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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深處 姑娘彆哭 3746 字 7個月前

上踏出灰塵,一圈又一圈,由遠及近,又南到北,四面八方。無人上前攔他,死士們安靜擦著手中的劍,又摸了領口那一粒毒藥。

穀翦的馬跑出了驚天的氣勢,鞭子一揚,滿山間儘是回響。不知跑了多久,大將軍下馬了,站在高處放哨的人低頭看,大將軍跑出了一個大好河山!

死士們都與大將軍征戰多年,此刻無一人害怕,無一人後悔。

倒有人提議:可否將大倉裡最後一點酒喝了?

穀翦笑道:“好主意!”

開倉拿酒、篝火燃起、歡聲笑語。有人憶起當年隨穀翦千裡奔襲,那真是一段崢嶸歲月!穀翦則擺手:“過去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功名利祿不過過眼雲煙!”

也有人說起大將軍某一次大戰之中差點被砍頭,最終那大刀將頭發連根切掉,從此大將軍再不許人碰他的頭,隻有那沒有眼色的孫燕歸敢在大將軍頭上拔下白發!穀翦又笑:“人非聖賢,孰能無怕?那一次當真嚇破了老子的膽!”

又有人說這次舉兵來燕琢,明知是死路,卻還要來,如今回看,不後悔!不然在哪都要被那些歹人害死!穀翦歎道:“時也!命也!隻是百姓可憐,成為彆人的玩物、棋子。”

他們聞言憤慨,仰頭喝了碗中的酒!那酒順著腮幫子留下,落到壯士的鎧甲上,留下了一朵忠誠之花!再來一碗罷!這一碗,再無什麼話,碗磕碰到一起,響聲此起彼伏,又仰頭乾了,最終起身將碗摔在地上!

摔碗了!意味著再不回頭!連一句來世相見都沒說!

穀翦一步步走上天梯,遠眺這人世的煙火,征戰一生的大將軍終於落下淚來,想到他一生的出生入死都如夢一場,這世道竟比從前還差,大將軍捶胸頓足!他恨!他怨!他雙眼通紅地怒罵這惡臭的朝廷!最終,他力竭了,抹掉淚水。

披掛上陣之時,滿頭華發被遮住,身姿尤為剛毅,仿若回到他此生第一次上戰場。彆人還沒有反應,而他舉起小小的纓槍,大喊一聲:“殺!”

這聲殺勢如劈竹,將霍靈山的一草一木劈成兩半,仿若人間無人記得,那些草木也會記得,在這裡,一個將士埋下了自己一生的忠骨!

而在此刻,穀為先在額遠河對岸放出了第一箭,忽如一夜春風的穀家軍突然盛開在額遠河對岸,韃靼的兵器庫、糧草、以及成群的牛羊馬匹,納入穀家軍的麾下。當他們攻打額遠河對岸的消息傳到阿勒楚這裡,他再趕回去已是來不及!阿勒楚竟不知那講究血濃於水的漢人,最終會置血親而不顧,另殺一條生路去!

而白棲嶺,行至對岸,一直向深處走,走進了草場的腹地。跟隨著他的懈鷹和柳公,始終跟隨著他。他們將會一直走,直至見到韃靼的君主,與他進行一筆曠世的交易。商人白棲嶺,由南到北、由東到西,沒有他談不成的生意。他篤定自己會贏,隻是不知會以何種形式。

這場仗打了月餘,韃靼大軍和鬆江府守軍無論如何想不通,穀家軍那些人去哪了,為何山間剩餘的死士那般的英勇,他們為何要戰至最後一口氣,寧願吞毒而亡,而絕不做敗將!韃靼大軍和鬆江府守軍也想不通,為何那已過古稀之年的穀翦會這般驍勇,他們在山間追了他整一個月,方在一處溪水前圍堵住他。

穀翦對此並不意外,他從容地喝了水,又用溪水淨了臉和手,在他飽經風霜的臉上,密布著風霜紋路。當他看人之時,目光炯炯。這是阿勒楚在戰場上第一次與穀翦當面,當年他兩次千裡奔襲,其中一次贏的就是阿勒楚的父親。此刻阿勒楚看著這個打敗過自己父親的大將軍,心有猶有敬意。

他上前一步,對穀翦抱拳,有心帶他走,讓他成為韃靼的戰俘,自此他阿勒楚將威名遠播。穀翦卻早已自定生死,舌頭一咬,鮮血流出,他放聲大笑,血從他的嘴裡流了出來。

阿勒楚驚恐,再向前一步,來自鬆江府守軍的一人猛然躥出來,砍掉了大將軍的頭。

大將軍生時不許人碰他的頭,死時猶睜著大眼,在場之人哪怕過了數十年,哪怕臨死前,都沒有忘記那一日。大將軍穀翦的目光深深看進他們靈魂深處,好似在問他們可曾為自己的不忠不義後悔!

阿勒楚怒吼一聲,提刀斬斷了那人的頭,韃靼大軍毫無預兆在這裡展開對鬆江守軍的屠殺。已死去的穀翦好似意料到這一切一般,他的眼裡突然流出了一滴血淚。

秋風在山間吹著,一陣又一陣,將血腥氣帶往山間每一個角落,也將穀翦的目光帶往每一處。這目光總在提醒世人:在此亂世,不妨戰一場,戰至死!

那風也將穀翦的目光帶到了京城,新帝婁擎正站在城牆之上遠眺屬於他的人間,此刻他似乎斂去了殺氣,極力讓自己有一副帝王之相,極力讓自己顯出悲傷,好似穀翦的戰死與他毫無關係,他甚至賜字“滿門忠烈”四字,掛在了穀家位於城北的院門。他按捺心中的狂笑,看著他的江山,從此那些不屈的骨頭都要在他面前卑躬屈膝!

而那風,也將穀翦的死信吹給花兒,她想起他說:穀家軍沒有女戰士,你很好,你可以選擇為自己起一個名字。她說:我要叫孫燕歸!花兒放聲痛哭,“燕好們”不知她為何這般難過,卻也站在她身邊,與她一起哭了起來。可花兒卻擦乾眼淚,對她們道:“彆哭了,從此穀家軍就有一支女子軍隊了!這世上唯一的女子軍!且讓我們在這亂世裡為自己戰一次罷!”

最後,那風將穀翦的死信吹到了額遠河對岸,穀為先站在那,看著遠處自己的家國,放聲痛哭。他吹起一副號角,自此一生的征戰,開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卷三:舊園遺夢

第72章 春閨夢裡人(一)

慶元三年隆冬, 京城下了一場大雪。

大雪下了三日,萬物冬藏,唯有屋頂煙灰的高梁片瓦還有異色。頑童抄著衣袖抹鼻涕, 碰到人就上前討個銅板, 被人不耐煩趕走,就又蹲回牆角, 倒是不惱。

這些時日城裡這樣的叫花子多了起來,城中百姓倒也不意外, 光景不好, 連年戰亂, 京城人吃飯尚且困難, 何況那寸草不生的外鄉。

有一個小叫花子,看起來八九歲模樣, 紮著一根衝天辮,小臉兒滿是尼汙,看人眼神怯怯的,講話聲音小小的, 伸出的小手顫顫的:“給點兒吧!”

真有人給她一點兒,她就感恩戴德退回去, 縮在角落裡狼吞虎咽吃完。再細打量一番, 就能看出這小叫花子是個女娃,彆人叫她“小阿宋”。

小阿宋吃過東西, 抬腿就走, 碰到一個二流子朝她丟石頭,她氣勢頓時萎下來, 捂著頭竄逃:“彆打了彆打了!求你彆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