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析了內心, 蘇晚楓眼巴巴看著九皇子,等待他的定奪。
九皇子雪白的牙齒無意識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他也看著蘇晚楓, 恍惚覺得蘇晚楓是小時候見到的小狗雪球, 會衝著他搖尾巴。
打消幻想, 九皇子眨眨眼, “既然這樣,那你願意就留下吧。”反正他這裡也沒好處,就一點點的俸祿,郭念恩不嫌棄,他這公房裡也不算空空如也。
蘇晚楓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多謝殿下!屬下必定好好工作回報殿下。”
九皇子, “……那我問你, 你覺得我首先應該做什麼呢?”
九皇子府一潭死水,業務都沒有,你工作什麼呀?
蘇晚楓脫口而出, “搞錢啊!”
你都窮的快典當了, 自然是要賺錢啊。
蘇晚楓看到九皇子聽了她的話凝如雕塑,終於反應過來,“那個……殿下, 我不是說您窮哈……那個,其實, 銀子吧,它也不俗,人之所需,都離不開它是吧?說句僭越的,陛下肯定也缺銀子使……不是, 我這不是這個意思……”
蘇晚楓終於絕望地閉嘴了。
九皇子倒是露出了一個風華絕代的笑容,“郭長史,你很有意思。那麼按照你說的,我該如何搞錢?”
蘇晚楓,“……”
果然老板都是剝削階級,要下屬提出問題,還要下屬解決問題!自己隻要穩穩坐著就行了。
蘇晚楓默默歎氣,打點精神給老板打工,“殿下,還請恕我直言,不知陛下待您如何?”
外面傳的隻是傳言,想要有一份詳實的計劃,就得依據事實。
九皇子倒也沒覺得蘇晚楓過分,他嘴角翹了翹,“母妃生我難產而亡,父皇深愛母妃,因此恨我。”
蘇晚楓,“……”總覺得九皇子說深愛這兩個字的時候味道不對,而且帝王有愛嗎?濫情吧!
好吧,確定了,老板是沒有後台撐腰的,這樣一來,怕是其他皇子也會對付他,京城也沒有任何助力和靠山。
蘇晚楓看著九皇子,“這樣的話,殿下,在京城,您怕是沒辦法搞銀子的,想要擺脫困境,您得就藩,藩地才是您能活動的地方。”
九皇子紋絲不動,“你可知父皇會把我分封到何地?據我所知不可能是什麼豐饒的地方,多半貧窮又偏僻。”
蘇晚楓也不覺得意外,“事在人為,民間有句俗話,叫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草窩,蓋因金窩銀窩不是自己的,隻草窩是自己的,那麼就能想辦法把自己的草窩慢慢整修成自己想要的窩,在不是自己的地方,做不了這些事。”
皇帝對九皇子沒好感,兄弟們輪番踩他,在京城,哪怕蘇晚楓給九皇子想了賺錢的好主意,九皇子也沒辦法實施。
九皇子再次對蘇晚楓感覺到驚奇,這個長史,一再突破他的看法。
未曾見面時,九皇子覺得郭長史居心叵測,哪怕蘇晚楓給他要來了安家銀子,九皇子還是對她有著戒心。
九皇子想等蘇晚楓離開,等來等去等不到,他就隻能見他。
一見面一交談,九皇子發覺郭長史原來是條鹹魚,可是這個印象還未固定,他多問了幾句,忽然發現郭長史居然頗有見解。
郭長史並未搪塞他,建議中肯,言語……算得上詼諧吧。
九皇子發現自己有些看不明白蘇晚楓,從小到大,他能一眼看清身邊各色人的欲/求,他們都有所求,也都為著這點所求露出百般姿態。
隻是這個郭長史,他到底所求為何?
九皇子再進一步,“那我若是去就藩,郭長史願意跟隨嗎?”
蘇晚楓傻眼了,說實話她是真的一點都不想去什麼鳥不拉屎的地方,可是面對老板,打工人能這麼說嗎?
蘇晚楓趕緊低頭,“屬下隻是一塊磚,哪裡需要往哪裡搬……隻是磚頭除了砌牆好像也沒彆的用處啊……”
這一句話開頭斬釘截鐵,後來語氣飄忽,饒是九皇子都忍不住抬手遮住了自己翹起來的唇角,郭長史實在是個妙人。
九皇子也沒有因為蘇晚楓這態度生氣,他本來就是被皇帝厭棄的皇子,人人避之不及,蘇晚楓若是一見面就向他效忠,九皇子也不會信。
但九皇子現在對蘇晚楓的感覺還不錯,因為她並未敷衍塞責,貴在坦誠。
九皇子也沒繼續逼迫蘇晚楓站隊,當他發覺自己需要眼前這位郭長史的時候九皇子就立馬改變了策略。
之後的交談很讓蘇晚楓舒適,九皇子不在咄咄逼人,也沒有讓她自問自答,然後兩人就很愉快地結束了談話。
待蘇晚楓離開,九皇子的內侍朱家保低聲道,“殿下可是看好那郭長史。”
九皇子伸出白玉般的手扶著朱家保的手站起來,“郭長史,倒是個難得的澄澈之人。”
朱家保道,“可殿下詢問他要不要跟隨殿下,他居然推三阻四!”
在朱家保看來,蘇晚楓沒在第一時間向自己的主子表示臣服那就是不忠,不忠的人呢自然不能要。
九皇子倒是明白,郭長史不是奴才,自然不能用對待奴才的方法待他,所以道,“我隻是個不受寵的無能皇子,父皇都不待見我,又如何讓旁人認可我,郭長史可是新科進士,無論去哪裡都有個前程,可惜到了我這裡,反而做不了什麼事,怨不得他。”
他願意留下就不錯了。
回到公房,蘇晚楓開始發愁了,一開始沒想到皇子就藩她作為屬官要跟隨的,這可怎麼辦?
雖然九皇子也沒硬讓她跟了走,但總會面臨這個問題。
她沒有關係和人脈,就是有些錢,也不過保持自家的小康生活,用來走關係,怕是得掏空家底。
蘇晚楓可沒想過搜刮百姓肥自己的腰包,所以不跟九皇子走,她多半又要輪候,沒有一身官皮,在京城怕是不好過日子。
沐休日,蘇晚楓回去和齊繡兒商量,齊繡兒也是一呆,“要跟著走?”
蘇晚楓點點頭,“若是選擇繼續當長史,這就得跟著走。要麼就不當,那麼多半就要等輪候。”
齊繡兒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彆看現在蘇晚楓俸祿不多,但這得看生活標準,若是齊繡兒沒家產,蘇晚楓手裡的俸祿也足夠養他們一家四口。
但齊繡兒拿了家裡的產業,齊家家資頗豐,這才顯得蘇晚楓的俸祿不夠看。
而俸祿代表的意義不同,齊繡兒覺得自己就是賺一萬的銀子,也比不上蘇晚楓的俸祿。
最後兩人也沒商量出所以然來。
說到底齊繡兒不過是個商戶女,蘇晚楓雖是穿越而來,她也不過是個普通人,現在要面對職業和未來的重大改變,自然也會猶豫,不知道如何選擇。
不過蘇晚楓給葉明朗寫信是不會提這些的,隻會說好話,還說自己已經是五品大官了。
葉明朗看信後很欣慰,但趙楊兩個公公知道後卻神色猶豫。
葉明朗詢問後才明白緣由。
楊公公道,“當今聖上皇子多,但就藩的王爺其實並不多。”
楊公公壓低了聲音,“大家都說就藩的王爺都是惹了陛下不喜才趕出來的,咱們王爺……好在是宮裡頭貴妃娘娘有手腕,要不然也沒好果子吃。可那九皇子,那是一出生就招了陛下的厭惡,在他那裡當官,實在也不算什麼好去處。”
福王在京城甚為荒唐,惹惱了自己的父皇,這才被踢出來就藩,好在老娘給力,愣是給他某了個不錯的藩地,九皇子稱得上孤家寡人,他是真的沒有任何助力的。
葉明朗愣了一下,“那怎麼辦?”
能怎麼辦,他們天高皇帝遠的也夠不上,就是夠得上,兩個是福王的公公,一個是福王府編外狗腿,都幫不上忙。
再來說九皇子,他倒也知道離開京城對他有好處,可惜的是,皇帝厭惡他,刻意忽略他,忽略到了連讓他去就藩都忘了。
自然也沒人會替九皇子說話,九皇子就這麼默默無聞地住在自己的府裡。
蘇晚楓也就安安心心整天摸魚。
快過年了,齊繡兒進京置辦年貨,蘇晚楓和她一起購買,等送走了齊繡兒,蘇晚楓去梁家書鋪結算自己的分紅,正看到有人正在競拍一副畫。
掌櫃的看到蘇晚楓看向那幅畫,就笑道,“這是青檀先生的畫作,一畫千金呢。”
蘇晚楓心下咋舌,不過那幅畫看起來倒是氣勢磅礴,隻是越看她越覺得熟悉,終於忍不住了,“這幅畫,畫的可是我話本子裡的一幕?”
凡人修真路已經完結了,但依舊很受歡迎,這副畫畫的就是主角遭受雷劫的畫面,天空雷雲層疊密布,主人公傲然站在天地間,四周有他一路結交的師尊好友靈獸,他們都目露希望,也有嫉妒主人公的人在一邊苟苟營營。
整幅畫濃墨重彩,人物形象豐富,色彩強烈。
掌櫃的笑道,“晚楓先生好眼力,真是您話本子裡的一幕,喜歡的人可不少呢。”
蘇晚楓倒不是要追究那個青檀的版權,隻是心下也不大得勁,她一本書才賺多少,人家一幅畫就上千銀子,這差距,太大了吧?
掌櫃極會察言觀色,“青檀先生師從法源大師,法源大師畫的菩薩像上萬銀子人家都求不到,作為法源大師的弟子,青檀先生的畫也就很受人追捧。”
這就是明星效應,蘇晚楓雖然也打出了一定的名氣,和法源大師是不能比的。
如今話本子的衍生品周邊也有,就是扇面畫作屏風之類,但這個和話本子作者無關,因為沒有侵權這一說,蘇晚楓寫多少就拿多少,梁家書鋪已經給了她最大的利潤,想要一本書賣上萬銀子是絕無可能的。
蘇晚楓仔細打量著畫作,最後看這幅畫被人以兩千八百兩買走,她咂咂嘴,告辭走了。
九皇子府,朱家保輕手輕腳來到九皇子身邊,靜靜地看著主子作畫,待九皇子放下畫筆,他趕忙道,“殿下,銀子收來了,法源大師署名的兩副菩薩像,一副觀音像,一共五萬銀,您寄放在書鋪的畫賣了兩千八百兩,書鋪收了三百兩的寄賣費,剩下的銀子都送來了,法源大師那裡已經給了一萬銀子。”
畫菩薩觀音的是九皇子,法源大師隻是署了名蓋了章,自己並未動手。
工筆細描也是體力活,法院大師年紀大了,如今單獨完成一幅畫作有些承受不了,徒弟代畫也是行的,能拿出去賣的都經過了他的法眼。
九皇子微微點頭,“給王妃送去兩萬銀子,剩下的入賬吧,年還是要過得。”
朱家保應下,正要離開,九皇子道,“郭長史那裡也彆忘了年禮。”
朱家保趕緊稱是。
九皇子確實爹爹不疼姥姥不愛,但他也不是沒能力養活自己,一開始讓蘇晚楓去討安家銀子,就是要看看蘇晚楓的能力以及她如何看待九皇子。
不過一個皇子需要自己作畫養活自己,也夠讓人唏噓的。
蘇晚楓收到了九皇子給的年禮,她愣住了,不是少,而是很豐厚,有各色米糧一千斤,活羊一十隻,上等銀霜炭五百斤,各色乾貨五十斤,還有上好裘皮十張,還有過節銀子一百兩。
蘇晚楓看到這些東西,第一個念頭是,九皇子這是在打腫臉充胖子嗎?
待這些東西送回家,齊繡兒也驚訝了,“你不是說王府沒錢嗎?”
蘇晚楓隻能把劉姥姥的話拿出來,“可見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人家拔根汗毛比我們的腰還壯呢。”
齊繡兒深以為然,“這皮子好,給你做一件袍子穿。”
蘇晚楓道,“妞妞和耀祖都給做,你也給自己做一件,不夠的哪怕再去買。”
齊繡兒笑道,“我知道,我還能委屈了自個兒?”
夫妻倆有說有笑的。
相比蘇晚楓這裡熱鬨溫馨,九皇子府卻極為冷清。
所有人似乎都遺忘了九皇子這個人,沒人和他互動送年禮,九皇子妃給娘家送了年禮,最後卻被退了回來,她父母給她帶話,讓她安心待在九皇子府,家裡不用她掛念,最好也彆和家裡有來往。
九皇子妃崩潰了,大過年的在自己屋子裡淚水漣漣。
九皇子在書房畫畫,他的畫也不是每一幅都拿出去賣。
朱家保道,“殿下,您要不要安慰一下王妃?”
九皇子淡淡道,“她想要的我給不了,我如何安慰她,她見到我隻會更怨恨我。”
九皇子可以體貼妻子,可以給她畫眉,可以陪她散步,可以和她吟詩作畫,但是這一切都不是他的妻子想要的。
九皇子也能賺錢不讓她受窮,但這也不是她想要的。
九皇子妃想要的是身為皇子妃的榮耀,想要出入世家高門被人恭維羨慕,想要娘家因為她尊貴的身份對她追捧彎腰,想要姐妹們看到她就低頭,更想要以前閨中那些不把她放在眼裡的高門貴女對她俯首。
而這一切九皇子都辦不到。
九皇子端詳畫作,接著道,“她連自己是庶女卻能嫁皇子的真正原因都想不明白,和她說話太費勁了。”
九皇子不是沒試圖和妻子溝通過,而是他發現溝通不了,他已經說的夠明白了,自己不被皇帝待見,京城沒人會把他放在眼裡,所以不要去做無用的社交。
隻不過他的妻子不甘心,然後就不停的去撞牆,撞的鼻青臉腫了回來對著他幽怨地哭,可九皇子能有什麼辦法?沒見他連屬官都留不住,呃,也不是,有條鹹魚倒是一直擱在公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