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危急 措手不及。(1 / 1)

沈菡沒有再就此多說什麼, 敲打一二就行了,過猶不及。

雖然這次的事情很可能涉及到上三旗的包衣世家,是一股不小的勢力。

但海拉遜作為內務府總管大臣,身居高位, 又頗得玄燁的信任, 大概率不會乾這種自掘墳墓的傻事。

不過最後估計也逃不了一個失察的罪名, 但失察總比包庇要好,海拉遜是個聰明人, 應當知道怎麼做才是對的。

宮中律例, 慎刑司主要負責內務府包衣、匠人以及太監所犯的案件。

凡杖一百以下的一般案件,由內務府自行審理結案。涉及人命或案情重大複雜的,則移交刑部, 敬事房同樣。

所以接下來步軍統領、內務府、敬事房都要移交人犯,配合刑部辦案。

前有太後和太子的大旗掛著,後有皇上的心腹步軍統領壓著, 眾臣當然沒有意見, 紛紛上前應道:“臣謹遵娘娘吩咐。”

沈菡看向太子:“太子可有什麼要吩咐的?”

眾臣也都跟著看向太子, 伊桑阿的目光中甚至不自覺流露出幾分期待,希望殿下能說點兒什麼,至少不要被一介女流壓製。

可德貴妃這樣強勢,考慮得又這樣周到,三下五除二就安排好了一切。

這讓連政務的邊兒都沒摸過的胤礽, 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胤礽的心裡混雜著各種複雜的想法,他似有許多話想說,最後卻隻能恭敬道:“您是長輩,汗阿瑪在外,孤都聽長輩的。”

沈菡點點頭, 轉向伊桑阿:“此間諸事,當速上折,稟奏萬歲。”

伊桑阿面不改色:“是,臣領旨。”

*

好不容易處理完此事,紫裳扶著沈菡回了清溪書屋:“主子,用不用叫太醫來看看?您這一天一夜操心勞累的,之前就沒吃多少東西。您這還懷著身子呢……”

沈菡疲憊地擺擺手,踢掉鞋子往榻上一趟,疲憊道:“我沒事,不過吩咐幾個人,說幾句話,累不著什麼。再說我現在也吃不下。我先眯一會兒,等起來再吃吧。你去看看二公主和三公主回來了沒有,若是回來了,即刻叫她們過來。”

宮裡也得儘快壓下去,免得消息傳開。

該約束的要約束,該安撫的要儘快安撫,有棒子有甜棗,才能儘快平穩局勢……

又想起玄燁,她得儘快把這裡的事情跟他說清楚,免得朝臣上的折子不儘不實,他不了解詳情。

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為何好幾日沒有來信了……

——明明走之前他還說:“朕知道你擔心。你放心,朕就算再忙,也會記得每日給你寫信,令驛馬送回來的。”

怎麼說話不算話呢?

沈菡心裡有些難受,想著想著,眼皮都要睜不開了,沉沉地睡過去。

紫裳拗不過她,見狀隻好給主子蓋上涼毯,怕主子翻身掉下榻又在榻邊擋上迎枕,這才悄悄退出去安排。

剛掩上門,門外等著的青桔便一把拽住她到廊下說話:“四阿哥那邊遣人來問到底出了什麼事。說是太子今日沒有去上課,阿哥們那邊有些攘動。”

紫裳低聲道:“主子吩咐,讓咱們派人把事情和四阿哥大略說一說,請四阿哥這幾日照顧好阿哥們。”

青桔點頭:“知道了,那我這就去。”

青桔走後,紫裳又叫過來一小太監:“去東門守著,若是公主的朱輪車回來,趕緊來報。”

“是,姐姐。”

*

比起前朝的複雜,後宮裡幾位庶妃貴人的鬨騰不過小事一樁。

紫禁城。

和卓和烏雲珠憑著公主的身份,終於敲開了景仁宮緊閉的大門。

兩人進入內室,見到了床上已經人事不省的皇貴妃,和滿殿淒惶的宮人。

明姑姑跪在地上請罪:“稟奏公主,那日納喇貴人跪在門前斯鬨,皇貴妃聽說後怒氣衝天,當即便昏迷了。太醫們行針用藥,卻也一直未見娘娘蘇醒。這樣大的事,奴婢實在沒有膽子擅作主張。”

和卓與烏雲珠對視一眼,和卓上前道:“姑姑請起,姑姑照顧娘娘,原是本分,何罪之有?隻是此事乾係甚大,不可再有片刻拖延。我等奉太後娘娘的旨意回宮,便是要儘快了結此事……”

但哪怕她們身帶懿旨,又有德貴妃撐腰,也不能以女兒的身份出手料理汗阿瑪的庶妃,所以還得明姑姑跟她們一起過去,以示此乃是皇貴妃的旨意。

明姑姑一猶豫,到底沒有膽子反駁兩位公主和她們身後的德貴妃,隻能恭敬道:“奴婢謹遵公主吩咐。”

……

景陽宮位於紫禁城的東北角上,一向是這宮裡最冷僻的一座宮殿。今日的卻是難得熱鬨,竟有兩位公主大駕光臨。

正院中站滿了隨行的太監、宮女和媽媽裡,這麼多人,偏偏整個院內一片死寂,鴉雀無聲。

烏雲珠抬眼看這景陽宮——正殿年久失修,簷上的金黃琉璃瓦,雙鶴圖案的天花,簷下的旋子彩畫早都失了顏色和光澤,四處透著一股衰敗頹喪的氣息。

顯見此處已經被營造司和紫禁城遺忘許久,恍若冷宮了。

烏雲珠問一旁的掌事姑姑:“端額娘可在?”

姑姑許久未見生人,有些膽怯,小心道:“主子在後面的小佛堂禮佛……”

端嬪董氏早就不見外人了,平日從早到晚,每日隻跪在後院的小佛堂禮佛,早課晚課,從不間斷。

哪怕是宮中的大宴、節慶,端嬪也一向是告假的。

烏雲珠不過照規矩問一句,端嬪不願露面便罷了:“既如此,我們就不打擾端額娘了,自己處理便是。”

前後院的夾道突然傳來刺耳的一聲叫嚷:“放肆!你們做什麼?!放開我!唔!”

納喇貴人被兩個身寬體健的媽媽裡從屋裡強行拖出來,惶恐驚懼地想要大喊,但很快就被捂了嘴。

兩位公主隻當未見——貴人並不算是正經庶母。

明姑姑上前淡淡道:“許是住在這東西六宮裡頭太吵鬨,納喇貴人這身子才一直不見好轉。皇貴妃娘娘有旨,為了您好,還是該送您到僻靜些的地方兒安養。您放心,等您好了,娘娘自會接您回來的。”

納喇氏害怕起來——皇貴妃這是想讓她死嗎?!不,她隻是想掙條出路,她還不想死啊!

納喇氏死命地掙紮起來,可內務府的媽媽們都是特意練的架勢,她這副病弱的身子哪裡掙得開?

納喇氏很快便被押走了——至於去哪……宮裡有的是生土蒙灰的地界,不拘是哪裡,總能塞下一個人。

景陽宮還住著幾個沒名沒分的小答應,當初受了納喇貴人的挑唆,也曾一起去景仁宮鬨過。

現在眼見納喇貴人如此下場,全都房門緊閉,不敢露面,生怕下一個被扔出東西六宮的就是自己。

壓下了挑頭生事的,卻也不能把所有受了委屈的庶妃一棒子打死,該安撫的還得安撫。

明姑姑很懂事,沒讓公主們為難,主動把此事接了過來,提出該由景仁宮出這筆財物:“兩位公主放心,奴婢一定親自將東西給受了委屈的庶妃們送去,絕不令貴妃娘娘為難。”

……

事情處理完,和卓和烏雲珠還得趕緊回去稟報。所以兩人都沒來得及看一眼自己的生母,就坐上了回園的朱輪車。

和卓:“我看這明姑姑還挺明白道理的,知道這事兒不該德額娘破費。”

回來之前德額娘說了:“庶妃們多是被人挑唆,才跑到景仁宮鬨事,何況她們也確實受了不少委屈。咱們的當務之急是儘快平息流言,穩住後宮,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不必計較,隻要她們得了實惠,不再鬨了就行。”

沈菡並不確定佟佳氏的情況,所以讓她們直接去承乾宮庫房,找些東西賞下去:“若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可去永和宮尋你們成額娘幫忙。”

沒想到最後沒用上。

烏雲珠搖頭道:“我看這明姑姑不是聰明,而是拿著景仁宮的東西,想討好德額娘……”這是給自己找退路呢。

和卓一愣,繼而反應過來。

皇貴妃那副模樣,一看就是時日不多了。

而一旦皇貴妃崩逝,那以後在這紫禁城和暢春園,或者說——在這天下間,還有哪個女人,能與如日中天的德貴妃比肩呢?

*

前朝後宮都在最短的時間內處置妥當,帶著內閣奏折和沈菡私信的八百裡加急從暢春園快馬發出,隻用一日便到了玄燁的手裡。

隻是此時的玄燁,卻已根本無暇管盜竊這等小事。

——因為他已經自顧不暇了……

夜半三更,營地中卻依然燈火通明。

正中的禦帳周圍,裡三層外三層圍著上百精兵,四下一片寂靜,除了太醫院專給皇上診病的黃升以及隨侍的顧問行等人守在帳內,其餘人等無詔一律不得靠近禦帳。

違者當場格殺勿論!

整個營地氣氛肅殺,靜若墳場,隻有巡邏的守衛在路上穿梭。

禦帳不遠處,是這幾日剛被宣過來參讚軍務的索額圖、明珠等人的營帳。

因為禦帳戒嚴,營地中的人都很害怕,這幾日縮在各自的帳篷裡,輕易不敢出去。

明珠與手下待在帳中焦心不已,宛若熱鍋上的螞蟻。

突然,帳篷背面傳來一聲十分細微的聲響……

兩人對視一眼,小心地靠過去,迅速從帳篷底下挖出了一張紙條。

帳中隻點著昏黃的一盞小燈,明珠將紙條湊近,看完後迅速將其點燃,毀屍滅跡。

手下焦急道:“爺,萬歲情形如何?”

——禦駕出暢春園不過兩日,剛過北古口,駐蹕在鞍匠屯,皇上就突然中了暑氣,身體不適。

原本,包括玄燁在內的臣子將士都沒有太緊張。皇上的身體一向很不錯,這麼多年弓馬嫻熟,幾乎每日晨起都要打拳鍛煉,一個中暑罷了,許是過幾日就好了。

玄燁自己也是這麼想的,所以為了儘快趕到大營,他命令隊伍繼續前行,並召了明珠與索額圖前來商議軍情。

誰知到了第五日,玄燁的病情卻突然加重,開始高燒不退,隻能命隨駕的簡親王雅布代他趕赴軍前,參讚軍務。

而群臣擔憂龍體,也開始奏請聖駕回鑾。

但玄燁心中實在不甘!

他來此地,本是為了儘快剿滅噶爾丹,以清沙漠。結果最後竟是自己的身體拖了後腿,不能親自滅殺此賊,實是可恨!

但無奈病勢沉重,玄燁自己忖度,以他現在的身體也確實難以為繼,且駐地晝熱夜寒,不利中暑病人休養。

最後玄燁權衡利弊,隻能含恨將此行帶來的肥壯馬匹分給隨駕的火器營兵士、前鋒護軍,令他們儘快趕到裕親王軍前增援,自己則下旨回鑾。

本來事情到這裡就結束了,但誰讓玄燁一見病情好轉又猶豫了呢?

彼時聖駕距離暢春園不過百裡,縱使走得再慢,不過二三日也能抵達。

但玄燁一看自己有好轉的跡象,想起出來一趟不容易,這麼回去對前線士氣打擊太大,不如留下來養養病,等好了再回去。

於是便留在了正紅旗的鷹莊內,等待康複。

這一留,壞了……

明珠雙眉緊鎖,在營帳中來回轉圈。

手下不明所以:“相爺?”

明珠停下來,聲音幾不可聞:“適才萬歲派出了驛馬,命人火速回京,傳召太子和三阿哥速來問安……”

手下立刻一驚:“這!”

這時候傳召太子?

這,這難道……難道是要交代後事嗎??

明珠心裡也是一團亂,事情實在太突然了,讓人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