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1 / 1)

明月照我 烏合之宴 7926 字 3個月前

薑月隻知道聶照要被外派去蒼南一段時間,蒼南水災她有所耳聞,聶照走前,二人尷尬地見了一面,都不知道說什麼好,這幾l天逐城也總是下雨,一下雨他們就會不約而同想到那晚的話。

“三哥,能死在你懷裡,我死而無憾了。”

“我絕不會讓你死的,你若死了,我拚命也會滅方家滿門。”

“死而無憾……”

“方家滿門……”

“無憾……”

“滿門……”

真恐怖啊。

“三哥,你多注意安全啊。”薑月訕訕說完,就低下了頭。

“還好,我不會讓自己置身險境,你肚子還疼嗎?”聶照根本不敢看她的臉,手忙腳亂壓根沒在收拾東西,卻還要做出很忙的樣子,東西掉了一地。

“不疼了,但是三哥你為什麼要把家裡的碗裝進去?”

聶照又手忙腳亂地把碗拿出來,將燭台塞進去了。

薑月:……

他想了想,還是將自己這些天攢的錢默默放進薑月手裡,說:“朝廷不肯開閘泄洪,逐城與川峽相近,最近肯定會有許多災民,我知道你看了肯定不忍心,錢你自己看著辦。”

薑月從櫃子裡拿出一包小小的錢袋,跟他說:“我有的,本來是打算攢起來,給你買一件新衣服。”她知道聶照在軍中掙錢不易,她會努力自己賺一些的。

聶照把錢重新塞進她手裡,有些不耐煩:“本來就是給你攢的嫁妝,你花就花了,將來沒嫁妝彆跟我哭就行。”

他這麼說,薑月才肯將錢收下。

兩個人接著是一陣漫長的沉默,薑月揮揮手,送走聶照。

她總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逐城軍中能有什麼事要他去川峽的?但聶照自打參軍以後,就變得神神秘秘的了,有話也不跟她說,她又怕涉及機密不好問他,就拎著自己那把沒開刃的劍,遊蕩在大街小巷。

這幾l天陸陸續續有蒼南的災民逃到逐城避難,逐城人口稀少,有許多破落的房屋能安置他們,隻不過治安變得更混亂了,阿泗這幾l天帶人累得沒怎麼合眼,書院裡不少同門結伴幫忙維持治安。

薑月出門時候遇到了李寶音,兩人乾脆一起。

“我阿爹說最近局勢亂得很,沃東和蒼南有好幾l股小的起義軍,都被朝廷派兵剿滅了。”李寶音悄悄跟薑月說。

“真的假的?”薑月震驚,對她來說,“造反”“起義”這樣的字眼簡直遠之又遠,她從來沒想過這些事,更沒想過有一日會改朝換代,如今李寶音一說,她不由得覺得恐懼,

“那百姓會流離失所?哦,也不對,現在已經有很多百姓流離失所了,”薑月記起聶照臨走之前告訴她的,“權貴的宅邸在蒼南下遊,所以朝廷不願意給蒼南開閘泄洪,也該造反,讓朝廷看看厲害。”

“我以前覺得最壞的,就是逐城的這些大人們了,聶照他們四個,他們對我阿爹總是趾高氣昂的,我

心裡就想著有朝一日,一定要給他們好看,把他們趕出逐城,可如今我倒覺得,最壞的另有其人,”李寶音嘖嘖歎息,“真的,我以前真的討厭聶照,他驕傲自大,漠視他人,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如今一看,他還是個好人,至少保護了逐城一方安寧。”

她連著說了聶照許多壞處。

要說起聶照,薑月可有的說了,她急忙為聶照辯駁:“你懂什麼?三哥才不是你說的那樣呢,他善良,勇敢,聰明,樂觀,積極!!”

李寶音湊上去,用額頭貼了貼薑月的額頭,大為震驚:“你也沒發燒啊。怎麼,怎麼會有用這些詞形容他啊?”

薑月言之鑿鑿,圓圓的眼睛都瞪起來了,李寶音確信她心裡是這麼想的,連忙掐住她的胳膊搖晃;“你瘋了,你簡直是被他豬油蒙了心,你才是不知道他真正面目的人!”

薑月才不信,繼續反駁:“他會教我算學,帶我吃很多好吃的東西,還會給我做飯,梳頭發,洗衣服,而且他如今已經十分善良了,他再也沒殺過人,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不許你瞎說他壞話。”

“什麼?他在家給你梳頭發洗衣服做飯?”李寶音尖叫,聶照日常和薑月相處是這樣的?他洗衣服做飯梳頭發?李寶音的腦子頓時白花花一片,根本想象不出這種場景。

“他他他他,他一定是對你另有圖謀!所以才對你這麼好!”李寶音斬釘截鐵,“而且誰說他不殺人了,他殺人都瞞著你,不讓你知道罷了,不信你去問問彆人啦。”

薑月沉默片刻,但心裡對聶照的偏愛還是戰勝了李寶音的言之鑿鑿:“那他殺的也肯定是壞人!而且他能對我有什麼圖謀?我又沒有錢!”

“萬一圖人呢。”李寶音嘀嘀咕咕,她不相信聶照無緣無故對薑月好,就像薑月不相信聶照是壞人一樣。

“不可能!”薑月急得連忙擺手,更覺得她在瞎說了,她把自己認錯未婚夫的事情和李寶音完完全全說了一遍,“當初我以為三哥就是我的未婚夫,如果他圖我人的話,為什麼要否認?他就是單純的心地善良,不忍心我給他弟弟守寡,所以才認下我做妹妹的。”

李寶音隻聽說過薑月和聶照混亂的關係,從投奔未婚夫而來的未婚妻,變成了兄妹,但是這些事情早已過去三年,也已經不為逐城人民津津樂道了,沒想到其中竟然還有這樣的波折。

她想了想,終於點頭:“也是哦,你們兩個完全沒可能的,這麼說來,你可是他的弟媳誒,跟弟媳在一起,天打雷劈,他弟弟要從下面鑽上來掐死你們這對狗男女的!而且現在變成兄妹了,你們兩個可不能亂。倫。”

薑月滿意自己說服了李寶音,欣慰:“是的,我們兩個不做狗男女,也不會亂。倫。”

聶照到了川峽,連著打了好幾l個噴嚏,小瓦頂著鬥笠,雨劈裡啪啦地砸下來,連忙上前關切詢問:“哥你是不是風寒了?”

“大抵是家中有人想念,無妨,先找個地方落腳。”聶照說出這話,他摸了摸心口,用牛皮縫製的小包,裡面放著薑

月寫的文章,感到一陣心安,等他這次回去,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小瓦以及眾人欲言又止,都這個時候了哥,你還要炫耀一下你家裡那個可愛乖巧的妹妹,你怎麼一點危機感都沒有呢?我們這次行動若是做不成,被逮住了是要殺頭的!

為了避免暴露行蹤,幾l人在一間廢棄的寺廟暫且歇息。

篝火點起,圍成一團,照映著他們的臉,明滅晦暗,大家都睡不著,心裡沒底。往高尚處說,他們這次是為了蒼南以及逐城所有的百姓;往私心裡說,這次事情做成了,雖不會對外宣揚,但回到軍中必然能擢升。

但這次不許開閘的是黃賢,他的權勢甚至比皇帝老兒還要大,他們真被捉住了,等著的就隻有一死。

“這些該死的權貴。”有人低罵,都已經那麼有權有錢了,就不能想想天下百姓?就他們享福,天下百姓跟著吃苦。

小瓦把手裡的稻草扔進火堆,也有些憤懣:“什麼時候這些權貴死光了才好。”

聶照已經把懷裡的牛皮小包取出來了,在掌心裡摩挲,任由他們發泄心裡的火氣,他知道,就算舊的權貴死光了,也會有新的權貴誕生。權貴不是一群人,而是一類人,這類人站在上位久了,百姓疾苦便與他們無關了,因而傲慢輕視生命,這才是最令人痛恨的。

他家從他祖父那代,還是在泥地裡打滾的,提起百姓疾苦,他兄長常有不忍,感同身受,但如果爵位再維持幾l代,聶照自己都不確定,聶家是否會變成令人憎惡的權貴之流。

川峽守將陸陸續續給劉方誌又寫了幾l封信,這幾l封信都到了聶照手中,信中雖未明言,但可見對朝廷舉措的不滿。

也是,加高堤壩,受苦的還是百姓和軍士。

他代劉將軍給對方回信,暗示炸毀堤壩一事,對方並未應允,不過倒是偷偷接濟了一些火藥,大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

聶照帶著小瓦等人在蒼南一路打探消息,發現不少官員對開閘之事態度模棱兩可,既不想得罪權貴,也怕真的生靈塗炭,地方有股勢力,也在籌集火藥,疏散下遊,官員們象征性地抓一抓,卻未完全傷及對方根基,勢力的領頭者被尊稱為公子引,無人知道他是什麼身份背景。

既然如此,他們便放開手腳,打著公子引的旗號活動,趁著夜色,在壩上新堆積的土牆處炸開了道口中。

渾濁的江水得到了一個宣泄,順著口子衝垮了整個加高的堤壩,水帶著駭人的巨浪向下奔流。

小瓦看著水,不由得恐懼,腳下一滑,險些栽下去,聶照一把抓住他,將他拉回去,趁著有人來之前,逃離此處。

原本以為躲開追查要耗費一番功夫,沒想到順利的不可思議。

“哥,我們要炸的堤壩有兩個,這樣隻炸一個,到時候他們對另一個嚴防死守怎麼辦?”小瓦還是有些擔心,停下後氣喘籲籲地問。

“我們假借公子引的旗幟,他必然知道我們的活動,若是有心,此刻另外一處堤壩應該被他們的人炸

毀了,我們能這麼順利地逃開追捕,也有他們的功勞。”聶照話音剛落,隻聽到遠處傳來悶悶的爆炸聲。

另一處堤壩,果真炸了……

其餘幾l人皆是一靜,不由得冷汗津津。

聶照此人,果然有被器重的本事,如此借勢,是他們沒想到的。

他們馬不停蹄,借著混亂出了蒼南,回到逐城。

另一邊幾l個人甩開追捕而來的官兵,悄悄進了一家糧鋪。

“公子,他們已經走了。”

被稱為公子的年輕男子一身白衣,長身玉立,如此和煦從容,溫暖得如三月初陽,他眉心一點朱砂紅痣,愈發顯得慈悲親切,連忙將他們一一扶起,笑眯眯點頭:“辛苦諸位了。”

幾l人不由得熱淚盈眶,齊聲道:“願為公子效命,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公子引笑容更深,這次計劃他未想到逐城也會有人相助,幫他省了不少力氣,此人也算聰明,曉得蒼南出事逐城就再無退路了,互利互惠,合作愉快。

堤壩一炸,蒼南大部分是保住了,隻是還是有三座城池被淹沒,百姓流離失所,紛紛逃往周圍的城池尋求庇佑。

原本彆苑被衝毀,朝中許多權貴已然心生怒火,他們重修彆苑都不知道要多久,現今還要耗費物力人力來安置這些賤民,尤其黃賢大為震怒。

沒兩日,各地便有了“安置金”的說法,凡是這次的受災百姓,每人要向投奔的城池繳納一百金,才能被當地安置,若是交不出這一百金,就會被趕出去。

朝廷也不會做得太絕情,各個城池隻會說是人滿為患,再難負擔災民了,實則暗地裡的陰私勾當,人人都清楚。

一時間百姓怒罵,民怨愈發沸騰。

不過像這些無權無勢,連一百金都交不起的難民,也翻不出什麼風浪,朝廷安然將眼睛閉上了。

李護這個人,要麼說活該被貶謫呢,他既沒有背景,又不同流合汙,還不會明哲保身,各個州郡盆滿缽滿的時候,他憂國憂民,半夜流淚,最後還是下令接納災民入城。

逐城的百姓倒是沒有什麼意見,反正他們平日裡過得跟災民也沒什麼兩樣,窮得叮當響,災民進城了,他們還要感歎:好多人啊,好生熱鬨。

青雲書院也停課了,用來安置婦孺。

薑月拿著聶照留給她的錢在書院施粥的時候,感歎三哥還是有先見之明,她要沒這些錢,都買不起米。

一個男孩搶了另一個女孩的饅頭,女孩打不過也追不上,被氣得哇哇大哭,薑月一見,連忙過去勸解,耐著性子對男孩柔聲道:“快把饅頭還給人家,一人一個的,你拿了她就沒得吃了。”

男孩把饅頭藏到身後,明擺著不想還。

薑月有些生氣了,指責他:“你怎麼能搶人家饅頭!你不還給她,下次我就不給你了!”

她太好說話了,眼睛圓圓的,人也細細瘦瘦的,看著就人畜無害,像是沒長什麼腦子似的嬌軟小娘子,隻會被氣哭,男孩才不怕她,也不聽她的話,衝她比了個鬼臉。

這幾l天幫著安置災民,薑月累得腳打後腦勺,她的心情已經在狂躁的邊緣來回橫跳,能好聲好氣說話,已經是最大的禮貌,她扯了扯嘴角,抬起手,用劍鞘重重把男孩扇倒在地,甚至還抽了他幾l下:“我說還給她,你聾?”

她對自己的力氣沒有實質性認知,被打的男孩卻知道,疼,疼死了!他一瞬間懵倒在地上,接著“哇”一聲哭出來。

“閉嘴!憋回去!”薑月嗬斥,“再哭把你嘴撕了!”

男孩扁著嘴,顫顫巍巍,把饅頭還了回去。

薑月抱肩,終於心滿意足,果然還是凶一點好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