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無人敢應戰。這些年,活在京城裡的人愈發謹慎,生怕招惹了什麼不該招惹的。隨便從街上拎一人出來,隻要不是巨賈權貴,幾乎都是這等奴顏卑膝的模樣。
花兒嘴角動了動:“不打,就不要廢話。”
這幾個姑娘不好惹,吃頓飯的功夫就唬住了旁人,而她們生怕陣仗不夠大似的,臨行前那柳枝指著飯莊裡的人:“待雪停,可敢來打擂?”
有人小聲道:“雜耍賣藝的,倒說得這樣花哨!”
燕好則笑了,扯著二位姐姐走進雪中。
京城這大雪的陣仗不比北地的差,不同的是北地的雪莽莽一片,看不出天地模樣,而京城的大雪裡面,有炊煙四起。三人裹緊了衣袍,在風雪之中走,路過那小二說的最好的茶樓,看到門口正在放熱茶,不僅有熱茶,還有小點心。
這裡倒是有序些,想來是無人敢在白二爺的地盤上撒野。
柳枝問花兒:“嘗嘗嗎?”
“為何不?”
三人站在隊尾,等著領一杯熱茶喝。那茶樓靠窗邊坐著一個男子,男子凶相之中帶一些寡情,看人目光很淡,彆人與他講話,多是“嗯”、“啊”應之,若不喜被叨擾,則眉頭皺起,旁人便忙有眼色地退下。
面前的火盆過於熱了,男子一把推開窗,窗欞上的積雪便簌簌落了,激起一小片雪霧來。這窗開得有氣勢,排隊領茶的人不禁看過去,可那原本坐在窗前的人已起身走了,嫌外面太過喧鬨。
“二爺。”懈鷹打樓上下來,遞給他一個賬本:“這賬不對,有人做手腳。”
“有人做手腳,就砍斷手腳,下次就不敢了。”那男子正是惡人白棲嶺,在江湖有名號,敢惹他的人如鳳毛麟角。
“是,都砍了。”懈鷹道,轉身走了。他跑出茶樓辦差,與喝茶三人背影相擦而過,懈鷹依稀感覺到熟悉,回過頭去看,那三人背影他又的確不識,於是搖搖頭,跑了。
恰在此時,花兒回過身去,看到那茶樓的門上,大冬天掛著一副琉璃門簾,倒顯得過於冷清了。白棲嶺果然還是那副德性,隻要他喜歡,管它冷清不冷清!
再向前走,就到了一家裁縫鋪子,看門臉兒新開不久,推門進去就看到掌櫃的站在櫃台前裁布。那掌櫃的生的一副白面書生的臉,低頭順眼,頗為文氣。但當他抬手去夠高案上的布匹,精瘦的胳膊上卻青筋暴起,依稀是一個狠人。裁縫鋪子剛開不足半年,變成為京城小姐夫人們的心頭好,不為彆的,那輕聲慢語的掌櫃的將軟尺搭在人肩頭,指尖一碰肩膀,夫人小姐們就酥了。私下都道:那掌櫃的賣的不是布匹衣裳,賣的怕是迷魂藥罷!
此時三人走進來,看到掌櫃的就問:“做幾身衣裳,做京城夫人小姐穿的衣裳,幾日能完?”
掌櫃的不動聲色對夥計道:“先為幾位姑娘量體罷!”
“你還沒說價錢呢!”
“我們這個鋪子,一身冬裳三兩銀子。”夥計在一邊搭言道。
“搶錢呢?”柳枝立眉,狀似要與人打架。
那掌櫃的卻笑了:“姑娘您莫急,先看看我們的衣裳罷!”
那裡屋裡掛著一身身華服,用料舍得、針腳細密,最要緊的是樣式好看,倒也勉強值三兩銀子。
“量吧!”花兒道,率先攤開手。
待掌櫃的走到她面前,她輕聲道:“照夜哥,我來了。”
照夜依舊不動聲色,但嘴角有一閃而過的笑意,與花兒對視一眼,頭一點,算是相認了。
京城魚龍混雜,人多眼雜,他們心知肚明,量完衣後便匆匆走了。途經胭脂鋪,看裡頭的東西著實精致,走進去買幾樣;到了包子鋪,進去打碗粥喝。就這樣磨磨蹭蹭到了天黑,方找了一家客棧住下。
她們找的這家客棧也頗有些講究,地處京城中心十字路口,推窗可望四方。客棧樓下的街市上東西應有儘有,雪夜裡叫賣聲仍不絕於耳。再看客棧裡住的人,多是外邦的商人,藍眼睛的、長胡子的、還有人高馬大的韃靼。
天黑了,這些人喝了些酒,雪天裡哪裡也去不得,就坐在一起閒談。那閒談也是雞同鴨講,互相聽不太懂、手腳並用、聲情並茂。
三人找了張空桌坐下,要了一壺茶,一邊賞雪,一邊聽那些人胡說。先是說此番帶來的貨,頗多奇珍異寶,那通關文書上的清單列得詳細,當朝天子看上一些,賞他們帶著珍品面聖;而後說此番來朝,發覺京城不比從前繁盛,許多人面黃肌瘦,怕是常年忍饑受凍;再是說想留下不走,在此地開個奇貨商鋪,多方打聽,竟要去那白二爺那裡拜碼頭,要白二爺首肯,才能開。最後落腳在這白二爺怕是皇帝的一條狗,不然區區一個賤商,何以在京城攪起這樣大的風浪?
這些人言語不大通,全靠那客棧的小二翻譯,那小二此時已困得哈欠連天,腦子慢了,跟不上這些外邦人的話了,索性開始了胡說八道。
三人對視一眼,燕好領會。她與那小二差不多大,依稀能幫小二解憂,於是嫋嫋上前道:“你去睡罷,我聽得懂,我幫你傳話。”
三人進店時已招致多少目光,如今那可人的燕好汪人前一站替人解圍,倒是與其餘的女子有了分彆。小二感激不儘,朝三人一一抱拳,轉身上樓去睡了。
燕好與那些外邦人閒話,你一言我一語,十分熱鬨。她們桌上的茶水添了兩次,眼見著夜深了,外邦人才各自散去。
花兒她們也上樓去,回到屋內。關上門,湊再一起,將這一日各自看到的一一說了。
花兒指指樓下道:“那些人要去面聖,是個好機會。這幾日我們與他們走進些,看能否在他們面前謀個差事,就此去皇宮裡一遭。”
柳枝點頭:“咱們倒要看看那密不透風的皇宮究竟能不能進去人!”
“看看就看看。”燕好一用力拔出發簪,罵了一句:“這破東西戴著真累!裝那嬌嗲的小姐也不如打仗有趣!”轉眼又歎氣:“罷了,打仗和做嬌嗲的小姐,為的都是一件事,忍了忍了。”
花兒在一切嘁一聲,拿起那簪子比劃一番,問另二人:“這簪頭這樣鈍,卻也能殺人。”
“少將軍也想殺人了?”燕好問她。
“哪裡就是少將軍了?”
“大將軍說的,大將軍說穀家軍占山為王自立門戶,他說誰是少將軍誰就是少將軍!”柳枝在一邊幫腔。
她二人把花兒逗笑了,她不在乎是不是少將軍,但穀為先搶來的那匹寶馬她屬實是看上了。可穀為先卻說:那是給少將軍的馬,她想騎,除非做少將軍!
山間草場鹽場,日子苦悶,她整日巡遊、間或打仗,也屬實需要一匹好馬。偏那馬兒與她有緣,誰都馴不來,唯有她馴那馬兒才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