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秀才十九(1 / 1)

待管家走了, 蘇晚楓開始思考,克扣皇子分例的斷然不會是戶部大佬,連侍郎都不可能, 隻能是下面的人。

高位的人都是人精,哪怕心裡有偏頗也不會露出來, 小官小吏們倒是會卡一下,就是俗語說的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但這些人就是再貪財也不會膽大包天到去昧下皇子的安家銀子,這一但鬨出來, 這些人就完了, 上頭的人也絕不會保他們。

為什麼他們敢這樣做?

那就是有人讓他們這樣做!是誰呢?皇帝不可能, 大臣不可能,皇帝若是不想給九皇子安家銀子,直接說就行了。

那就是其他皇子動了手腳!

蘇晚楓抹了一把臉,這倒黴催的,原本以為能當一條鹹魚, 沒想到還得擺一擺尾巴。

這種事找戶部尚書也沒用,蘇晚楓也不確定自己能見到他。

她就是找到戶部尚書, 即便拿到了銀子, 也會給九皇子結仇,以後還想從戶部拿什麼都困難。

還是要去找辦事的人,請一頓飯,告訴他們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遠離戰場保平安,

然後少拿點銀子, 應當就可以了。

蘇晚楓就去找是誰負責皇子安家費的發放,批條又卡在誰手裡。

現在她多少也算有點人脈,徐遜在翰林院, 補習班老師也在翰林院,一起上課的同窗們有兩個也得了官位,餘下的有外放的有等候的,也算各有各的門路。

姚翰林在京城時間長,知道的事情接觸的人也多,就給蘇晚楓介紹了一些井市掮客,牙人,各行業的團頭,衙役小吏等人。

彆小看這些人,他們有的也算手眼通天,有些事還缺不了他們。

蘇晚楓就同他們吃飯喝酒稱兄道弟。

這些人見郭大人毫無架子,待人親切,紛紛願意結交,很快蘇晚楓就知道戶部裡是誰管著皇子們的安家銀子了。

皇子們開府,府裡要裝修,置辦家具花木等等,工匠采買就需要和這些人來往,拉著管事負責人喝一頓酒,什麼小道消息都掌握了。

甚至家長裡短都能摸個七七八八。

於是蘇晚楓就把戶部相關的員外郎幾人分彆請了來喝酒吃飯,和他們說神仙打架小鬼遭殃,龍子鳳孫們的事何必瞎摻和。

小卒子即便做的再好也進不了貴人們的眼,可得罪了的那個人倒是把大家記得牢牢的,這要是有了個萬一,你們想想,會有人保你們嗎?

這肯定是不會的,隻會把他們推出來背鍋!

這麼找了幾個人,喝了幾頓酒,大家都鬆了手,蘇晚楓就把九皇子的安家銀子給領了出來,經手的人不能一分不給,蘇晚楓就做主拿了七千兩給大家夥分。

這樣一來皆大歡喜,這些人也不會敲鑼打鼓地說九皇子的安家銀子給了,那個有意要九皇子好看的皇子也不會日日盯著這件事,於他,不過是一時興起吩咐了一句罷了。

蘇晚楓把剩下的一萬三千兩交到了管事手裡,管事喜的不知如何是好。

蘇晚楓道,“沒事,這是殿下應得的,隻打點關係用了七千兩,管家要和殿下說清楚,我可是一文沒拿。”

管事連連點頭,拿著銀子回了王府。

九皇子府看起來很一般,說是修繕,其實不過略微整修了一下,仔細看的話很多地方整修的極為潦草,連花木也蔫頭耷腦的。

九皇子穿著半舊不新的常服,在自己的院子裡見了管家,聽到拿回來一萬三千兩,他挑了挑眉毛,“這麼多?”

管家忍不住露出笑臉,“可不是,奴婢都覺得郭大人好手段,郭大人可是一文沒拿。”

九皇子用手指敲著椅子扶手,“郭念恩……倒是有些意思,居然還願意留在我這裡。”

九皇子拿過屬官值房的名冊,裡面隻有蘇晚楓是日日來點卯上班的,其他人能三天裡來冒一個頭算好的了。

九皇子鼻子裡輕笑了一聲,“怕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傻子,以為跟著我有多好的前程,這下子可要失望了。”

九皇子讓管家封了一千銀子給蘇晚楓送去,“賞他的。”

蘇晚楓接到這份賞賜,“……”充分理解了劉姥姥說的拔一根汗毛比腿還粗的感受,可是九皇子殿下,您老自己都快窮的典當家產,又何必這麼大方呢?

不過蘇晚楓還是笑納了。

有了這筆銀子,九皇子府緩解了經濟壓力,但作為一個皇子,這點銀子花不了多久。

九皇子妃就愁的不行,皇子府隻有出的沒有進的,吃喝穿戴還是其次,走禮才是大頭,皇家人多,成親生子過生去世等等,一月裡都會來上一兩次,這種禮能少嗎?

九皇子倒是很淡定,“這種禮不走也罷,無人邀請你,你就彆去。”

九皇子妃漲紅了臉,“這怎麼可以,旁人會怎麼說我們?”

九皇子道,“你要是一直活在旁人的眼光中,那這日子怕是過不下去了。”

九皇子妃咬著牙,問九皇子,“那我娘家呢?也不聞不問嗎?”

九皇子看著自己的妻子,眼神中帶著一點憐憫,“你家決定讓你嫁給我時,你就成了你家的棄子,你的父母族人根本不希望你回家,最好是和王府劃清界限。”

九皇子妃如遭雷擊,忍不住哭出聲來。

九皇子道,“你彆管外頭的事了,願意的話打理中饋就行,外頭的人情來往就交給管事吧。”

不得皇帝待見,做什麼都是錯的,還不如不做。

九皇子妃被打擊的不輕,萬念俱灰,整日在佛堂念佛。

蘇晚楓倒是找到了上班的感覺,九皇子因為不被人待見,也就少了人來往,沒人來往,她這個長史能有什麼活?

這種上班狀態蘇晚楓很喜歡,齊繡兒又開了一家布莊,沒開在京城,京城物價貴,房租也不便宜,而且布莊也不少,她沒有多少競爭力。

但在這距離京城一日路程的鬆陽鎮開一家布莊就有賺頭,面對低端市場有粗細麻布,面對高端市場也有好料子,加上蘇晚楓在京城當官,不管當的是什麼官,齊繡兒也有了靠山,不怕地痞來搗亂。

沐休日蘇晚楓就回來,一家四口其樂融融地過日子。

蘇晚楓讓請了女先生教妞妞讀書,因為現在郭家也是官宦自家,女孩子自然要讀書。

連耀祖都跟著能結結巴巴說上幾句,“雲對雨,雪對風……”

蘇晚楓對齊繡兒道,“布莊開一家就行,有多餘的銀子就置地吧,以後就是耕讀傳家,和商戶無關了。”

齊繡兒愣怔了片刻,歎了口氣,“你說的對,是我一時沒轉過彎來,隻京城附近的地不好買。”

好的地都在世家大戶手裡。

蘇晚楓道,“慢慢來唄,總有機會的。”

彆看京城繁華,其實官員們一個不對落馬也平常,一旦一戶人家出了問題,那房產家業可就都保不住了。

而且這裡紈絝也不少,吃喝嫖賭,敗家舍業的也不是沒有。

想要成千上萬的田地是不容易,百來畝地也不算十分困難,畢竟蘇晚楓現在也不是平頭百姓。

果然,蘇晚楓托了幾個專門做田地買賣的牙人留意,沒過多久就有了消息。

有個五百來畝地的莊子要出售,就在鬆陽鎮附近。

牙人道,“原本是個貴人置辦給外室的產業,不想被家裡正房夫人得知了,這如何容的下,那夫人就趁著老爺不在家,把這外室給打包賣了,那夫人嫌這莊子留在手裡礙眼,就想賣了算數,等老爺回來,就說是外室卷了錢財跑了。”

蘇晚楓,“……那我家買下不會得罪那貴人吧?”

牙人笑道,“與您何乾呢?您又不知道啊!”

蘇晚楓也跟著笑,那莊子都是好地,連莊子帶地也得四千不到的銀子,於是就買了下來。

齊繡兒精神健旺,一頭紮進了莊子裡,以後這可是家裡的根本啊。

蘇晚楓小富即安,生活的有滋有味,九皇子冷眼旁觀,看蘇晚楓什麼時候離開自己這個泥潭。

卻發現這個郭長史居然安安心心留了下來,九皇子都覺得奇怪了。

他的屬官統共也就二十不到,現在都走了七七八八,剩下沒走的也不過是沒找到好的門路,掛名在他這裡。

隻有那個郭長史,毫無離開的意圖,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跟了誰嗎?

對蘇晚楓來講,有工資拿,企業不倒閉,活還少,這工作哪裡找去?

至於什麼抱負啦,前途啦,她一個女扮男裝混在男人堆裡的女人還是低調一些好。

終於熬不住的是九皇子,他把蘇晚楓叫去了。

上了快半年的班才得到老板的召見,蘇晚楓趕緊應召而去。

乍一眼看到九皇子,蘇晚楓愣了一下,泥馬,老板居然長的這麼美!

柳貴妃本就是大美人,九皇子繼承了母親的容貌,自然也是美不勝收,皮膚白皙細膩,眉眼精致,挺直的鼻梁,潤澤的紅唇。

隻是九皇子的眼神很冷很淡。

不過很快蘇晚楓就垂下了眼皮,也沒留意到這點,盯著人的臉不放是不禮貌的行為,何況人家是老板,更得尊重。

蘇晚楓是屬官,不用行奴才的禮,所以隻用拱拱手就行,“屬下見過九殿下。”

九皇子道,“郭長史不必客氣,坐吧。”

蘇晚楓道了謝端端正正坐下,這才把目光投向九皇子,不偏不倚堂堂正正。

下人上了茶,九皇子隻是用手指在茶杯口上畫圈,蘇晚楓倒是喝了一口。

九皇子慢慢道,“我這裡沒什麼好茶,倒是怠慢了。”

蘇晚楓,“……”

這老板怎麼陰陽怪氣的,你這是什麼意思,讓我給你淘換好茶葉還是自謙?

蘇晚楓眨巴眼,冒了一句,“比屬下的茶要好。”

九皇子,“……”

郭長史不走是因為他是個傻子吧?

兩人陷入冷場,不過蘇晚楓耐的住,她是被九皇子叫來的,自然是等老板發話。

九皇子越看蘇晚楓越覺得疑惑,這個人,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

真傻也要不到他的安家銀子,那就是裝傻?可看著也不像。

蘇晚楓也覺得奇怪,老板叫下屬過來就是問一下工作,九皇子什麼都不問,這是要乾嘛?等她彙報?

可是九皇子府實在沒什麼大事需要彙報的,說句不好聽的,九皇子府門可羅雀,屬官們的公房也是如此。

最後還是九皇子熬不住,畢竟人是他叫來的,於是他右手成拳抵住鼻子咳嗽了一下,“郭長史……”

蘇晚楓站起來,“屬下在。”

“……你坐。”

蘇晚楓坐好。

九皇子看著她,“這麼多日了,想來你也知道,我這裡不是什麼好去處,你為何不走?”

就是當個外放的縣太爺也比在自己這裡有前途。

蘇晚楓,“……屬下,是吏部派來的,剛上任也沒多久……那個,殿下是不要我了嗎?”

解散屬官,企業宣布破產?

九皇子盯著蘇晚楓,“你是在和我裝傻嗎?”

蘇晚楓額頭上冒出了汗,“……我不敢,那個,殿下……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我,覺得,您這裡,挺好的……”

九皇子從來沒想過自己還能成為蜜糖,頗為奇怪地看著蘇晚楓,直接道,“在我這裡隻是蹉跎歲月。”

蘇晚楓,“……”

要命,老板拚命向員工灌輸企業不景氣是怎麼回事?

想了想,蘇晚楓道,“殿下,有沒有可能,我就是個喜歡安穩的人呢?確實,很多人讀書科舉都有自己的抱負,我也不瞞殿下,我本是一對逃難夫妻的孩子,路上父母食用了有毒菌菇死了,是我的養父救了我。”

“養父是個老秀才,他教我念書,說這世上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隻有成了秀才才能見官不跪,免除徭役。後來養父沒了,我還不是秀才,家裡十畝田地就得交稅,我這副小身板也乾不來農活,租賃出去,收的租子還不夠我吃的。”

“我也是沒辦法,就去考了秀才,又能勉強過活,再後來福王殿下就藩,我們村子搬到了府城,我義兄送我去當地李家書院讀書,我那時也娶了妻子,想著總得給妻兒一些庇護,於是就繼續讀書科舉。”

“僥幸過了試,成了個舉人,我和徐兄,就是今科狀元,一起進京趕考,我原本的想法是過了最好,過不了也是天意,舉人了,也能給妻兒遮點小風擋點小雨,也就夠了。”

“可徐兄是個牲口啊……啊不是,不是,他一路督促我奮發圖強,進了京又找到了姚翰林的補習班,就這麼進了考場。沒想到我運氣還不錯,居然過了!”

蘇晚楓說道這裡羞澀的笑了笑,繼續,“過了就能當官,可這官也不是你想當就能當的,得輪候。我不瞞殿下,我沒什麼人脈錢財好走門路,想著就是派我去哪兒就去哪兒,好好乾活就是了。”

“然後就接到了通知,讓我來您這裡當長史,這於我簡直就是個餡餅啊,徐兄狀元之才進了翰林也不過六品,我可是五品!那我就來了,您這裡屬官是走了很多,但我不會走,除非,您不要我!”

九皇子,“……”好一朵大奇葩!

九皇子想過很多原因,就是沒想到他的長史就是個不思進取隻想擺爛的鹹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