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歪頭半晌,而後狂笑:“這年頭,還有人要討真話!這年頭哪裡有真話!真假自在人心罷了!”
“那我也要問!當日白棲嶺那隻野貓,究竟是誰殺的!又究竟誰安排了人要殺我!”飛奴揪住算命先生的衣領,臉上青筋凸起,恨不能掐死他一般吼著:“是誰!”
花兒從未想過,飛奴至今對野貓的事耿耿於懷,她以為那事情很久遠了,不重要了,可他還記得。她上前一步拉住飛奴手臂:“飛奴哥哥!”
飛奴不理會她,隻是盯著算命先生問:“是誰!你說!”
算命先生再次狂笑出聲,他的笑聲穿透了天際,帶著那許多的嘲諷,仿佛在嘲笑飛奴:你這個愚人!你這個蠢人!你這隻亂世的螞蟻!彆人要怎樣踩就怎樣踩!
他笑夠了又劇烈咳起來,待飛奴的耐心快耗儘了,才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道:“你救的人,將是他日殺你之人;你為之賣命的,不過視你為草芥。隻有你這種沉浸在自己嗔恨之中的庸人,才在最初就看錯了人。你看錯了人!!”算命先生仿佛要笑掉最後一口氣,他的確笑沒了最後一口氣,因為飛奴的匕首已經紮進了他的胸膛。
花兒尖叫一聲:“飛奴哥哥!”
飛奴抬頭看她一眼,抽出手中的匕首,又狠狠刺了下去!他眼中滲著血絲,依稀還有淚光,花兒上前一步,可他又抽出匕首,再一次紮了進去。
那玩弄人心的算命的,坐在燕琢城的街角,儘享城裡的陽光。城裡挨家挨戶的大小事他儘收眼底,原本他要為人占卜生死前途,卻是最終為著把人送上死路。飛奴記得那一日,他在街上流竄,碰到卦攤上的他。他翻著白眼,說要免費為他占上一卦。飛奴信了,坐在他面前,聽他說道:“你的生路在山上。這城裡已沒有你的生路了。”
飛奴日日難寐,最終上了山。
他看的人是錯的,走的路是錯的,他滿身的傷、吃過的苦,都無法回頭了!隻有在殺了這歹毒的人後,他方察覺到一絲快意。
他看著花兒說道:“這一次,你對了,我錯了。”
那算命的說的對,若一切再輪回一遍,他定不會選這條路了!
飛奴決定即刻走了,他話帶到了,該走了,是否留下幾日意義不大了。他執意要走,花兒執意送他。二人就這樣一前一後下了山。
花兒頓悟了為何飛奴要問那件事,也窺到了他心中無法為外人道的煎熬。這一刻,她覺得飛奴哥哥又是從前的飛奴哥哥了,隻是這個飛奴哥哥,這一次,好像真的要走了。
花兒不知下一次見面又是何種光景,她不想他走,可她知曉飛奴這個人,他一旦下了決心,就不會回頭了!
她想在臨彆前說幾句相贈的話,飛奴卻說:“不必說,或許過幾日還要見。若那是你還願意與我說話,再說不遲!”他就此踩著霧氣走了。
花兒又急忙向狼頭山趕,她擔憂地下河漲潮將她和狼頭山隔絕,這樣她就見不到白棲嶺了!於是她不停地走,著急將葉華裳的那塊剔透的玉放進白棲嶺手中。隻因葉華裳跟她小聲說那一句:他自然懂。
花兒多麼擔心她慢了,霍靈山就此沒了,葉華裳就此死在了良清,又或者她慢了,那路邊再陳屍幾具“燕好”。
她在樹林間穿行,又察覺到有人跟著她,可那人的腳步謹慎而淩亂。花兒不得不停下來,大喊一聲:“誰!”
“彆殺我,彆殺我。”一個小小的、膽怯的聲音傳來,花兒回過身去,看到一個小姑娘。小姑娘滿臉的泥汙,衣裳都破了,在雨中抱著自己小小的肩膀。見到花兒回頭,就哭著說:“你是柳條巷的花兒姐姐嗎?是嗎?”
花兒點頭,向前一步,終於看清了小姑娘。
是在碼頭飯莊之時,總在門前討飯的小姑娘。
“你怎麼在這?”花兒問她。
小姑娘聞言跑到她面前,跪下身去抱住她褲腿:“姐姐!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花兒忙蹲下身去安撫她,她著急去複命,恰好柳枝追來,就對她說道:“你有事先與這個姐姐說。”
小姑娘擦乾眼淚,點頭道:“好。”
花兒跑了幾步聽到柳枝問她叫什麼,女孩答道:“燕好。燕琢城有很多燕好,還有彆的燕好。”
花兒回頭看了一眼,見那小姑娘抹著眼淚,似乎要帶柳枝去什麼地方。她很想同去,但她不能耽擱了。
潮水要漲起來了,但她一頭紮進了地下河之中,生死已被她拋在腦後,她隻想把信帶到。她深知很多事延誤不得,所以她的步履愈發地快。她深知能聽到隨著跑動,她的心跳聲那樣大。
水漫過了她的腳面,這一次沒有白棲嶺了,無人救她了,她拚了命地跑,就著那嘩嘩的水聲跑。裡面越來越黑,漸漸伸手不見五指,那也沒關係,她記得這地下河的每一塊石頭、每一條溝壑,她能趟過去、邁過去,她無所畏懼!在這樣的奔跑之中,她意識到她徹底不是從前的她了!
那水面越來越高,漸漸到了她胸口,那她也不怕,一個猛子紮了進去。巨大的波濤裹挾著她,她奮力控製著方向,不讓自己沉下去,身後一浪更比一浪高,打得她快失去意識。她拚了命告訴自己要活著要活著,直至那波濤將她衝出地下河,她看到白棲嶺在河邊站著,差點哭出來,拚命抓著一塊巨石,等著他來救她!
白棲嶺看到她了!
他看到波濤從洞口帶出了一個小小的人兒,她拚命自救,最終狠狠抓住那塊石頭。
他毫不遲疑跳了下去,抱住了她!
上岸的時候,花兒打著冷顫對他說道:“九死一生,好歹是生還了。”不等白棲嶺罵她,趕忙掏出那塊玉給他:“我在良清見到了葉小姐,她說這塊東西你懂!”
作者有話要說:
第71章 額遠河硝煙(三十一)
那塊玉, 白棲嶺自然記得。他曾與葉華裳約定:生死攸關之時,見玉如見人。葉華裳如此聰明,在對白棲嶺的行蹤毫不知情的情況下, 篤定他回到了燕琢, 並把玉交由花兒。她信任花兒,亦信任白棲嶺。
白棲嶺安頓好花兒就去找穀為先。他們都知曉韃靼奔霍靈山是為了清剿穀家軍, 但阿勒楚突然在良清紮營,欲跟朝廷多要一個良清城, 他的姿態是篤定了朝廷會給。阿勒楚在製衡朝廷。而飛奴千裡迢迢來了, 帶來的消息卻隻有大將軍穀翦知曉。這未免太過蹊蹺。
因著京城變故, 霍靈山如今算是與世隔絕, 外面的消息透不進,裡面的消息出不去, 穀為先和白棲嶺二人依稀覺得,或許婁擎是要來一出甕中捉鱉。
柳公對著輿圖仔細地看,鬆江府至霍靈山,快則兩日, 慢則三日。鬆江府有兩萬精兵,若與韃靼成合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