勢, 那霍靈山上的穀家軍則跑不了。
白棲嶺湊到面前, 看那輿圖,他有了一個瘋狂的念頭, 但他並未出言, 而是轉身走出去,留穀為先一人在那裡。白棲嶺深知穀為先的兩難, 少將軍手中已沒有什麼牌可打, 絕處逢生和全軍覆沒, 於他而言都意味著抽筋斷骨九死一生。
穀為先閉上眼睛,此刻隨父親征戰去過的地方都在他的頭腦之中。山河壯美,在不停地丈量與奮戰之時,他慢慢長大了,長成了如今這樣頂天立地一個人。父親總說:人當有氣節,遇事當有取舍,大丈夫當有宏圖遠誌,不必拘泥於兒女情長。
穀為先內心無比痛苦,鐵骨錚錚的少將軍落了淚,但也隻是一把熱淚而已,隨手抹去,轉身走了出去。
細雨還在下著,不知還要下多久,地下河奔湧著,堵住了他們與霍靈山最後的出口。他找到花兒,再次確認良清城的情況,花兒與他一一說了。
阿勒楚進城後先去了行宮安頓,而後帶著人去茶樓聽書,韃靼大軍駐紮在城外,大概有五萬人,經由鬆江府去霍靈山的路被封住了不許人過,看樣子許是有大動作。
花兒生怕自己遺漏任何細節,一點點回憶。她看到穀為先在皺眉思索,最後他點點頭,似是做下了決定。他的眼睛很紅,好像剛哭過,而他的手,始終攥著拳頭。
“少將軍。”花兒對他說:“其實從霍靈山下來時,大將軍對我說了一句話。”
當時的情形是這樣的,穀翦拍了拍花兒肩膀,對她說要她放心小阿宋。說小阿宋被送到了安全的地方,待過了這一段時間後花兒可去接她回來。
花兒撓頭道:“大將軍!您好像在告彆呢!”
穀翦則開懷大笑,笑夠了方道:“世道如此,就把每一次分開當永彆罷!另外,孫燕歸,你為自己起的名字屬實是好!燕琢城會回來的,哪怕三年、五年、十年,都等得起!”
還有一句,花兒沒對穀為先說。穀翦突然說她是有將才之人,他有一日做夢,夢到花兒成了一個赫赫有名的女將軍!
穀為先安靜聽著這些,要花兒好好歇著,而他則轉身走了。少將軍的心被丟進了油鍋,他聽出了那些話的意思,父親與他是一樣的念頭,彆管霍靈山了,打仗原本就是一次次撤退和堅守,放棄一個陣地並不意味著失敗。
穀為先聽懂了穀翦了話,他在那條流金的鹽河邊站了片刻,最終揮手道:“去鑿通地下通道!”穀為先放棄去霍靈山營救,因為這雨一直下,地下河在漲潮,他們無論如何過不去。霍靈山將成為一個戰場、墳場,而對面草場上的牛羊、牲畜將成為他們新的籌碼!
白棲嶺聞言鄭重看了穀為先一眼,他知曉少將軍想通了。也想起婁褆曾與他說:穀為先才是那個有帝王之相的人。天下大事,風雲多變,無論誰想站上高位,都勢必要經曆今日的掙紮。
他沒再多說,而是去找花兒。
花兒換了衣裳,烤了火,此刻人好了許多,看到白棲嶺來了就端坐好問他:“你是不是要走啦?”
白棲嶺點點頭。
花兒有些心酸,她自認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可這些日子整日與他一起在這狼頭山間跑,陪他一起在這裡建造一個鹽場,二人吵吵鬨鬨又親密無間,這些都讓她舍不得放不下。
她吸吸鼻子,又用手揉一揉,原本想自嘲地笑一笑,鼻子卻堵了。白棲嶺彈她腦門一下,將她拉進懷裡,問她:“孫燕歸,你要不要跟我走?”
花兒搖頭:“不,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
“哪怕是跟我一起也不肯走?”
“對。”花兒點頭:“你也有你的路要走。”她緩緩說道:“二爺知道嗎?這些日子見慣了太多分彆,讓我意識到或許人與人之間的姻緣就是這般:相識一場、相伴一程、相送一場。能與二爺相識、相伴一場,就夠了。”
白棲嶺不愛聽這話,他想直接把花兒敲暈了帶走,省得她與他講這些廢話!但他不能那樣做,燕琢城破之時,她經曆痛徹心扉。大仇尚未得報就讓她離開,那她的心此生就不會有根了!
“你要去哪?”花兒問他。
“我要去一趟額遠河對岸。”
“而後呢?”
“回京城。”
“你不去救葉小姐嗎?”
“若此次額遠河對岸能成,或許華裳也能得救,許多人都能得救。”
“你能跟我說這些,真好。”花兒故作生氣地指責他:“從前可彆指望白二爺說這些!從前那個討人厭的白老二老是故弄玄虛!去哪不說,做什麼事不說,讓人去送死也不說!總之很不是東西!”
她又叫白棲嶺白老二,隻因他過去種種實在是“壞透了”,如今說起來還生氣呢!氣不過就捶打白棲嶺幾下,捶著捶著就捶進了他懷裡。
他抱住她,親親她,捏她臉,又用力咬她下巴。她躲了,他追上去,最終堵住了她嘴唇。他像瘋了一樣,凶惡異常,花兒也遂他的意,他如何,她就如何,到了最後,倒像是一場角逐。
親著親著,白棲嶺反倒心裡難受起來,他按著她的頭說道:“不管跟誰、不管去哪裡,都要記得我。”
“徒增那些牽掛做什麼!”花兒故意氣他:“沒有掛礙才走得遠!”
白棲嶺當真生了氣,用力捏她臉,又掐住她脖子:“你再說一遍?”
花兒坐上他膝頭,嬉笑道:“徒增那些牽掛做什麼!沒有掛礙才走得遠!”
話音落了,白棲嶺與她打做了一團。他們都不知彆人是如何分彆的,他二人都沒有許多小情小意,也心酸也舍不得,但都不會停下奔忙的腳步。笑鬨過了,花兒起身整理自己淩亂的頭發,又用力推他一把:“走罷!”
白棲嶺問她:“還有話要說嗎?”
“珍重。”
“不擔心我在外頭討個小的?”
“你討我也討。”花兒站起身來叉著腰:“穀家軍裡最不缺壯年男子,你討一個,我便討兩個;你討兩個,我便討一堆。我倒是要看看最後誰的小多!”
白棲嶺被她氣笑了,門一推,走了。
那地下通道通開後首先就是地下一役,狼頭山有毒的草拔出來,送到氤氳著水汽的地下通道裡,裡頭漸漸就彌散起了霧氣。先行嘴罩好口鼻,待對面有了嘔吐的動靜,就無聲殺了過去。
白棲嶺走的時候並未與花兒作彆,但他在離開營地之時,仍舊朝她爬上的那棵樹上仰頭望了望。細雨沙沙作響,打在她在樹上的小窩上。粗樹乾上架起的小木屋,人窩在裡面閉上眼睛就能聽雨聲。也能坐起來,把腿伸出來,頭探出來,看看外頭的景致。彆人都道這樣的日子太苦,隻有她覺著有趣,時常學小鳥銜泥,往自己的木窩裡倒騰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