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挑的結果出來後, 京中有人歡喜有人憂。
此次大挑，京中有多少人家眼熱太子妃的位子，指婚的諭旨下發後, 便有多少人家覺得失望透頂。
——不但太子妃沒戲，連太子的庶妃都沒混上。
佟國維說兄長：“急什麼，咱們家的抬旗折子還沒批，這次沒選出來正好。”
提起這事兒，佟國綱心裡更加焦躁。
——往常不管他說什麼, 皇上一貫順著他。這次也不知是怎麼回事, 抬旗的折子遞上去快一年了, 也不見皇上批複，每次他提起，皇上都是言兩語的岔開話題。
次數多了, 他也怕惹煩了外甥, 不敢再多提。
佟國維老神在在：“皇上有自己的考慮, 必不會叫咱們吃虧就是了。我聽說石家也遞了折子, 一樣都沒批複。”
佟國綱沒往心裡去：“他們家跟咱們家怎麼能比。”
他心裡煩躁，在堂屋裡拉磨似的走來走去。
宮裡的皇貴妃一直沒有子嗣，若是再不能與太子拉上關係，等翌日太子登基，家裡這富貴又能持續幾代……
＊
京裡各家為了太子妃的事吵吵嚷嚷，胤礽自己沒得著指婚，心中也難免忐忑。
他左思右想, 疑慮難消——是他最近有哪裡讓汗阿瑪不滿嗎？
還是汗阿瑪不希望他太早大婚......
胤礽心神不寧, 一個沒防備竟差點兒著了涼，這天回來後連打好幾個噴嚏，把阿寶嚇了個半死。
偏生胤礽不讓他叫太醫：“一點兒小事, 折騰什麼。”
阿寶隻好自己偷著煮了薑湯和蔥白水，悄悄給主子喝了，好懸在皇上召見太子之前，把這鼓勁兒壓下去了。
玄燁召胤礽來，是怕他沒得著媳婦兒心裡不痛快，所以特地把他叫來一起用膳，給他寬心：“阿瑪原想著這次為你擇一良配，但左看右看，此次的秀女要麼家世不夠顯著，要麼質素不足，恐難當國母的重任。阿瑪不願意委屈你，這才隻好作罷。好在你的年紀還小，太子妃事關國體，寧可多等兩年，也不能湊合。”
胤礽見阿瑪如此溫和周到，心中鬆了一口氣：“汗阿瑪放心，兒子都明白，勞汗阿瑪為兒子費心了。”
玄燁給胤礽夾了一筷子菜，又給他分說這太子妃要挑個什麼樣的才合適。
說來說去，總之就是家世、相貌、脾氣、秉性、能力、心性缺一不可，如此方可擔當國母的重任。
玄燁：“你放心，阿瑪定會挑個十全十美的妻子給你。”
胤礽心中感動，回去便讓人把這事和索額圖說了：“讓叔公不必擔憂。”
索額圖收到消息安心不少——最近京裡因為皇上略過太子，隻給大阿哥定下嫡妻的事，多少起了一點兒議論。
不過太子比大阿哥還小兩歲，這幾年京裡男孩成親的年紀也越來越晚，縱有揣測，也成不了氣候。
現在看皇上的意思，對太子還是極其看重的，太子妃將來要母儀天下，慎重些是應該的。
保泰試探道：“要是咱們家的女兒……”
人死如燈滅，仁孝皇後崩逝了十多年，皇上心裡還能剩下多少情分？
隻看鈕祜祿家爵位最後的歸屬，這情分縱有，也不多了。
宮裡的赫舍裡格格，自從進宮後就和不見了似的，不管是皇上還是太子都沒能搭上。
保泰：“宮裡這位德貴妃屹立不倒，皇上這幾年連個上記名都不留，我看短時間內，這後宮裡是指望不上了。但太子......”
隻有母族的牽係是不夠的，後院也該有能說上話的人才是。
索額圖搖頭：“這個你就彆想了，太子身邊隨便一樁小事，皇上都上心得緊，何況是太子妃這等大事。”
隻看皇上對赫舍裡格格的態度，太子妃絕對不會再出自赫舍裡家。
至於側室，索額圖摸摸下巴，皇上這次並未給大阿哥指側室，所以這皇子側室，皇上到底是打算從內務府指還是外八旗指，還真讓人有點兒猜不透。
索額圖吩咐保泰：“太子這事兒咱們插不上手，大阿哥那兒倒是能活動一二。今年小選，看看能不能指個妾侍進去。”
保泰一愣，不解道：“大阿哥？”大阿哥關他們家什麼事？
索額圖沒細說。
之前聽門下來報，說是明珠好像與惠妃娘家有些來往，雖沒查出實據，但索額圖心裡總有些不安，提前防備一二總是好的。
*
其實原本玄燁是打算給胤褆先指個側室的，而且這側氏還是烏雅氏的姑娘。
不過這姑娘和沈菡的關係已經很遠了，連抬旗都沒包含在內，是仍留在包衣旗的一支，參加的也不是大挑，而是小選。
沈菡聽玄燁說，之所以把這個姑娘指給胤褆當妾侍，是為了讓胤禛和大阿哥將來有個親近的由頭後：“……”
她真的永遠也理解不了古代男女在這方面的腦回路。
玄燁見她的神色：“怎麼，你覺得不妥？”
他是覺得雖然隻是烏雅家遠支的女孩子，但再進宮做宮女也不合適。若能給皇子做側室，得個指婚，也算體面了。
沈菡平日極少對玄燁的安排提出反對意見 ，但這次卻不得不忐忑道：“額……若是不指，會有彆的影響嗎？”
她不知道他這安排是隻為了她和胤禛，還是有什麼彆的打算。
玄燁明白過來：“沒事，朕就是這麼一說，你要是不喜歡，朕不指就是了。”
一個內務府包衣女子，指到哪裡都沒什麼影響。
沈菡鬆了一口氣：“那還是不要了。”
就因為這麼一點兒不知道有沒有用處的‘由頭’，一個女孩子就要因為她變成‘妾’，這種事想想都滲人。
高位者的一句話，改變的卻是低位者的一輩子……
她沒辦法救人，但至少不要害人，也不要讓彆人因她而受害。
玄燁本也隻是臨時起意，見她實在不喜歡，也不勉強：“行，那回頭撂了牌子讓她回家自嫁吧。”
沈菡放下心：“好。”
從這件事兩人不由得又聊起皇子側室的問題。
雖然不指烏雅氏了，但大阿哥還是該有個侍妾，不是那個就是這個，秀女有的是。
玄燁是按照自己當年的經曆設想的，覺得胤褆都那麼大了，看起來已經發育成熟。
正經大婚要走很多流程，嫡福晉進門怎麼說也得半年以上，他怕委屈了兒子。
侍妾手續簡單，一頂小轎就能接進來。
沈菡：“……”
玄燁最近發現在這方面，她好像和他有些分歧，但她一直沒明說，玄燁實在猜不透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怎麼想的……這能說嗎？
但玄燁還在等著她回答，沈菡想了想，換了個說法：“我是覺得吧，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過早的孕育後代，對父母，對孩子來說，好像都不太好。”
小爹小媽，身體還在發育。男孩過早損失精氣，女孩用稚嫩的身體孕育孩子，都很傷身。
特彆是對女子來說，孕育孩子本身就對母體損傷極大，以現在的醫療技術，青年產婦都是在過鬼門關，何況少女產婦。
從古至今，因此早逝的女子數都數不清。
而對孩子來說就更慘了，一對‘孩子’生下來的孩子能健康到哪裡去？
有的連眼睛都沒睜開就殤了，有的根本過不了百歲。
還有的好不容易磕磕絆絆的長到四歲、四五歲，但打小體質不好，又生在沒有疫苗、沒有青黴素、沒有消炎藥的古代，最後也隻能是遺憾夭折。
這都不需要沈菡詳細說，玄燁自己早些年夭折的孩子能組個足球隊了。
——連青年皇後都崩逝了兩位。
雖然因為古代平均壽命低，生育年齡的提前是必然，但是不是能稍微、稍微不要這麼提前呢？
沈菡：“我知道讓人二十歲才開始生孩子，有些不現實，但十四五歲甚至十二歲，是不是也有點兒太早了？”
是，生得越早，生出來的孩子越多，理論上人口也會越多。
但同時，因此夭折的嬰兒也很多啊！
事實上，最後留下來的不見得就比十七八、十八九再開始生更多吧？
沈菡並不是隨口胡謅，除了玄燁，她們身邊這樣的案例還有很多：“你看裕親王府上……”
裕親王福全比玄燁慘多了。
他是順治十年生人，他的第一個孩子，長女，誕生在康熙十年，由嫡福晉西魯克氏所出。也就是他本人十八歲時出生的。
這跟玄燁，甚至現在很多人比起來都已經算晚的了。
但就這樣也沒能保住這個孩子的性命，因為西魯克氏本人比福全還要小兩歲，年僅十五歲懷上孩子，十六歲產子。
從那以後，裕親王府上就開始了連生連死的慘況，孩子沒有一個能活過四歲的。
迄今為止，裕親王已經夭折了子四女，隻餘五歲的保泰一根獨苗。
裕親王今年已經十四歲了，整個王府戰戰兢兢，小心翼翼捧著這一根苗，生怕最後絕嗣。
這倒是生得夠早了，結果怎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