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未解答(1 / 1)

一行人在明亮地大道上沒有走多久,就又鑽入了一條人跡罕至的黑暗小道。參差石塊像巨獸的牙齒咬在眾人的頭頂與腳下,空氣中彌漫著難聞的氣味,濕潤而又沉悶,佛爾思覺得自己就像是漫步在血盆大口中的小小螻蟻。

“可以問一下,埃文先生和克裡斯汀小姐是怎麼來到永夜港的呢?”

沉默的氛圍讓佛爾思忍不住想要聊點什麼。

埃文愣了一下,張了張嘴沒有回答。這是一個敏感的話題,尤其是在地下城這種氛圍下,任何想要打探對方過去的行為都是帶著一些冒犯的。

埃文明白這種好奇,但他並不打算講自己的故事,正要開口拒絕,便被克裡斯汀小姐一尾巴打在臉上。

“在地下城,這可是一個失禮的問題,女士。”

克裡斯汀小姐優雅地撓了撓耳朵。

“我理解你們這種地上人的好奇,但是按照永夜港和蚯蚓巷酒吧的規矩,每份情報都有它的價值,同樣聽故事也要收費的。”

埃文應了一聲,算是對克裡斯汀小姐的讚同。

“抱歉,我隻是好奇。”

“沒事,地上人嘛,能理解的。”

被拒絕的佛爾思再次回到冒險家和警探的身邊,在沉默中趕路,直到下一個休息點,他們在一片建築廢墟中坐了下來。

這裡看上去像是一個已經塌陷的地下建築,不排除曾經被人作為地下城來居住的地方。但如今整個地下空間已經塌陷成一片混亂,被侵蝕的建築殘骸和崩落的泥土碎石堆滿了曾經的地下室,隻剩下一些小路可供人穿行。

依照習慣,在分發完物資後,一行人默契地分成了兩波,升起兩道靈性之牆。雖然由於位格的差異,埃文與克裡斯汀小姐的靈性之牆對於克萊恩一行來說,形如虛設。

“克裡斯汀小姐是埃文以前撿到的黑貓。”

冒險家冷不丁地說了一句。

佛爾思有些驚訝。她知道這個瘋狂冒險家有一種用占卜來獲取消息的能力,但沒想到自己隨便提出了一個問題就讓冒險家放在心上還占卜了。

“你是剛剛……占卜了一下嗎?”

“隻是隨手占卜了一下,知道對方的底細對我們有利。”

冒險家推了推鼻梁上的金邊眼鏡。

“當克裡斯汀小姐還隻是一隻普通貓的時候埃文就撿到它了,當時埃文還隻是在接一些走私的零活,主要從地表上采購一些物資到地下城去賣。他是一個獨狼,沒有投靠任何勢力,也並沒有很強的勢力,所以隻能做一個賺點辛苦錢的小販。於是他在一次上地表交易時撿到了克裡斯汀小姐,將他帶回了地下城。

“但是貓咪的壽命很短,埃文又想讓黑貓陪自己久一點,於是他找到了老板請求做一個交易。由於埃文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於是老板的要價是埃文十年的時間。在這十年裡,他要為永夜港無償地工作,用於支付他的債務。

“而埃文用他的十年,換到一份‘刺客’非凡特性。而在這十年結束後,埃文和克裡斯汀小姐還是選擇留在蚯蚓島酒吧。現在他們還是乾著地下城通商的活,隻不過不僅是去地上這一條線了。他們在各個地下城來回奔波,買賣消息,也幫永夜港采購物資。”

佛爾思聽得入了迷,不禁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交談著的一人一貓,歎了一口氣。

“也是一個苦命人。”

“那麼你呢?”

冒險家突然轉頭,盯著佛爾思問道。

“你為什麼要做一個詩人?”

“我……我怎麼能被叫做詩人……隻是一個靠寫詩歌討口飯吃的普通人罷了。就像是工廠裡的工程師,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是曼施坦因爵士或是曼施坦因夫人,他們也隻是用自己的技能換一份錢。隻不過他們動的是扳手,我用的是鍵盤,我們沒什麼兩樣的。”

這個問題問得佛爾思有些懵。

“你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我還以為你已經用占卜知道了我前世今生發生的所有事情。”

“不能做所有事都依賴占卜,占卜並不是萬能的。況且這種事情,還是應該從的你本人的嘴裡聽到比較好,這是一種禮貌。”

佛爾思的眼神有點發愣,她撐著頭想了一會,有些落寞地說。

“抱歉,我不知道。”

這個問題一時半會竟然實在沒有什麼想法,佛爾思低頭沉思良久,也無法找尋出那一個合適的答案,最終隻是斷斷續續地、亂七八糟地講述一些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

“我的人生第一桶金,就是寫詩得到的。

“那時我才上小學,我在學校的詩歌比賽中獲得了第一名,因此得到了一筆獎金,對當時還是小學生的我來說簡直是一筆巨款。

“我當時用它買了好多東西,買了一直很想吃的零食,買了一直想換的書包,尤其是一種很貴卻很好吃的糖,那個好吃的味道我現在還記得。

“收養我的老師便是一位詩人,他為多家出版社供稿。雖然沒有什麼名聲,但是至少他的客戶絡繹不絕,很多人來找他寫詩、為歌曲填詞,總之他的文學生涯很穩定。

“那次拿到獎狀後,老師將我的獎狀裱起來掛著,說我在詩歌方面有天賦,我就該吃這碗飯。在他的鼓勵下,我真的開始認真學習詩歌,以為我就是那個天生的詩人。

“我的確在之後的比賽中不停地獲獎,各種少兒雜誌也頻繁刊登我的作品。老師十分鼓勵我,也很認真地在教我如何寫詩。

“可是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卻漸漸發現,我在比賽中獲得的名次卻卻漸漸下滑。

“起初我以為是我做得不夠好,是我不夠努力,我應該更加刻苦地去背誦詩歌、去練習詩歌。可是隨著我的進一步地深入這個領域,我的情況並沒有得到好轉,我的投入並沒有獲得我所希望的回報。

“我在小學學校比賽中獲得第一名,在初中比賽中獲得一等獎,在貝克蘭德的比賽中獲得二等獎,在魯恩王國的比賽中獲得三等獎,在整個南北大陸的魯恩語詩歌比賽中,甚至連紀念獎都沒有拿到。

“這時我才突然發現,並不是我不夠努力,而是比我優秀的人太多了。

“我才不是一個天生的詩人,但同樣的,我在任何一個領域都不曾擁有過天生的稟賦。那兒時曇花一現的短暫天賦,也不過是因為在老師的耳濡目染下,意外地沾染了一些詩歌碎屑,比彆人早走了幾步罷了。

“但出發得早,並不代表能走得更遠。我腳下的路並沒有比彆人更長,隻是我在出發時看不見它的終點,便以為我會走得比彆人更遠罷了。

“當我意識到我即將到來的終點其實比彆人遠一大截的時候,我開始慌了。我感到恐懼,感到悲傷,感到手足無措,感到一股從未有過的迷茫。

“可是我根本無法找人傾訴,我不知道我接下來的人生該怎麼辦。因為在我十七歲時,還未等我向老師傾訴我的無助與惶恐,他便因為積勞成疾進了醫院。”

佛爾思用力地做了一個深呼吸,濕潤而沾著異味的空氣湧入呼吸道,就像當年蒼白的走道裡,刺鼻的消毒水味刺痛她的鼻腔。

“他還未來得及解答我的迷茫與痛苦,便離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