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出驚歎聲。柳枝輕聲啐了口,心裡罵道:當自己是天上王母娘娘呢!何德何能生辰搞出這麼大陣仗!
燕好則笑了一聲,對花兒說道:“花兒姐姐,你見誰生辰開白梨花?這老壽星怕是怕是糊塗了。”
隨著梨花落,冰上的人齊齊向巨大的畫舫劃去,太後緩緩從內走出。眾人都目不轉睛地看,那華貴婦人看不出年紀,頭上鬢飾琳琅,一張嫣紅朱唇,帶著些嫵媚。乍一看,這不像暴君之母,反倒像坊間日子優渥的夫人。不知情的人亦萬萬無法想象,這婦人隱忍數載一招得勝、立於權利頂端,藐視蒼生。
“年輕時該多美。”
“美則美矣…哎…”
人群之中不乏輕聲議論,但話都隻說半句,隻是盯著那畫舫前的人,紛紛跪了下去。
花兒等人也隨人跪了,她抬眼看那“貴客”方向,不知何時,那人早已走了,來無影去無蹤,輕飄飄一個人。他那頂小黑轎亦沒有蹤跡了。
花兒惦記那“貴客”,對柳枝耳語,而後轉身跑了。
白棲嶺看到人群中站著的光潔額頭一眨眼消失了,不知她又要去做什麼,隻是覺得這一回見面,她好生果敢,換了個人一樣,也好生神秘,好像隨時會走一樣。並且她走,大致也不會專程告知他,正如她來時一樣。
他身旁站著的人是韃靼的公主朝瑰,自打來到京城,就時常來尋白棲嶺。如朝瑰所言,京城的男人們都沒勁,比韃靼人矮一截,又唯唯諾諾,唯有這面帶凶相的白棲嶺她看著入眼。
正如此刻,她本應貴為上賓,但她偏不去前面,甚至公然嘲諷:那花樹有什麼好看?我們草場上的冰花才好看!還有,那些都是什麼雕蟲小技?你們就喜歡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怨不得你們連疆土都守不住!
白棲嶺並不搭言,隻是在想花兒究竟去哪了。他所處的位置對圍觀眾人並不能看真切,根本無法猜出她去哪裡了。轉身看了眼懈鷹,懈鷹瞬間領會,轉身走了。
太後隻微微動了指尖,宮人們就開始散金銀珠寶、人群裡起初隻是小小騷動,不知誰喊了一句:“快搶!”場面瞬間騷亂了起來。
那些人為著地面上的散碎銀子搶了起來,起初隻是推搡,漸漸演變成了互相毆打。有人曾與人有私仇,此刻正是報仇好時機,拿起一塊石頭砸向那人的腦袋。
侍衛們攔住人群,任達官貴人們欣賞這一場鬨劇爭搶,世人為銀錢打破頭,這格外令人興奮。
朝瑰撇著嘴道:“你們漢人不把人當人。你看你們太後,眼睛都興奮得紅了!”
白棲嶺隻覺得那河岸的爭鬥十分刺眼,還不待他反應,不知從哪飛來一支冷箭徑直射向太後,侍衛以身相擋倒在了太後身前。太後看都沒看他一眼,從他的屍體踏過去,看向遠方。良久後,突然手扶額頭,軟趴趴倒下去,太後,被嚇暈了。
朝瑰笑了,這膽量!真叫人恥笑!
白棲嶺卻知曉事實根本不如朝瑰所見,太後要做戲,那冷箭許是她自己安排人放的。這謀殺的罪名不定要安到誰的頭上。不過是借機唱一場戲罷了!
而那頭,花兒一路狂奔至城外,守城的官兵不知去哪裡了,但城外空無一人。唯有前面那頂黑轎子輕飄飄地走,那轎夫抬轎怎麼那樣輕省,可見腳底功夫不一般。
花兒自愧不如,但她是不怕的,在後面拔足狂奔,可那轎子就那樣不遠不近地飄著,再奔了一會兒,拐進了一條小路。
那小路上人跡罕至,剛走過的腳印就被雪蓋住,花兒深知再追就要追丟了,可她又實在想與那“貴客”說上幾句話,終於放聲大喊:“等等!等等!”
那轎子停下了,在原地飄了飄,最終落了轎。
花兒跑上前去,站在轎外,看著那黑色的轎簾良久,最終一狠心掀簾竄了進去,坐在了那人對面。
這樣近的距離,這才透過黑紗隱約看到,那人依稀花甲年紀,眉眼是朗俊,依稀可見年輕時的風姿。非常可惜的是,那臉上密布著大大小小的疤,印記雖隨著歲月逝去漸淺,但陳年的疤痕更為駭人。
花兒並沒害怕,她跑太久了,此刻撫著胸口順氣。
那人隻由著她這樣,過了很久才開口:“你為何追我?”嗓音像被刀割過一般,沙啞,但是磨樹皮一樣的聲響,直教人害怕。但他看出來了,眼前的姑娘不怕,她甚至連裝出害怕來都沒有,隻是瞪著那雙晶亮的眼睛看著她。
“我隻覺得你跟京城的其他人不一樣,想上前問一問你是誰?”花兒徑直說道。
“大膽!”外頭有人喝道:“知曉我們老爺身份的人都死了!”
花兒像沒聽到,仍舊執著地問:“你是誰?風月樓的人都不知道你是誰,京城裡無人知道你是誰。彆人都隻知道你是異鄉人,可適才我看到你站在河邊,隻覺得你對京城很熟。”
“你為何想知道我是誰?”
因為你與我的好友身上都有異香。你們的異香味道不同,但都是京城乃至當朝天下聞不到的。
花兒隻這樣想,但她沒有說出來,怕給飛奴惹來橫禍。
“我就是想知道。”
“知道了你就死了。”
“死就死罷!”
“為求一個名字赴死,值不值?”
“沒有值或不值。”
那“貴客”緩緩抬起手,花兒看到他衣袖之下層層的疤痕,可他的手倒是細長乾淨,看起來像握筆之人。
“傳言中的你與現在大不相同。”那“貴客”突然道。
“傳言?你知道我是誰?”
“貴客”點頭:“但今日不能與你閒談了,你先下轎罷!晚上風月樓見!”
花兒被迫下轎,看那轎子眨眼間就到了丈外,忽而意識到是那“貴客”有意在等她的,不然那轎子她是萬萬追不上的!
第83章 春閨夢裡人(十二)
花兒心中對“貴客”或有了定論, 回城之時始終在思索。若真如她所想,那麼飛奴是否知道貴客的存在呢?她看飛奴像獨自帶人來京城,依稀不知曉有這一號人。
花兒隻覺得京城好熱鬨。從前在狼頭山一帶, 沿著額遠河打架, 眼中隻有韃靼、朝廷, 對天下流派一無所知。然到京城沒幾日,就眼見著各路豪傑彙聚,方明白京城才是那真正的大戲台, 而掌權者高坐於戲台之上,看著台下諸人各個不凡,屬實是要戰戰兢兢。
她也因此對白棲嶺又高看了一眼。
一個從遙遠北地來的賤商, 在京城這等地界殺出自己的血路來,在韃靼君主和當朝天子之間, 縱橫捭闔, 他一定有著她當下看到的更厲害的地方。
當她再回到河邊,鬨劇已經停止了。冰面上有血跡,眾人意散去了。柳枝把這些講給花兒聽,最後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