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1 / 1)

明月照我 烏合之宴 5185 字 3個月前

寂靜的宮室中,燭火幽暗,跳動的焰心噗通、噗通,跟隨著心臟的節奏舔舐著夜色,布帛展開,上面大大小小列著幾十個人的人名,女子素手請抬,利落地劃掉了一簇,共計六人,筆以一個流暢的弧度拋落,在地上滾了幾圈,甩落深色的墨跡。

宋景時輕輕走進來,又輕輕將筆撿起,再輕輕幫她擱回桌面:“赫連玉將家中餘下女眷分開托付,然後帶著餘下舊部退回祁川老家了。”

祁川在靖北以北,是極其偏僻荒涼之處,其中人多以狩獵、打漁為生,十分窮苦,而此地唯一翻身就是多年前的一場選秀,宮中從民間采選秀女,顧氏入選為皇子妾,而後一步步成為側妃,貴妃,皇後,祁川才從她的照拂中逐漸脫離貧困。

“他知道,以朝廷現下的兵力,騰不出手來追到祁川將他們剿滅殆儘,但終有一日會解決他們這些隱患,覆巢之下無完卵,所以赫連玉才會在回老家之前,將女眷都托付出去,以此保全她們,”她話音一頓,問,“現在玉璽在誰手中?”

“赫連端是元氏一族聯合刺殺而死,赫連玉說玉璽已經被元氏一族奪去,元氏成為新的眾矢之的,現在靖北內亂,外有追兵,已經亂作一團,不成氣候。”宋景時平靜闡述,等待著廣平的一下步部署。

廣平唇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指尖在桌面輕扣:“不,玉璽不在元氏,”旋即指向沃東,“在陳氏。”

宋景時的目光藏著半分微不可見的動搖,唇動了動,卻並未提出什麼異議,隻是叮囑:“聶照和第五扶引那裡,不得不防,畢竟玉璽是真的在撫西,而且此事似乎,有些操之過急了。”

廣平聽他提到這二人,似是想起什麼有趣之事,拊掌笑道:“對,他們兩個,可不能就這麼輕易死了,我聽說蒼南的百姓稱第五扶引什麼?”

“慈主即世,紫薇帝星。”宋景時答道。

她聽罷冷笑,扶在椅背上定住步伐:“他素來會經營名聲,實際為人冷酷狠戾,果然是第五家的血脈,半點不差。操之過急?我還嫌不夠快呢。”

……

撫西和蒼南兩地警惕已有半月,但這半月期間風波並未波及到此地,而是傳聞玉璽出現在沃東陳氏手裡。

這看著似乎是好事,至少西邊的百姓能得一時安穩,不必受流離之苦,能安安生生過個好年,可免不得讓人嗅到一股山雨欲來的腥氣。

為玉璽,為帝位,兄弟者同室操戈,父子者拔刀相向,像是多年暗瘡在頃刻爆發,其中無人挑唆萬萬達不到如此局面,手法和挑唆靖北的諸侯一致,背後操盤人的手筆有多深不得而知。

京中又傳來密信,薑月兩兩仔細對比後,才對聶照慎重搖了搖頭。

今夜又落雪了,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開著窗,寒氣侵入,冷得人渾身打顫,牙齒都在輕顫,聶照深吸一口寒氣,把密信都拿過來,扔進火盆中,繼續方才的棋局。

二人靜靜坐著,薑月下意識握住聶照的手,隻覺得稍微暖了些,這些日子以

來,他們一直信任京中的探子,因這些人都是王野臨終前囑托過的可信之日,是聶沉水的舊部或舊友,顯然時過境遷,都變得不可信了。

不多一會兒,阿蘭進來,奉命送第五扶引寄來的信,聶照接過來,示意他可以離去了,阿蘭略微頷首,薑月握著聶照的手忍不住攥緊,沁出冷汗。

展信後,信中略作慰問,提到要他們好生保護玉璽,事不宜外泄,二人懸著的心,這下徹底死了,深深望了眼阿蘭離去的方向。

薑月有些猶豫地問:“我記得當日傳信,我是說,今夜發生的變故都寫給兄長了,赫連青帶來的東西事關重大,要他千萬謹慎,謹慎有心之人的挑唆,並未提起玉璽二字對吧?”

聶照點頭:“為保證謹慎,信中並未提起。如果他是你兄長安排來的細作,就算此事悄悄傳信過去,第五扶引也不會傻到自我暴露他留了探子在我們身邊。”

靖北因為玉璽分崩離析為他們敲響了警鐘,就算是玉璽,也不至於令穩妥許久的靖北突然陷入內亂,分崩離析,這其中一定有人參與挑撥。

既然能挑撥的動赫連端,他們身邊想必也不乾淨,沃東的事簡直和靖北的手法如出一轍,但對方遲遲留著他與第五扶引沒有動手,想必有更精妙的手段留在後面。

“如果我是她,我會挑撥第五扶引和我之間的戰亂,以破我們二人的聯盟。你覺得這個人是誰?”聶照白子後行,示意薑月用心。

才知道細作的身份,對方竟然在身邊潛伏了這麼久,薑月呼吸有些不穩,好不容易安定下來,才落子:“廣平。她耳目眾多……還有,男寵三千?不過三哥你是怎麼懷疑到他頭上的?”

聶照撐著下巴,敲了敲棋子:“這四個人我都試探過,阿葵確實傻,這個毋庸置疑,那時候你離開撫西剿匪我試的他,催眠了之後隻會背菜譜。剩下兩個,一個忙著天天躲懶去找相好的,七天裡五天不在家,另一個在外院,接觸不到這些。隻有阿蘭,完美的像個假人似的,但是他做事那麼謹慎細致的人,怎麼會允許一張奇怪的紙條躺在盒子裡,又偏偏那份禮物放得離我們那麼近。”

!!!

“你那麼早之前就懷疑他了?那你還敢用他管家?因為紙條,所以你覺得他知道這是公主府特意放過來試探,順勢以成衣坊的名義和我們相交的?”薑月捂住嘴。

聶照不置可否:“好用就用嘛,何況他又不是衝著毒死我來的,要毒死我早就毒死了,還用等到現在?說明我對她有用。無論依照地理位置還是軍隊實力,看起來我都是製衡你哥的最好利器。”

薑月頭都要炸開了:“那你之前怎麼不懷疑廣平?”

聶照點頭,神情略有些凝重,微微向後仰坐著,雙手撐在地毯上:“因為現在玉璽丟了。這幾日我常常在想,玉璽這麼重要的東西,就算黃賢權勢滔天,也要慎之又慎,到底是誰能把玉璽帶出去,又送到靖北,顯然赫連家如果有這個本事,就不會因為玉璽凋零到如今的地步。

黃賢為什麼甘願進了大牢

?以他在朝中的部署,想要反抗不會這樣悄無聲息,除非他是自願的,另有圖謀。

而且玉璽為什麼丟?為什麼會出現在靖北?這些疑團讓人不安,所以背後肯定有人在操縱這一切。

還有她這次回到京畿太過容易了,黃賢竟然輕易允許一個久離京都,沒有兵權也無實權的公主在朝野上躥下跳,而且事情以他入獄為終,太奇怪了。

我們雖然從她那裡拿到不少的好處,但並不妨礙我不信任她,她所做的一切看起來似乎是一個即將亡國公主,憂心百姓,憂心良臣而病急亂投醫,四處奔波,但她似乎並沒有那麼蠢。你還記得她是怎麼避免和親的?”

薑月細想:“鹿鳴宴後,她與宋景時禦花園裡一見傾心?宋景時作為新科探花郎,主動放棄官職,鐵了心的在宮外淋雨跪了三天三夜,這件事影響太大,先帝不得不賜婚。要讓一個隻見過一面的人為自己做到這種地步,實在太難了,所以她絕不會是個愚鈍的人。”

“我懷疑她在朝中布局已久,是為了奪權稱帝,就連黃賢都沒法察覺,恐怕朝中內部早就被她滲透了。她利用玉璽挑起紛爭,令天下諸侯自相殘殺,以此坐收漁翁之利,就連之前扶持各路諸侯,也是為了利用。”聶照把自己分析出來的結果攤開給薑月,至少無論什麼陰謀陽謀,至少他們是坦誠布公互相信任的。

薑月低著頭,想了片刻,似乎在思量他的話。

聶照彈了一下她的頭:“何必這麼苦大仇深,你哥和我,都絕不是那種會被輕易挑唆的人,隻要我們早做布局,儘快謀劃,太子和玉璽都在我們手裡,還是我們的贏面比較大。不過如果她真的想要這個皇位,而且如她所說是為了天下百姓,那給她也未嘗不可。”

薑月搖搖頭:“我有一個,更大膽一些的猜測。”

“什麼?”

“我是說,如果黃賢從一開始,就是廣平的人呢?”薑月說完,自己先緊張地吞了吞口水,聶照臉上掛著地笑容淡了,“你繼續。”他道。

“黃賢一個太監,他從一開始的行為就符合史書上所有奸宦的描寫,但他應該不傻,在大戰之前換帥無疑自取滅亡,如果大雍真的亡了,他絕對絕對會被第一個殺了祭旗,這對他沒有任何好處。之前我們總覺得他是奸臣,做了那麼多臭名昭著的事,換帥殘害忠良自取滅亡似乎是他能做出的事。

但三哥你提到了廣平回京似乎並未得到他的什麼阻撓,我突然覺得他或許和廣平有什麼瓜葛,”

薑月說完,自己先皺了眉,“不,這又不合理,如果黃賢真的是廣平的人,布局這麼多年隻為皇位,那這件事未免也太麻煩了,還要搭上許多無辜人的性命。總歸皇帝沉迷修仙,大可慢慢奪權涉政,再取而代之,這樣兵不血刃才最好。”

的確,這些事情處處都透露著矛盾,一個設想成立,另外的就會被推翻,另一個設想成立,也總會有邏輯對不上,簡直令人無從下手。

現在唯一能弄清楚的,就是阿蘭確實是廣平的人,而廣平的確有所圖謀,他們要保命,就不能像赫連端那樣什麼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