,卻為貴主的消息。

“瘋了?他瘋了不成?”廣平把手中的信件揉搓成團,狠狠扔到地上,“現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我身上了。”

宋景時把地上的紙團撿起,看到上面的字,嘴角不由得抽了抽:“聶照這個人,還真是……”

他一時想不出什麼形容詞。

信中聶照寫道願意扶持廣平上位做女帝。

這信簡直把一切計劃都打亂了。

“真是一些自作聰明的蠢貨!”宋景時眸光發冷,原本應對聶照和第五扶引,他們有一套全新的,量身為他們定製的計劃,“探子來報,玉璽的確在聶照手中,他得到玉璽的第一刻就是寫信給第五扶引,年前攜帶家眷,又親自去了一趟蒼南,甚至還帶上了第五扶昌,計劃應該是先扶第五扶昌上位,二人結盟,隨後廢掉第五扶昌,但是並未談妥,發生了衝突。

甚至連第五扶昌都被扣下了。”

“什麼衝突?”

宋景時繼續道:“大抵是對帝位最後歸於誰的衝突,混亂間聶照大抵是打傷了妻子,這些天聽說兩個人總是吵架,這也不奇怪,第五扶引拔劍欲砍他給妹妹報仇,二人劍拔弩張,最後不歡而散。

他此舉,看似是想扶持殿下,看起來更像是急於尋求一個傀儡和第五扶引對抗,他想把公主作為傀儡,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取而代之。”

有阿蘭在,廣平自然知道薑月是第五扶引流落在外的親妹妹,她冷笑:“想得還挺美。第五扶引對這個妹妹倒是好,不是聽說薑月很能耐嗎?在軍中也有威望和勢力,素來與聶照夫妻情深,怎麼鬨到這種地步?”

她問是如此問的,卻也相信夫妻會為權力所反目,畢竟她生在天家,見多了這種事,親生父子手足尚能相殘,何況夫妻?

宋景時沉默了一會兒,原是不想說的,但耐不住廣平的注視,斟酌道:“聽聞早就有些齟齬,他妹妹不是很願意生育,因此聶照日日要服藥,二十三的男人沒有個一兒半女,大抵是心裡有些急了。”

廣平聽後,神色有幾分複雜,自台階上緩緩踱步下來,溫柔撫上宋景時的臉:“這也是駙馬的心裡話嗎?也是,你都快三十了,還沒有個一兒半女,如果駙馬真的想要,我不介意你納幾個……”

“不了,臣厭惡孩童,此生沒有做父親的打算。”宋景時聽她舊事重提,提起為自己納妾之事,聲線多了幾分冷意,眼中有幾分痛色,難得打斷她,握住了她撫在自己面頰上的手,“臣會做好公主手中的刀,公主無須為一把刀考慮太多。”

他知道她不愛他,但沒關係,彆再說這種話了。

他說得認真,廣平知道他還忠心,沒有因為子嗣之事對她產生什麼情緒,也就放心了,的的確確,宋景時是她手裡最好用的一把刀,她當然要略施恩惠,讓刀鋒永遠為她清除荊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