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慘臉色變了又變,羞恥感好像化作火焰灼燒著他的臉頰,不過他仍是保持著鎮定,在佑果面前冷靜道:“沒什麼,丟個東西而已。”
這樣的謊言可謂是錯漏百出,像無慘這樣的小少爺需要處理什麼東西隻要吩咐好下人就足夠了,但是他卻選擇自己親自來做,所以佑果一眼便看出無慘這是試圖隱瞞什麼。
所以他沒有順著無慘的想法將這件事一笑而過,而是邁著輕快的步子朝無慘走過去,操著天真的口吻說:“嗯?丟什麼東西?我可以看看嗎?”
無慘當然是不準的,他抬手直接攔下了佑果試圖看向燃燒的火堆中的視線,鎮定自若道:“沒什麼重要的,隻是一件衣服而已。”
正如無慘所說,一件衣服自然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按照無慘的身家他就算每天穿一件燒一件也沒什麼,但是偏偏那件單衣上還殘留著無慘極力想要銷毀的,讓他厭惡又難安的羞恥般的“證據”。
佑果果然不再上前了,像是相信了無慘的話後便隨後退了一步,輕快道:“好吧,那走吧。”
無慘終於長歎了口氣,他明明隻是燒一件衣服而已,剛才卻緊張到像是經曆了什麼重大又艱難的任務。
狂跳的心臟終於恢複了平靜,無慘又看向佑果,金燦燦的陽光將佑果銀色的發絲照得閃閃發亮,無慘這才發現原來佑果的發絲在陽光下時會因為反射陽光而呈現一種漂亮的淡金色澤。
漂亮的東西總會招人覬覦,就比如現在。
無慘很想將這樣漂亮的東西珍藏起來。
無慘看著佑果和他並肩走了一路,放鬆沒多久又反應過來佑果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按照平時的習慣,佑果這個時候都會先去稻荷神社才對。
而現在佑果非但沒有去稻荷神社,看剛才的情況應該還是主動來找他。
於是無慘問:“你為什麼來找我?”
佑果停下腳步回頭看向無慘,然後嘴角一翹笑起來:“當然是要帶你出門了。”
無慘心裡一動,和同齡人相比,他出門的次數並不多,出遠門的次數更是幾近於無,所以對佑果的邀請無慘隻思考了片刻便答應下來,掩藏起口吻中和帶著的一點愉悅,無慘故作冷靜道:“哦,去哪裡?”
問出口的一瞬間,無慘已經在腦海中開始列出數十種有關外出踏青地點的可能性,然而佑果走在他身邊背著手,滿臉輕快道:“當然是稻荷神社。”
“好。”無慘迅速回答,回答完才反應過來佑果剛才說的地點是什麼。
“……稻荷神社?”
佑果眨眨眼:“是啊,稻荷神社,你不去嗎?”
這也不是什麼去不去的問題,無慘隻是有一些……意料之外。
他以為佑果所說的和他出門是類似於邀約幽會之類的……平安京風氣開放,千金少爺們用書信表達好感後,私下裡約好地點偷偷見面的情況也不是沒有,所以無慘在聽到佑果口中所說的出門時,考慮到兩人的關係便自動將佑果的意思替換為約會了。
但是哪有人將約會地點選在自家神社中呢?
現在看來他的猜想發生了嚴重錯誤啊……無慘捏了捏眉心有些無奈地想。
佑果將無慘失神的模樣看得清楚,停在無慘身邊頭一歪,笑眯眯道:“在想什麼?”
無慘已經有些習慣佑果這突如其來的一招,不像佑果期待的那樣露出慌亂的神色,無慘平靜道:“無事,不過……為什麼我要去稻荷神社?”
佑果也不瞞著他,坦坦蕩蕩地說:“總是呆在房間裡人也會變得陰鬱起來吧?所以帶你去稻荷神社,讓你感受一下神靈的恩澤。稻荷神喜歡虔誠的信徒。”
在佑果看不到的角度,無慘無聲地嗤笑,陰鬱精
致的臉又恢複到最開始死氣沉沉的表情。對於佑果所說的神靈喜歡虔誠的信徒這件事,他報以十足的懷疑,畢竟在他痛苦到恨不得去死的時候祈求上天時,上天從沒有給過他任何福澤。而那些被他折磨的下人在乞求神靈保佑時,他們信仰的神靈也從未出現。
當著稻荷神社權宮司的面在心裡貶低神靈,甚至在昨晚的夢裡還玷汙了一番看上去霽月光風的佑果,一種隱秘的刺激感在無慘心中蔓延。
然後佑果問:“你剛才燒單衣,是不是因為夢X了。”
“嗯。”無慘的嘴巴比大腦先一步做出回答,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遲了。
“你……!”無慘震驚到瞳孔放大,“你為什麼知道這種事!”
他明明已經燒掉了!而且佑果為什麼能面不改色地說出夢X這兩個字啊!
“很奇怪嗎?”佑果奇怪的看向無慘,“這種事不是很正常嗎?”
無慘:……
雖然的確很正常,不過拿到明面上說還是會讓人尷尬吧。
無慘咬著牙,“閉嘴!你……你到底懂不懂什麼叫矜持!”
“我當然知道啊。”佑果還是很無所謂的樣子,因為這也確實說不上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他眼睛一轉,看向無慘,佑果心說:無慘為什麼這麼緊張?
佑果直覺這裡面有貓膩,他歪歪頭,又靠近無慘,壞笑著說:“我可是狐狸,鼻子很靈的。”
無慘:……該死,忘記這件事了。
“無慘,你這麼緊張做什麼?”佑果又問,慢條斯理的聲音在無慘耳中便成了淩遲的酷刑:“你該不會夢到的人……是我吧?”
猜對了。
無慘大腦空白了一瞬,放空的視線在觸到佑果上揚的嘴角時開始迅速讓他冷靜下來。
“不是。”無慘死鴨子嘴硬,“你想多了。”
佑果沒有再繼續逼問,隻是笑著說:“好吧。”
*
即使不在節日期間,像伏見稻荷大社這樣的神社來往參拜的信徒也有很多,神官們在佑果的指示下讓無慘換了一身狩衣,將那頭卷曲的黑發梳理整齊紮起來露出那張臉的時候,無慘看起來要比平時清爽很多。
身邊的視線有些過於顯眼,無慘偏開頭表情不自然道:“你們那是什麼眼神?”
神官和巫女們沒有說話,佑果執著蝙蝠扇笑了笑,替自己的下屬們說了:“他們覺得你這樣子很好看。”
無慘怔了怔,好一會兒沒說話,過了很久才用一種理所當然的口吻道:“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嗎?”
佑果輕輕嘖了一聲嗎,歎息道,就是因為這樣才不討喜啊,無慘。
無慘不知道佑果在想什麼,但是要是知道很大概率也會惱火地說:我為什麼要表現出讓彆人喜歡的樣子?
就這樣兩個人到了神社,來往的神官和巫女再看到你佑果時都會謙恭地彎腰向佑果道好:“晨安,權宮司大人。”
無慘不是沒有來過神社,隻是和以前作為前來參拜的信眾不同,這次以另一種身份前來,無慘這才終於第一次正眼打量起這座神社。
因為到底不是正經神官,無慘也不想因為這身衣服引來太多參拜者不必要的關注,所以便脫身一人在神社裡漫步,直到走到主殿後的千本鳥居,無慘的腳步在此微微駐足片刻。
香火繁盛參拜者眾的稻荷神社占地甚多,神社主殿後林立的眾多鳥居大多都是心願達成的信徒還願之後捐建而成,歲月洗禮後褪成暗紅色的鳥居和新建起來的朱紅色鳥居交織在一起,才顯示出這樣這種格外獨特的景觀。
他記得,產屋敷也為這片望不到儘頭的鳥居做了不少貢獻——尤其是他的父親,對神靈有關的一切,他的父親向來都是
推崇至極的。
略帶挑剔的將這裡的風景看完,無慘又在神社中四處走了走,直到感覺有些無聊後,無慘轉移腳步去了一趟神社主殿。
佑果正工作,拿著一支白色的禦幣在一位男性頭頂上左右左地輕掃了一下,這便是代表著“除魔”完畢。
做這件事的時候佑果臉上的表情和在宅邸中時並不相同,大概是因為正在“工作”的原因,佑果不再掛著讓人感到身心舒暢的微笑,笑容疏離淡然,不像神官,倒像一位真正的神靈一般。
無慘已經很久沒有見佑果這副表情了,此時又見,心裡便升起一些古怪的情緒,他一時間覺得陌生,又覺得佑果是在裝模作樣。無慘看著佑果將前來參拜的信徒都一一“除魔”了一遍,直到有巫女靠近湊在佑果耳邊低語了兩聲,佑果才放下手中的禦幣,換為巫女替他繼續。
無慘就知道,現在已到了佑果休息的時刻。
佑果沒有立刻發現無慘,而是先和身邊的跟隨的禰宜簡單交流了一下稻荷神社裡的消息,忙了好半天的佑果現在大腦已經完全被工作占據,很久想不起無慘了。
交談差不多臨近尾聲,頂著無慘灼人視線的禰宜有些僵硬地動了動身體,被佑果發現後皺著眉道,“你怎麼了?”
禰宜有些尷尬地側側身體,讓站在遠處的無慘終於被佑果看到眼裡。
佑果了然,朝禰宜笑笑:“好了,你先離開吧。”
禰宜便忙不迭的走開了,實在是無慘的視線宛若實質,刺的他背後生疼。
禰宜離開無慘便徑直走到佑果身前,“事情辦完了?”
佑果話沒有說死,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麼突發情況,於是隻說:“唔——目前而言,是沒有了。”
佑果又問:“你去參拜了嗎?”
當然沒有!不過無慘面不改色的撒謊:“參拜過了。”
兩個人靠在一起說著話,不知過了多久便聽到從正殿方向傳來慌亂的呼喊聲。
“權宮司!權宮司大人!”有神官匆匆趕來,臉上急切的神情表明有大事發生。
無慘不喜歡有人打擾,他臉色陰鬱想說什麼,身邊的佑果卻先一步開口:“怎麼了?”
神官喘著氣,語速很快地和佑果解釋了一遍事情經過。
有一名門望族的人帶著族中的子弟前來請求有果幫忙,據說那個貴族子弟似乎是在出遊的時候碰到了惡靈,導致現在惡障纏身,神誌不清,甚至還有攻擊人的意圖。
普通的驅魔除穢神官巫女都可以做,更棘手一些的,就要交給佑果這樣的人了。
“不好意思無慘,之後再聊。”佑果沒有遲疑,皺了皺眉便和神官說:“走。”
無慘咬了咬指尖,表情並不好看,因為被人丟下的感覺並不好。
他站在原地看著佑果離開,停頓良久,還是隨著心意選擇跟上去。
他也想看看佑果到底要怎麼救一個聽起來已經被惡靈附身,無藥可救的人類。
無慘這種好奇心最後都變成了警惕。
因為他發現那個發狂的貴族少爺,同樣長了一張出色的臉龐,當然隻是這樣還遠遠稱不上讓無慘擔心的地步,但是那個少爺被驅走附身的惡靈後,看到佑果的第一眼便眼前一亮,很不要臉地貼了上去,用諂媚又惡心人的口吻說:“您就是稻荷神社的權宮司,佑果大人嗎?”
無慘:……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