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慘如今很不愉快。
從那天在稻荷神社佑果救下了被惡靈纏身的貴族少爺後,原本安靜的宅邸也再不像以往那樣安靜了,而不安靜的原因,自然就來自於那位很不要臉地嘟囔著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許的小少爺。
那小少爺的家世和無慘相比也毫不遜色,更不必說他顯然還擁有無慘沒有的優勢——一具健康的身體。從他被佑果救下後很快就又能活蹦亂跳的樣子看,他不僅很能活,大概還能活很久。
雖然心裡很是記恨那個姓氏為九條的小少爺,但是無慘自認為還是不用升起什麼防備之心的,因為他一看就能看出來,那個九條雖然身體不錯,但是腦子看起來不怎麼好使。
無慘不覺得九條少爺稱得上是什麼威脅,所以那天也沒有將那個少爺放在心上,等那個小少爺被九條家的傭人前呼後擁地帶回九條家,無慘就沒想過會在和那個九條少爺再見。
然而很不幸的,無慘的以為也隻是以為,所以從佑果口中得知那個九條少爺也會經常來宅邸中探望佑果時,無慘第一反應除了震怒便是慌亂。
他捏著手中看到一半的書本,又對佑果重複了一遍:“你說什麼?”
佑果不知有沒有聽出無慘口中的情緒,握著筆在桌上寫字,一邊寫一邊和無慘說:“九條家主的兒子之前不是被惡靈附身過嗎?那個惡靈雖然已經被我消滅了,但是附身後留在九條公子體內的邪氣還需要慢慢清理,所以之後一段時間九條公子大概會常來這裡了。”
無慘很想說我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但是我要的不是這個回答!
可是話到了嘴邊,無慘又想起自己似乎沒有什麼理由不讓那個九條還是十條的家夥前來。
囁嚅了一下唇瓣,無慘沒有立刻阻止,而是先平淡地問:“你同意了?”
佑果寫字已經到了一種渾然忘我的境界,對無慘的話他隻是隨意嗯了一聲,接著說:“不清理完的話雖然不會出什麼大事,但是也是個不小的隱患,所以我答應了。”
無慘便不開口了,他的視線落在手中的書卷上,可是剛才看了些什麼、看到了哪裡,他已經完全不記得了,隻記得那天九條公子朝佑果露出的充滿討好欽慕的笑臉。
無慘從心底生出的那些不快很快被佑果接下去的話掃蕩的一乾二淨,因為佑果說:“不過,九條家主給的東西也確實不少。”如果佑果的狐狸尾巴在無慘面前露出來,無慘就能看到佑果身後一條毛茸茸的尾巴正快樂的搖來晃去。
送到眼前的錢豈有不要之理?佑果當然開開心心接受了九條家主的報酬,好好為那位他已經不太記得長什麼樣的九條公子清理邪氣了。
知道佑果沒什麼其他想法的無慘安了心,又開始自發地鑽研起手中的醫書,都說久病成良醫,這話也不是沒有道理,無慘現在雖然還沒有找到什麼能夠治療自己身體的方法,不過處理一些常見的小病小痛也得心應手了許多。
認真的人是很讓人著迷的,佑果寫完自己的字恰好日落黃昏,天際已經被染成金紅色,橘紅的晚霞從窗戶落進來,將無慘的臉照的仿佛也帶上一些血色,黑漆漆的眼睛沉靜地凝視著書頁,完全看不出無慘起初還會有些歇斯底裡的性格了。
佑果看著看著就開始好奇起來,他湊過去想看看什麼書讓無慘看得這樣認真,視線一低就被書頁上面寫著的各種各樣的病症藥方搞得有些頭大。
而無慘看這些還看的津津有味,不僅投入了十二萬分的耐心與專注,甚至在重點關照的地方還特彆標注了一下,看來是準備以後實驗一番。
佑果正想著無慘還真是求知若渴,下一秒就被從下面伸上來的手捏住了自己的下巴,力道不大不小,那手的虎口也恰恰好好和佑果的下頜合在一起。
佑果垂眼對上無慘的視線,聽著捏著他下巴的無慘說:“靠這麼近做什麼?”
聲音裡沒什麼波動,佑果一時琢磨不出無慘這是嫌棄還是單純的詢問。
將頭一抬掙開了無慘的束縛,佑果往後挪了幾步,斜著身體用手一撐臉蛋,眼睛望著無慘泰然自若道:“沒什麼,就是看看你在乾什麼。”
“看書。”無慘的視線落在佑果的臉上,然後又移動到佑果的頭頂,“你……”
佑果渾然不知無慘眼裡爆發出的奇異光彩,正說著:“那你看出什麼了嗎?”,結果就發現無慘現在完全沒聽他說什麼,反而出神地盯著他的發頂瞧。
佑果眉頭皺起來:“無慘?我頭頂又什麼?”
無慘朝佑果伸出手去,目標指向的方向是佑果頭頂的兩隻毛茸茸的狐耳。
無慘好像完全不知道客氣兩個字怎麼寫,抓著佑果的狐耳便在指尖捏了捏,然後垂眼看著佑果說:“你的狐狸尾巴,露出來了。”
說完,無慘鬆開捏著佑果耳朵尖的手,又準備向尾巴伸去。
耳朵尖被人捏在手上仿佛過電般的觸感讓佑果頓時僵直了尾巴,正如老虎的屁股摸不得,狐狸的耳朵和尾巴也是摸不得的,尤其那兩個地方還布滿了神經,摸得久了就會讓佑果感到渾身酥軟,恨不得在地上打起滾來。
而佑果也絕不會讓自己在無慘面前丟這樣大的臉,所以在無慘摸上尾巴之前,佑果立刻拍開無慘的手,然後一退四五米遠,警惕地看著無慘道:“彆碰我!”
手被打開的聲音響得清脆,無慘的手停在半空很久才慢吞吞地收回手,寬大的衣袖遮擋了無慘反複摩挲指腹回味的動作。
“知道了。”無慘表情還很冷靜,偏過頭說:“我又不是變態。”
如果無慘感到好奇還想摸,佑果會覺得無慘變態,可無慘表現出一副完全不好奇的樣子對佑果露出的狐耳和狐尾漠不關心時,佑果就更覺得無慘變態了。
這世上居然又人能拒絕獸耳!
佑果:“無慘居然對我的狐耳和尾巴不感興趣!他是變態嗎?!”
看著好感暴漲一大截的係統:“……唉。”
佑果隻以為係統也在同意他說的話,把自己的獸耳和尾巴藏起來之後,佑果又很不甘心地試探無慘:“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
無慘垂眼看書,表情安如磐石:“說什麼?”
佑果有點破防,他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離開書房也完全沒有發現無慘在他離開之後的表情。
夕陽此時如血般鮮紅,窗沿將夕陽割裂成兩半,一半落在無慘的上半張臉上,那雙原本深邃漆黑的雙眸好像也變得猩紅,眼中閃爍的癡狂和獨占欲扭曲混雜在一起難舍難分。
好像還殘留著剛才的觸感,無慘手指緩緩碾過自己有些乾澀的唇瓣。
真想含在口中用牙齒咬一咬。
*
失誤露出自己狐耳和尾巴的這件事好像被佑果和無慘兩個人心照不宣地遺忘了,兩個人默契地沒有說起那天的事,又過了幾天,約好的九條公子坐著車輦樂陶陶地來佑果這裡驅邪了。
雖然打著驅邪的名號,不過無慘還是看得出來九條居心不良,什麼驅邪之類的都是借口,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而九條公子也並不掩飾自己的目的,一雙眼睛從頭到尾都落在佑果身上,如果他的視線可以化作繩索,佑果現在大概已經捆成了一個繭。
無慘不喜歡九條的視線,正進一步說,他厭惡九條這個人,尤其是黏在佑果身上的那雙眼睛。
站在一旁的無慘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想:把那雙眼睛挖出來怎麼樣?
這樣的念頭一旦產生就根植在無慘的腦海裡,幾個呼
吸間的功夫無慘都已經構想好了要怎麼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九條眼睛挖出來的計劃,而這樣的念頭在九條握著佑果的手說希望以後兩個人能經常見面時達到頂峰。
“還沒有好好感謝佑果權宮司。”九條公子說。
挖掉眼睛已經不夠了。
無慘面無表情地想,把兩隻手也砍掉好了,然後丟給野狗。
“這就不必了。”佑果對九條公子說,“替你驅邪是我身為權宮司的分內之事。”
其實是因為報酬他爹已經給了。
佑果的拒絕顯然對九條不起作用,他見佑果對自己不冷不熱,大概也是覺得自己表現的太過熱情怕引起佑果不喜,所以乾脆以退為進,不說自己對佑果的憧憬之情,而是繞了個彎感謝佑果的幫助自己才能從惡靈手中活下來,順便誇獎了一番佑果作為稻荷神社的權宮司實力強大,管理能力也相當不錯。
佑果被誇的心曠神怡,臉色好看不止一點半點。
而佑果的心情和無慘的心情此時完全成反比狀態,無慘的眼神好像能把九條千刀萬剮。
這視線當然讓九條注意到了,他側臉看向無慘,眉頭一挑:“這是……”
九條想了想,然後露出熱情的笑容:“是產屋敷的小少爺吧,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你。”
無慘心說:我們兩個很熟嗎?臉上毫無波動道:“你誰?”口吻中是全然的不屑。
作為九條的公子,對方顯然在控製表情這方面的功力也爐火純青,隻是笑著說:“我的名氣當然是不如無慘公子你在平安京的名氣大了,你不知道也是應該的。”
話說的好聽,實際上是在嘲諷無慘惡名聲震京都。
大概是經書抄多了,無慘目前還算沉得住氣,儘管太陽穴突突地跳,目光陰沉地打量著九條,直到被佑果拉住手腕:“無慘,該走了。”
無慘起伏的心情立刻便被佑果這句輕飄飄的話撫平了,他輕輕掃了眼九條,竟然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
“你確實不值得我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