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1 / 1)

明月照我 烏合之宴 5870 字 3個月前

薑月不理他,聶照就抱著一摞折子去她屋子外頭蹲著,他說:“今晚的月亮好圓好亮啊,你看不到,那我替你看。”

撫西的軍務能處理的大多都不會遞上來,近些時候要來拜謁的官員也都被他以忙碌為由暫且拒絕了,所以能留到他手上的,大多都是要他親自處理的。

聶照在雪地裡朝著手心哈了哈氣,對著雪光看折子上的字。

薑月搞不明白,他們兩個現在的緊要任務不是找回記憶嗎?他為什麼要跟自己看月亮,但窗外傳來他翻動折子時候嘩啦啦的響聲,她不能當作聽不見,還是不忍心,便開了門:“進來吧。”

她披著外衣又倒回床上,聶照亦步亦趨跟進來。

薑月問:“你好端端的為什麼非要和我看月亮。”

這時的聶照還沒有九年後的心思百轉,直言不諱地看著她:“我自然是在追求你啊,追求姑娘,就是要給她采花,帶她看月亮。”

他晶亮的眸子被燭光照得透亮沾上韞色,少年的赤誠在其中袒露著,一覽無餘,薑月眼中是赤裸裸的他,他把赤裸裸的自己展現給薑月,他的情緒,他的想法。

她下意識抓住被單,偏過頭:“可是,可是我們才認識不久。”

聶照上前一步,卻怕身上的寒意侵染她,忙停住腳步,道:“所以我才在追求你啊,不是直接向你提親,問你是否願意嫁給我。所以你願意接受我的追求嗎?”

薑月眼前突地閃過一片五光十色的混亂畫面,世界都跟著扭曲晃動起來,她搖了搖頭,把混亂甩出去,她的腦子現在遠比聶照這番話要複雜:“你是對我一見鐘情了嗎?”

“我不知道,”聶照對她的話認真想了想,忽然抬眸,把外面的氅衣脫下來,祛掉了身上的大部分寒氣,蹲在她床前,從下至上認真望著她,“我隻知道你在馬車上哭起來的時候,我很難過,想幫你擦眼淚,想保護你。如果這叫做喜歡,那我應當是對你一見鐘情了。”

她現在什麼都不記得,如果他告訴薑月他們之間有婚約,那麼她做出的選擇便有迫於其中壓力的存在了,聶照想要她真的喜歡自己,才做出選擇,在他失去的那段記憶裡,已經很對不起薑月了,他不願意再令她難過。

至於自己是否愛她,這個問題過於深奧,但他覺得自己應當是不討厭的,他會給她用隨身的帕子,也不抗拒未來與她攜手這件事,在他把劍刃挪開她脖頸寸遠的時候,大抵就有些心軟喜歡了。

薑月低下頭,她未想過聶照會如此直率、坦誠,她即便什麼都記不得,卻也為之震撼,直覺自己前十幾年的人生裡,應當從未遇到過如此利落的人,他要做什麼,要說什麼,都不會在心裡繞長長的一圈,最後化作一聲沉悶的歎息。

她握著心口的平安鎖,說:“你讓我好好想想。我感覺有些奇怪,你現在記憶都停留在十二歲,我答應你有些奇怪……”

“我雖然記憶在十二歲,但我在努力學了,”聶照舉了舉手裡的折子,“而且

我的身體和大腦已經二十一歲了,我會很快成長起來,然後保護你的。”

他向她保證從袖子裡摸索,不知道在摸什麼東西,好一會兒才掏出個小袋子,小心翼翼放到她面前。

“這是什麼?√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薑月問。

聶照把袋子解開露出裡面熱騰騰的栗子:“給你煮的栗子。我打算帶你看月亮時候吃的,天冷,和熱的板栗最相配了,”他說完,小心翼翼打量她的表情,“你愛吃嗎?”

薑月覺得自己似乎沒有什麼不愛吃的東西,點點頭,他得到她的肯定回複,也笑起來,連忙把胳膊搭在床上:“那我給你剝。”

“我自己可以。”

聶照擋開她要伸過來的手:“不可以,我在追求你,這種事情不可以你來做。”

薑月趴在枕頭上,有種背德感,好像在和一個小少年調情。對方熱忱、赤誠,一腔熱血對她好。

她看著聶照的臉,覺得熟悉又陌生,心裡隱隱有個聲音告訴她,最初認識他的時候,他定然,絕非是這樣的。

他該像一口噴湧多年卻被塵封的寂靜古井,井面常泛波瀾,而水下卻寒寂不見底,壓抑而孤冷,他願意在一個豔陽天把表層曬得溫熱的水掀起淋在她的手腕,卻不願意把餘下的冷水讓她沾染分毫。

現在的聶照,是一潭完完全全清澈見底,且被曬得暖融融的溫水,熱烈而縹緲,充滿了不真實的生命力。

聶照沒多一會兒,就利落地將栗子全都剝好了,像小山似地堆在她面前,笑吟吟地彎起眼睛:“好了,”他又問,“你的肚子還痛嗎?”

薑月搖頭,複又點頭,手指捏出一小寸:“有一點點。”

他坐在地毯上,背倚著床,轉頭向她伸出修長的手指勾了勾:“你把手放在我掌心。”

她猶豫不決,聶照又朝她的方向伸了伸:“沒關係的。”他也不催促,就靜靜地等著她主動把手放過來,似乎不會不耐煩也不會疲倦,永遠有耐心。

薑月小心翼翼把冰涼的手滑進他的手掌裡,聶照一把輕輕握住,她覺得有一股奇異的暖流沿著交握的手向全身輸送,漸漸渾身都變暖了,甚至還有些熱,肚子也不痛了。

“是不是很舒服?”他低下頭,左手搭在肩膀上握著她的手,屈膝坐著,膝蓋上放了本折子,用空著的右手翻了一頁,問她。

“這是什麼?”

“是我的內力。”

這是很珍貴的東西,他竟然用來給自己暖身體?

薑月不由得震驚,想把手從他掌心中抽出,卻被他料到,更緊地握住,粗糲帶著薄繭的指腹擦過她的手背,酥麻得令她身體一顫,不再掙紮。

聶照還在沉默著看折子,薑月吃栗子,順手往他嘴裡塞了一顆。

他忽然把地上幾個折子舉起來,挨個給她看,含糊說:“事情好像比想象中的更複雜一點。”

薑月聽得心裡一咯噔。

“我以為我功成名就,給我哥哥們掙臉,給家裡光宗耀祖了,沒想到我

成亂臣賊子了。”聶照拎起其中一個,指著上面的一行字‘今西北已定??[]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請主公早謀攻伐中原之事’。

“結合這些折子來看,我可能是在撫西,嗯……造反了。”

薑月咽了咽口水,合不上嘴:“那現在怎麼辦?你要是造反,那朝廷早晚會來討伐的,到時候你要是還沒想起來,那我們豈不是都要死了?”

聶照推了推她的下巴,幫她把嘴合上,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床邊敲擊,發出“嗒嗒”的輕響:“其實也沒那麼悲觀,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我做不成的事情?隻要我儘快把局勢弄清楚,總能找到應對之法。上天生我,多加愛惜,總不會令我英年早逝。”

他說得輕快,薑月見他神色飛揚,眉眼間俱是神采,方才確定這話不是用來安慰她的,聶照是當真自信,他自有一番意氣,覺得世上沒有過不去的難關:“你是哪裡來的自信?”

聶照不以為意:“我自出生起,便從來沒有輸過任何人,旁人要背十遍的書,我過目不忘,旁人要練百遍的劍,我三次即流暢。既然能做得這撫西之主,便斷絕了傷仲永一說,天命自然在我,即便不在我,我也不輸任何人。

半年、一年、兩年,即便不能揮師中都,我難道還不能守住這裡嗎?”

他說出這話的時候,雖有輕狂,卻委實讓人心安神寧,似乎他當真有這樣的本事,薑月對他免不得有了信心,往他嘴裡又塞了一顆栗子:“那你努力。”

聶照衝她一挑眉,複笑了:“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我要做個俠客,可如果朝廷無道,那做個亂臣賊子,也是俠客。”

薑月沒忍住,揉了揉他的頭發,覺得他說這種話的時候好可愛,她願意接受他的追求。

……

按照時辰來算,已經過去整整一天,第五扶引掐算著手指,問燭龍:“你確定你沒拿錯草?為什麼這麼久了,那邊還沒有消息?”

燭龍篤定:“肯定沒拿錯,那天晚上赫連玉也喝了,他現在到處嚷嚷著自己少了一段記憶呢。”

“聶照怎麼還沒反應?你確定他喝下去了?”第五扶引奇怪。

說起這個燭龍也奇怪:“按理說藥如果起效果,不該這麼平靜,說不定他老謀深算,為保撫西局勢穩定,所以隱而不宣。”

第五扶引按了按額頭:“我親自走一趟,蒼南大小事物若非緊急,無須稟報,由諸位大人自行裁決。”

人找到了,藥下了,再拖拖拉拉下去,藥效恐怕要過。

燭龍欲言又止:“你的傷……”

第五扶引:“傷有何妨,總是死不了人。”

府上傳第五扶引前來拜訪的消息時,薑月總覺得這個名字熟悉,但好像與她沒什麼關係,她抱著被子在床上滾了一圈,發現腦子裡多了幾段零零碎碎的記憶。

陽光明媚的小院裡,穿著白衣的少年坐在院中,挽起袖子,在盆裡搓洗什麼衣物,見到她頭也不抬:“飯在廚房,自己去吃,給你留了雞腿。”

她趴在一張寬闊的肩膀上,由人背著,對方說:“帶你回家。”

諸如此類。

雖然破碎,但都是極為溫暖燦爛的畫面,隻一回顧,便覺得愉快,渾身暖洋洋的,知道自己是被人悉心疼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