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刮起了一陣陰風,那小太監忽然之間自己飛了起來,把自己掛在了樹上,而後便死了。這本不應該,但那幾人都聲稱自己看到了,並都失了智,隻要刮風就拚命捂著自己脖子,大叫道:“彆吊我!彆吊我!”
京城的風言風語便起來了,百姓私下議論,說那三巷許是死的人太多了,鬨鬼。
白棲嶺是下一日清早才將來龍去脈聽清的,這事不知是誰做下的,但屬實是聰明。想到花兒昨日來打擂,又喝得酩酊大醉,料想此事與她脫不了乾係。
再想起飛奴來,那幾個人瘋掉了也依稀能說得通。
柳條巷的人有自己的門道,他們既然沒有知會白棲嶺,他自然不便參與。隻是對懈鷹說道:“那幾個人看緊了,若誰清醒了,就再嚇上一嚇。這世道,做瘋子挺好。”
然而那小太監被吊死隻是頭一件,下一個晚上,宮門口出事了。兩個侍衛原本好好守著城門,其中一個突然一言不發上前將另一人捅死了,而後自刎了。
這事也離奇,又是鬨得滿城風雨。
下一日花兒三人穿戴整齊準備出門遊玩,錢空在門口攔住了她們:“不可不可。今日京城有大事,清早才貼了告示。”
“是何大事如此陣仗?”柳枝問。
“太後大壽。”
三年來,逢太後大壽,均會擺河宴。所謂河宴,是在護城河的冰面上停滿畫舫,文武百官齊為太後賀壽。
“如此折騰為哪般?”燕好不懂。
“相傳太後五行缺水。”
穀為先曾說過,太後喜水,宮裡有一面小湖專供她夏日下水,而她的寢宮裡造著一整套水景。有一年夏天,婁擎頑皮,用一塊石頭堵住了水景的水,被太後好生責罰。眾人自此知曉,不能動太後的“水”,那水堪稱太後的命。
外邦人想出去瞧熱鬨,被錢空攔住,指指窗子:“勞煩各位在窗前看,或是牆根看。待會兒太後出宮陣仗大,什麼花樣兒都能看到。但即便是外邦人,也萬萬不可上前惹麻煩。”
錢空生怕這些外邦人僭越了給自己惹麻煩,在外頭綁了一根布繩,無論誰都不許跨出去。
他們還從未見過這樣大的陣仗,都站在窗前看著。那太後站在華車之上與百姓揮手,一張臉看不出年紀,隻是那微吊的眼角帶著一些狠戾,直教人生畏。
花兒輕聲問戒惡:“老頭,明日進宮給皇上卜卦,眼下可有眉目了?”
戒惡搖頭:“聽天命。此時一無所知。”
“你又裝神弄鬼。”
“隻因我修鬼神道。”
第82章 春閨夢裡人(十一)
花兒不懂何為神鬼道, 燕好懂。
她趴在她耳邊小聲道:“姐姐你知道嗎?四年前,燕琢城裡突然鬨起鬼來。那鬼總在午夜出沒,頭頂一塊黑紗, 手執一根木棍,從城東走到城西,走路毫無響動。有人害怕, 躲在家中不敢出門。韃靼士兵不怕, 拿著大刀去砍,結果呢,那鬼一溜煙兒消失了。韃靼士兵嚇傻了,好長一段時間不敢在夜裡巡邏。”
“真傻了?”花兒問。
“真傻了。”燕好道:“就跟三巷那幾個人一樣, 傻了、驚恐了、滿嘴胡言。想來世人收拾不了的惡人, 自有神鬼來收拾。”
花兒蹙眉沉思, 過了良久又問:“那後來呢?”
“後來?韃靼消停了好一陣子,不敢當街打殺了。那時咱燕琢城裡的人都說,那鬼一定是生前受過燕琢的恩, 死後也不忘來報恩。是善鬼。”
花兒想起阿婆從前常說:若世上真有鬼神, 那一定也分善惡。惡鬼庇佑惡人, 善鬼守護善人,陽間善惡交鋒, 陰間善惡交戰。
是以, 那戒惡當真修的神鬼道嗎?又或者世上本無神鬼道, 是人造出了一個神鬼道呢?
午後阿宋要飯要到了客棧門口, 花兒當眾笑她:“小叫花子,你可真是知道在哪裡能討到吃的, 給你一次兩次不夠, 還跟到這裡來要飯!”
“姐姐們心善!”阿宋伸出手:“給點兒吧!”
柳枝故作不情願給她一小塊碎銀子:“給你!哪成想來京城, 一塊銀子沒賺到,竟被一個小要飯花子盯上了!”
其餘人便笑。
錢空已將那根布繩撤掉了,太後在河面上放完宴時回宮不走回頭路。
花兒問阿宋:“小叫花子我問你,你整日要飯,可曾聽到這京城裡鬨鬼的事?”
阿宋認真回憶:“除了三巷鬨鬼鬨出了人命,其餘都是小打小鬨。”
“你還懂小打小鬨?”錢空站在那看著阿宋:“那你說一說,什麼是小打小鬨?”
“就是有人說看到鬼了,還有人說鬼把人心吃了,說什麼的都有。”阿宋擦掉鼻涕,又將手揣進衣袖:“這不是小打小鬨嗎?”
錢空見她實在太冷,就把她拉進客棧,要小二給她找身衣裳,再給她端碗熱面,一邊照顧她一邊道:“小要飯的你命好,碰到我今日心善。這數九寒天的,你彆凍死在街上。我看你跟彆的要飯的不一樣,很是機靈,往後你討不到飯就來我客棧,給你口吃的。”
阿宋感激涕零:“老爺心善,老爺大富大貴。”
花兒三人互看一眼,坐到窗邊喝熱米湯,戒惡一直沒講話。客棧裡的外邦人都想去那河邊上湊熱鬨,看看那當朝太後放席究竟是什麼排場。有人招呼三人一起去,柳枝跳起來:“走走走!看熱鬨!”
花兒扯著戒惡衣袖:“老頭兒,走!看看你今日能不能化到太後的緣!”
一行人浩浩蕩蕩出門,這才發覺街上不剩什麼人,走到河邊才見到那麼長的河堤,被人圍得水泄不通。太後大壽,排場自然很大,你看那冰面上正鑼鼓喧天,還有白日的煙火。宮人們提著食盒子出來,將點心發給看熱鬨的人,說是太後賞的,要與民同樂。
再過一會兒,鑼鼓撤了,冰面上飛出百餘仙女來,和著不知哪裡來的樂聲在冰面上舞動。
婁擎派給白棲嶺沒日沒夜鑿的那些魚派上了用場,此刻正一桶一桶朝一艘畫舫裡提。達官貴人們在冰天雪地裡候著,隻待太後一聲令下前去賀壽。
白棲嶺作為商人,站在最後,身邊站著那日畫舫上的美人兒,美人兒正笑著與他說著什麼。
“一箭射死他得了。”柳枝咬牙切齒道。
花兒倒不甚在意,因為她的目光在河對岸,前一日晚上在風月樓見到的那位“貴客”正站在那。光天化日臉上罩著薄紗,見不得人一般。隻是身姿著實不凡,當即與身邊人有了分彆。
花兒恍惚覺得那人似乎也看了她一眼,她有似曾相識之感,又實在想不起究竟誰曾帶給她這樣的感覺。
河面上的冰舞正在進行著,忽而間,空中綻開千樹萬樹梨花,圍觀的百姓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