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1 / 1)

“姓名?”

“姓時。”

“年齡?”

“二十。”

“職業?”

“梨園的。”

“與死者的關係?”

“他未過門的妻子。”

偵探從貝雷帽下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二十歲的妻子?”

“續弦,”時棲不慌不忙地往後一靠,“第七任。”

“你跟他感情怎麼樣?”

“他對我不錯,”時棲笑道,“我很感激他。”

感激。

偵探在自己的本子上劃了下這兩個字:“下一位。”

顧庭柯跟著走了過去。

與時棲擦身的瞬間,將一塊三明治遞到了他的手中:“早餐。”

軍閥張是深夜發現死亡的,等封鎖現場和法醫鑒定出來之後已經是劇本中的第三天。

也是他們來到這裡的第四個白天。

時棲一開始並沒有接,顧庭柯以為他是不太想吃自己給的東西,語氣裡難得帶了些無奈和懇求:“起碼先吃飯?”

“不然……我讓工作人員幫忙點外賣也可以。”

“那你哪來的手機付款?”時棲挑眉看他一眼,“還是說,你認識工作人員?”

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顧庭柯懊惱地一擰眉,時棲已經伸手將三明治拿了過來,撕開包裝咬了一口,笑道:“沒放花生醬吧?”

“偵探辦案!”偵探敲敲桌子,“樓上還躺著一個屍體呢,你們談戀愛能不能往後靠靠。”

時棲讓出一條路來,顧庭柯繞過他跟著坐到詢問席前。

“職業?”

“商人。”

“與死者的關係?”

“結拜兄弟。”

“你們的感情怎麼樣?”

“我一直當他是大哥。”

……

偵探是節目組特意請的劇本殺老玩家,來的時候還特意換了身妝造,駝色大衣貝雷帽,看起來頗像那麼回事。

隻是他剛一開始詢問,便發覺自己似乎遇到了職業生涯裡最難纏的一群對手。

這幾人分明每個都是新手,可又似乎每個都是演技高超滴水不漏的高玩。

對他們的詢問簡直像是對一群經曆了反偵察訓練的特級恐怖分子——

“我隻是他的女兒和下屬。續弦?他都娶了那麼多小媽了,跟我高不高興有什麼關係?”

“說了是表小姐。為什麼住在他們家?他們家有錢啊,住在一個有錢的親戚家裡應該不犯法吧。”

“不知道,沒聽到……我在畫畫。”

“管家。管家和雇主能有什麼關係?主人的情況怎麼可能讓管家知道,娶個續弦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問到許喬已經是最後一個,可惜連一句有用的證詞都沒有得到,偵探翻了眼人物本:“你們是不是還有一個人沒在這裡?”

“您說大少爺?”許喬笑了笑,“他昨晚出去了,估計是喝多了酒,現在還沒有醒呢。”

【對哦,關少去哪了?】

【許喬不是說喝多了嗎?劇情安排?】

【不至於吧,按理說搜凶的時候應該全部嫌疑人都在才對,再說戀綜不要求出場嗎?】

【那許喬他們為什麼幫他遮掩啊?】

“在自己爹新婚的前一夜跑出去喝酒?”

“又不是第一次了,而且後媽進門心裡不舒服,應該也是人之常情吧。”許喬禮貌且滴水不漏地微笑道,“不過已經讓酒店的人叫過大少爺了,您放心,很快就回來。”

雖然第一輪詢問基本是問一些死者關係和身份概況,在實打實的證據出來之前,估計沒有人會一上來就交代殺人動機。

但這……咬得實在是也太死了一點。

看起來隻能是拿到證據再說話,偵探將本子一合:“現在開始一輪搜證。”

“這一輪我會跟你們一起,大家兩兩組合分開進行,每個人手中會有一個拍立得,用來將看到的證據存檔。”

偵探雖然是老玩家但顯然對戀綜的彎彎繞繞少了點敏銳,因為他轉頭問:“那你們自己分配?”

幾人的腳步齊齊一頓,林和霜率先轉過了頭,黎煬小狗一樣往時棲的方向走了兩步,顧庭柯道:“要不……”

坐在沙發上的時棲咬完最後一口三明治,抬手將包裝紙準確無誤地扔進垃圾桶裡,起身喚道:“表小姐。”

他開口,沒叫林和霜顧庭柯黎煬沈聽澤之中的任何一個人,而是從進入劇本之後就存在感不是太高的夏鷗:“我們可以一起搜這間嗎?”

“我?”夏鷗指了指自己,隨後立即整了整衣領,“當然可以。”

“彆看了。”

時棲和夏鷗一起進了關越的臥室,偵探一指三樓的死者房間:“誰跟我上去?”

林和霜率先推開了門。

鏡頭立刻對準了房間裡的躺椅。

軍閥張——當然不是演員本人,為了節目組的播出受眾著想,隻用了模樣肖似的塑料假人。

為了方便辨認身份,原本戴在臉上的“馬上死了”換成了“死者”,隻是那張臉上卻被水用刀子狠狠地劃了幾下,塑料殼子都漏了風。

除此之外,他的脖頸上有一道明顯的勒痕,胸口處有一道刀傷一道彈痕,手邊還放著一杯打翻的茶盞。

死法顯然是非常豐富多彩的。

【臥槽,勒刀槍毒,老張頭你死得好慘啊!】

【這起碼得四種了吧,臉還被人劃爛了,老張你真是作孽啊嘖嘖嘖】

【不知道哪個是致命傷?】

【該死的節目組居然還倒敘,所以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偵探正在查看死者的傷口痕跡,茶杯未乾的水痕順著流到桌下,林和霜低頭看了一眼。

躺椅的腳凳旁躺著一小塊布料,像是從誰的衣服上撕了下來,上面還

帶著一點線頭。

水青綠,棉麻布。

昨日裡穿這個顏色和材質的,隻有一個人。

林和霜一抬眸,裝作要去看死者的樣子,若無其事地將東西往椅子下踢了踢。

“偵查過程中不可以隱藏線索,不然扣分。()”

什麼線索?◤()◤[()”林和霜佯裝不知。

偵探將被林和霜踢到椅子下面的那塊布料拿出來,又望了眼他身上整整齊齊的軍裝:“這又不是你的,你瞎藏什麼?”

他說著,對著那塊水青長衫的布料拍了個照,篤定道:“這個人昨晚一定來過死者房間。”

*

時棲跟了夏鷗,林和霜與偵探上了三樓,其他房間隻剩下顧庭柯沈聽澤黎煬許喬三個人。

黎煬也沒有要和他倆搭檔的意思,扭頭就進了旁邊的一個房間,隻是剛進門,一個人就跟著走了進來:“攝像沒跟過來。”

黎煬抬頭看到顧庭柯的臉,那人將手中握著的一瓶藥扔給他:“傷口處理了嗎?”

察覺到黎煬戒備的眼神,顧庭柯道:“昨晚的事,我都知道了。”

“果然,”黎煬扯了下嘴角,“讚助商就是不一樣。”

“受傷的事讚助商不知道。”

顧庭柯沒理他的挑釁:“不然以莫筱的脾氣,你早就被救護車帶走了。”

“我不能走。”

黎煬將衛衣的衣擺掀開,緊實的腹肌上纏著幾道布條,已經被不斷滲出的鮮血染成深色。

“那個消毒,”顧庭柯說著,又從口袋裡拿出另外一瓶放到他面前,“這個止血的。”

黎煬將繃帶解開,露出一道幾厘米左右的刀口,像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紮過的痕跡。

已經過了一夜,傷口的出血量看起來小了很多,隻是血肉模糊的樣子看起來分外赫人。

“你真的不用去醫院處理一下?”顧庭柯問。

“不用,”黎煬說,“我還有事情沒做完。”

“昨晚的事,謝謝你。”

“誰需要你的道謝,”黎煬冷笑一聲:“顧庭柯,你是不是覺得哥哥所有的事都應該跟你有關?”

“那你呢,”顧庭柯說,“你以為把自己搞成這樣不讓他知道就能自我感動了?”

“那又關你什麼事?”

“我做錯的事,我自己會想辦法彌補,”黎煬處理完傷口,咬著牙將繃帶一纏,“但是你呢?”

“我什麼?”

“比如……”黎煬抬眸望向他,漆黑的瞳孔銳利明亮,“跟哥哥解釋一下你讚助商的身份呢?”

“謝謝你的藥。”

他說:“但是我已經告訴哥哥了。”

*

“其實我知道你為什麼選我。”夏鷗道。

他們隨即選了一個房間,沒想到竟然是不在場的關越的。

關大少爺的房間自然是極為舒服的,夏鷗往單人沙發上一躺,望著旁邊的時棲道。

() 他們八個人分得太散,一個房間基本隻跟了一個攝像,而他們房間這個,剛剛在拍完搜查之後,攝像剛剛已經溜號去洗手間了。

“關少不在,許哥又太聰明,()”夏鷗手指撐著下巴,其他幾個,你們昨晚應該發生了什麼吧。?[(()”

“放心,我沒有要問你的意思。”夏鷗道,“既然你選我是因為我笨猜不出來,那我就不知道好了。”

他說著,從關越那架裝飾酒櫃裡摸出一瓶酒來,又趁機將門一反鎖:“等會兒工作人員進來就說門壞了。”

夏鷗將酒往桌上一遞:“喝不喝?”

時棲搖了搖頭。

“實不相瞞,”夏鷗說,“你現在臉上的表情跟我那個傻逼前男友把我甩了的時候一模一樣。”

夏鷗臉上帶著笑,語氣卻突然間嚴肅下來,盯著時棲的眼睛道:“時棲,我有點擔心你。”

“擔心我做什麼?”

時棲突然笑了:“許哥沒有想得那麼聰明,我也沒有你想得那麼笨,我隻是在思考一件事……”

“什麼事?”

“如果一個人費儘心思去表演和隱藏的事情,原來在其他人眼裡一直是透明的,那他要怎麼辦呢?”

夏鷗皺了下眉:“你說什麼?”

時棲沒說話,彎腰將關越櫃子對底層裝飾的國際象棋拿出來,卻在抽動的時候往下一看:“床底好像有東西。”

夏鷗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哪裡?”

時棲:“我去看看。”

“萬一有什麼不乾淨的,”時棲剛說完這話,便被按著肩膀往後一拉,“你待著,我去。”

時棲看了眼他身上修身的旗袍:“你?”

“一件衣服而已,要是不能為它的被穿者服務,那它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夏鷗找到旗袍的縫線,用桌上的刀一挑伸手一扯,原本到腿彎的旗袍瞬間被撕開大腿根,剛剛被束縛的行動瞬間有了空間,長腿一邁俯身下去。

他的手指往裡摸了摸,才發現那是一個盒子。

夏鷗將它拿出來打開。

是被燒的一幅畫的殘骸。

之所以說是畫,是因為那些碎裂的殘缺的紙片上都帶著點點色彩斑斕的油墨痕跡,隻是畫面已經被燒毀後無法拚湊,邊緣是一層一層的焦黑。

夏鷗於是翻起其中最大的一片看了看——

那是一個人的手腕部分,看起來細瘦白皙,不過他們幾個都不胖,這一點倒是很難分辨。

最重要的是……夏鷗眯起眼睛,這個手腕上戴著一支青色的玉鐲。

他回頭望了時棲一眼。

在時棲正擺弄著國際象棋的手上,天青色的玉石在燈光下發出瑩潤的光。

被燒毀的時棲的畫像出現在關越的房間裡……

和林和霜一樣,夏鷗發覺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將盒子一合試圖重新塞回床底去。

“節目組既然都擺在這裡了,那就說明肯定是要

() 作為後期搜證的線索之一,你藏有什麼用?”

時棲把盒子拿過來,自己給那張手腕拍了個照。

又怕到時候還要比對解釋比較麻煩,於是乾脆又拿著跟自己的手腕拍了個合照。

“放心吧,都說了我沒有那麼笨。”

時棲笑了笑,將夏鷗剛剛去爬床底蹭上的一點灰給他抹去了,指尖在他的臉上一停,夏鷗的喉結下意識滾動了下,便聽到他道:“而且……你對表情的判斷也很有問題。”

“我從來沒有被前男友甩過。”時棲將夏鷗拿出的酒放回酒櫃裡。

都是他甩的前男友。

時棲說完,這才望了眼桌上的那局棋。

黑子大軍壓境,白棋看似已經被圈圈圍住成為獵物,但是時棲指尖一勾,隻輕輕動了一個地方——

白棋皇後跳殺f7,將軍。

*

“現在開始整理一輪搜證的結果。”

“首先,死者身上有一處刀傷一處槍傷一處勒痕,胃部還有疑似藥品殘留。”

“我現在需要你們提供每個人的時間線,昨天晚上,到底都有誰去過軍閥張的房間?”

眾人面面相覷,竟然沒有一個先開口。

有詢問的前車之鑒,偵探像是早就已經想到了這個結果似的,立刻拿出了之前在死者房間裡找到的那塊布料:“我們在死者房間裡發現了這個,這件衣服是誰的?”

【臥槽,這個不是時棲昨天穿的嗎?】

【時棲不會是凶手吧,感覺他這個人設很像啊。】

【應該不會這麼簡單,第一個出現的一般都是個幌子,肯定還有後手。】

坐在一旁喝著茶的時棲顯然也不是很擔心,開口道:“我的。”

“你的?你去找過軍閥張?”

“去過。”

“那這塊衣服是怎麼回事?”

時棲垂下眼睛,一副無辜乖巧的樣子,“他想非禮我,我掙紮的時候被撕下來的。”

“你們不是快要成親了嗎?夫妻之間的事能叫非禮?”

時棲笑了聲:“我是圖他的錢又不是他的人。”

大概是沒想到時棲能這麼誠懇,偵探被噎了一下:“然後呢?”

“然後我哄著他喝了杯茶,他昏迷了。”

“茶?茶裡面有什麼?”

“安眠藥,我平時睡不著的時候吃的。”

“確定隻是迷藥。”

時棲抬眸望了沈聽澤一眼,又收回視線:“確定。”

偵探看了眼死亡時間:“幾點?”

“下午六點半。”

“你六點半從穿著一身被撕碎的衣服從軍閥張的房間裡出來,誰能證明?”

手指輕輕地撚了撚,時棲道:“大少爺。”

偵探翻了下名單:“你是說沒回來的這個,他一個自己現在都不在的人怎麼給你做不在場證明?”

“那就沒辦法了。”時棲一

攤手,“那你可以去找他啊。”

“他要是不在,你的嫌疑……”

“誰說我不在的?”

關越突然從門口走了進來。

他沒有再穿之前那身吊兒郎當的夾克,而是換了身深灰色創駁領雙排扣的西裝,頭發也被梳起來,露出英挺俊逸的眉眼。

之前那種張揚的漫不經心的氣質似乎在一夜之間變得沉穩果斷,像是剛剛從一個什麼大宴會上趕回來,走到時棲旁邊將手臂往他身後一搭:“我這不是回來了嘛?”

“昨晚喝多了酒,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真是麻煩偵探。”

【啊啊啊啊啊關少怎麼突然換了身皮膚?】

【有一說一這身好帥臥槽!】

【親爹一死就換裝,這是已經準備繼承家業了嗎?】

【繼承什麼?什麼家業?家業裡的是包括小媽嗎?】

“昨天下午六點半,我確實見到小媽從三樓下來。”關越道。

“你確定?”

“確定,我五點半的時候去靶場練了一個小時的刀,回來正好六點半。”

“然後呢?”

“然後我就安慰他啊。”

偵探似乎沒太理解他們二人之間的關係:“你?安慰他?”

“他是我小媽,”關越笑了一聲,他這樣搭著手,微眯著眼睛衝人笑的時候分外有魅力,“紅著眼睛撕了衣服從我爹房間裡跑出來,我不安慰他安慰誰啊。”

“你在哪裡安慰的?”

“後花園。”

“你一個繼子,在自己父親未過門的第七任妻子衣衫不整的情況下跟他去後花園?”

“怎麼了,”關越笑得散漫,隻有這個時候依稀可辨當時的氣質,“有什麼問題嗎?”

偵探將二人的關係那裡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那就請你詳細說說,你們那個時候,到底在做什麼?”

關越手掌一翻,鏡頭跟著掃過去,隻有在這個時候,回過神的觀眾終於發現,他的那隻手背上,似乎纏著一圈白色的紗布。

關越凝眸與時棲對視一眼——

“那……你來還是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