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麒麟兒禦風乘龍,馬幼常搬石砸腳(1 / 1)

那“罪己書”被劉備一把闔。

諸葛亮沒有看到。

隻不過,從劉備那青一陣、紫一陣的表情中,諸葛亮的心頭已經有一塊兒石頭,高高的懸起,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最壞的可能,是荊南丟了、江夏丟了。

不…

還有更壞的,那便是連江陵也丟了!

甚至雲長也…

不對…不對,雲長還能發來“罪己書”,這說明,他還活著,這就好,這就好…

這比什麼都重要!

諸葛亮心思急轉,他已經開始未雨綢繆…不,是亡羊補牢!

心念於此,諸葛亮輕聲道。

“主公,這罪己書…”

“軍師自己看吧!”劉備把那封罪己書交給諸葛亮,他反正沒看懂。

諸葛亮緩緩展開。

第一句是“得漢左將軍、皇叔授命,吾關羽鎮守襄陽……”

這句沒問題,是闡述雲長知道,他的職責重大、乾係重大。

諸葛亮目光下移,接著往下看。

“老子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莊子雲,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唯一”

“禮記中庸有載,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

這…

看到這兒,諸葛亮感覺有點兒懵,這都是什麼與什麼?

荊州都到何種地步了?

雲長寫這些乾嘛?

這是在水字數麼?還是,他有什麼難言之隱?

帶著這樣的疑問,諸葛亮繼續往下看。

“顧念此,關羽深諳其道,捕獵虎狼以為兵練,終枉顧自然。”

“虎狼之在山林,猶人之居城市,古者至化之世,猛獸不擾,皆由恩信寬則,仁及飛走。今關羽不德,敢忘私義,幸得吾子麟提醒,懸崖勒馬,故頒不得妄捕山林之令,蓋之,其罪在吾!”

等等…

念到這兒,諸葛亮已經有些繃不住了。

他整個人都陷入了莫大的迷茫與不解之中。

雲長,你,你罪己書,就…就為了這個?為了那虎狼之暴?

諸葛亮已經徹底看不懂了…

在他看來…現如今,孫權是豺狼,曹操才是虎豹,雲長啊雲長,你…伱這是在寫些什麼?你怎生能糾結於如此小節!

“吾子麟常勸吾,萬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養以成……”

後面的內容,諸葛亮粗略的看了一遍。

無外乎是雲長提出,他的第四子關麟指出他的過錯,不該捕獵山林,然後關羽深諳己過,於是下這封罪己書,告知荊州。

當然…

這一封書中寫的有理有據,法正那祖父法雄的例子就在眼前。

捕獵山林,的確是會招致“虎狼之暴”…

但這些是你大哥想看到的麼?

是他諸葛亮望眼欲穿,翹首以盼的麼?

雲長啊雲長,這都什麼時候,你竟…竟還在糾結於旁枝末節。

是,你那四子,他識大體、顧大局,那又如何?

難道,他還能止住荊州的頹勢不成?

又或者是,你如此高捧四子“麟”,是…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是…是預示到了狂瀾既倒麼?

諸葛亮陷入了更大的迷茫!

他看這罪己書時,馬謖也湊到他的身後,關羽這一封“罪己書”,馬謖也看的真切。

與諸葛亮如出一轍,他也覺得…

這是,什麼跟什麼嘛?

這等小事也值得下“罪己書?”

這等小事,也值得專程封做急件,六百裡加急,報於成都?

帶著巨大的疑問,馬謖喃喃望向諸葛亮,“軍師…這…”

諸葛亮則是望向劉備,“主公,雲長絕不是不識大體之人,事出反常必有因,雲長字字不提荊州,卻字字闡明雲旗公子之明理,亮…懷疑,荊州或許已經…已經…”

諸葛亮說話的時候,劉備正在看另外一封竹簡。

在經曆了那麼一封毫無緣由的“罪己書”之後,劉備是滿是疑竇的展開另一封急件的。

而隨著目光下移,這封急件中的內容…讓他的表情更加的嚴肅。

不誇張的說,這些字,這些句子,已經有些觸目驚心的味道了!

他的表情,諸葛亮看在眼裡。

而這,更加劇了他心中的猜想。

荊州…完了!

怕是雲長如今的境況,比想象中的更不好,此番高捧兒子,是要向他的大哥托孤麼?

“主公…”

諸葛亮張開嘴,卻沒有繼續往下說。

這種時候,應該冷靜,應該等出這份正想!

倒是馬謖,他察覺到,或許他表現的機會來了,當即向前一步,侃侃道:“主公,當務之急,需得穩住東吳!”

“穩住東吳?”

因為馬謖的詢問,劉備開口了,他是把那封急件全部讀罷後,方才開口。

而反問馬謖的這一句,像是帶著許多質疑。

隻不過,從劉備那嚴肅、驚愕、複雜的表情中,馬謖篤定。

荊州的局勢定然比想象中的還要危機。

他拱手,繼續稟報道:“是,下官以為,當務之急必須穩住東吳!”

他開始了侃侃而談:“荊州有失,益州將面臨兩線之敵,曹操雄踞漢中隨時南下是其一,其二,天下十三州,曹操一人就雄踞九州半,兵馬百萬之眾,糧草補給更是源源不絕!”

“此絕非劉皇叔一己之力可堪抗衡,今時今日之局勢,東吳占據荊州,攻陷合肥,此為東吳之破局…若孫劉聯盟瓦解,則益州腹背受敵,前門進虎,後門進狼,此…大業危矣!若依舊聯手東吳,雖荊州已失,卻可以東吳之兵牽製於曹操,益州方覓得喘息之機!”

這是馬謖第一次在劉備面前表現自己。

言辭堅定,盛氣淩人。

說起來,他素來視諸葛亮為師,為父…

少時又熟讀兵法,平素裡極其自負,他向諸葛亮提議了許多次,要諸葛亮向劉備舉薦他。

可…諸葛亮往往以“時候未到”予以回絕。

今時今日,機會就擺在眼前,當此多事之秋,他馬謖作為荊州“馬氏”家族中最年輕的那個才俊,他是了解荊州的,他也自詡…最通曉時局的變化。

他該受到重用!

果然,因為馬謖的一番話,劉備對他微微側目,抬眼道:“你便是白眉馬良的幼弟,馬謖馬幼常?”

“正是。”馬謖如實回道。

這一刻,他感覺到,他的春天來了,他就要被委以重任了。

這一刻,他的心情無以複加。

哪曾想,這份無以複加的心情,僅僅隻過了十息的時間,他就從雲端直墜落到了穀底。

“嗬嗬…”

但聽得劉備淺笑一聲,眼眸眯起,眼芒中多出了幾許輕蔑之色。

“馬氏五常,白眉最良,幼常啊,你真該向你四哥好好學學,他絕不會像你一般,在沒有搞清楚真相之前,就對天下大勢妄加評斷!”

這…

馬謖一怔,他是被…被劉皇叔斥責了麼?

他…他哪裡做錯了麼?

他提出的,難道不是如今時局下的最優解麼?

諸葛亮也聽出劉備這話中的深意,卻因為護徒心切,還是為馬謖辯解:“主公息怒,幼常不過二十有五,年輕人,難免渴望一展才華,縱論之中,難免有失公允,隻是…主公…”

不等諸葛亮繼續問。

劉備已經將那讀完的急件遞給了諸葛亮。

那嚴肅的表情終於掀過,他爽然的笑道。

“哈哈,荊州無恙,雲長無恙,長沙三郡無恙,合肥之戰孫權十萬大軍被張遼八百勇士重創,東吳敗了,合肥還是曹操的!”

言及此處,劉備頓了一下,他努力的克製,卻似乎依舊掩不住心頭的狂喜,亢奮之情。

“雖然,東吳合肥铩羽,這於孫劉聯盟不是一個好消息,然…於我,於雲長,於荊州,卻是再好不過的消息了!合肥賭約之下,從此,再無借荊州的說法。”

“滿城風雨,哈哈,此番,那孫仲謀無異於搬石砸腳!”

這…

劉備一口氣說了一大堆。

而隨著劉備話語的深入,諸葛亮的眼睛始終凝起,他感覺…他是在做夢。

主公說的話,該是夢中才有的吧?

要知道,此前按照諸葛亮的謀算,湘水劃界的約定之後,長沙三郡是不得不放棄的!

強行不放,隻會引起更大的禍患。

比如,這合肥賭約。

而這,是諸葛亮最大的擔憂!

可現在…主公卻說,說…荊州無恙,雲長無恙,長沙三郡無恙,最可怕的是,合肥之戰孫權十萬大軍竟被…被張遼率領的幾百曹軍擊潰了!

這…

這不對吧?

周瑜才逝去幾年?東吳就變得如此這般的不堪一擊了麼?

馬謖也是目瞪口呆。

他驚訝的望向諸葛亮。

而此刻,諸葛亮已經迅速的低頭,他的眼眸盯在那竹簡,一個字一個字的看。

而隨著,東吳妄圖奇襲荊南三郡,荊州提前防備洪七公合肥賭約張文遠大破孫仲謀乃至於最後的,如今的荊州固若金湯、堅如磐石!

這其中所有的事件,都指向了兩個名字。

第一個是洪七公!

第二個,便是雲長的四子關麟關雲旗。

好啊…好一個關麟、關雲旗!

雲長下這封罪己書,原來如此!

看到最後,他總算懂了,懂了為何雲長會將一封“罪己書”與“急件”一道送來。

這是有意為之…

他這是在告訴他的兄長,他生了個“慧眼如炬”的麒麟兒呀!

注意到了諸葛亮看罷了這急件。

“哈哈…”

笑逐顏開的劉備再度捧起了那封“罪己書”,。

他悵然道:“駕人龍之婉婉兮,載雲旗之委蛇,好一個關雲旗,好一個關雲旗啊!”

劉備的心情像是大好。

“昔日我提議雲長,將他小字中的雲字,賜予此險些夭折之子,助其康健成人,那時三弟翼德還笑我,哪有父子同字的?”

“哈哈,如今看來,這一筆雲字賜的剛剛好,吾二弟雲長的武藝天下無敵,吾二弟之子雲旗亦機敏伶俐、慧眼如炬!”

講到這兒,劉備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

自打入蜀後,就數今兒個是最高興了。

他悵然道:“有吾二弟這一門父子在,荊州無虞,吾與軍師可以一門心思放在益州了!”

這個…

諸葛亮能體會到劉備的心情。

畢竟這種絕境逢生,力挽狂瀾的感覺,總是那麼的美妙。

不過,諸葛亮還是展示出了他高瞻遠矚的一面。

在劉備目光全部都焦距在關麟身的時候。

他敏銳的判斷出,其實,此次局勢的逆轉,關麟最多隻是預判到了而已。

而另外一人不僅預判到了,且付諸於行動!

細細的論,他才是真正的“功不可沒”,甚至,真要去論,關麟的功勞與此人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心念於此…

諸葛亮指著急件那個“神秘”的名字,他情深道:“主公,雲旗公子是眼光毒辣,然…亮更關注的是此洪七公,此人的行事作風,亮有一種感覺!”

劉備連忙問:“是何感覺?”

諸葛亮沉吟道:“以一己之力,攪動荊州風雲,更是將東吳引入陷阱,此洪七公行事果斷、老練!”

“此人深不可測!此人亦是友非敵!”

聽到這兒,劉備重重的點頭。

他感慨道:“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有如此奇人相助於漢,漢何愁不興?”

荊州,江陵。

夜已深,“鮑”家酒肆下的酒窖內,丐幫的九代長老“魯有腳”已經先到。

之後來的,是曾經在牢獄中都沒有招出“洪七公”身份的“二狗”。

現在的他,已經是丐幫的八袋弟子,丐幫中僅次於洪七公與魯有腳的存在。

如今,他正引著三個乞丐走入這密室中。

這三個乞丐穿著破舊,可外面均披著鬥篷,戴著風帽,更誇張的是,三人的眼睛還蒙著黑布,待得進入這酒肆下的酒窖,方才摘除。

整個過程顯得十足的小心。

其中一個乞丐,便是兩日前,魯有腳特彆留意的那個,老家是徐州彭城,姓史。

掀開遮眼的黑罩,三個乞丐看到了魯有腳,連忙行禮。

“魯長老!”

魯有腳也是第一次乾這種事兒,他顯得緊張而興奮,“都辛苦了!”

言及此處,他抬眼望向二狗,“沒有人看到吧?”

二狗道:“魯長老放心,事關洪七公他老人家,我等自會小心再三,從土地廟出來就派著暗哨,一路沒有人跟蹤!”

聽到這兒,魯有腳方才點了點頭。

他指了指酒窖的深處,提醒道:“洪七公他老人家就在那裡!”

“待會兒,他老人家問你們什麼,你們就回答什麼,若不知道,就說不知道,不要胡編亂造,知道了麼?”

“知道,知道!”

這三個乞丐連連點頭。

魯有腳還是有些不放心,繼續囑咐,“提前告訴你們下,這次,洪七公他老人家是有一件機密的要事要吩咐,這在咱丐幫是無榮耀的事兒!”

“至於他老人家會不會交給你們,那就看你們的造化了!”

說到這兒,魯有腳緩緩起身,他點著火把於黑暗中走在最前。

一揮手。

“都跟過來,注意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