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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深處 姑娘彆哭 3782 字 7個月前

韃靼不稀罕這個,也懶於毀掉它。花兒抱著木匣子做到小阿宋身邊,對她說道:“阿宋,吃!”

阿宋剛剛嚎哭過,此時已毫無力氣,求生的本能要她吃東西,可她吃了一口吐了出來。花兒捧著她的臉為她拭淚:“阿宋,你聽花兒姐姐說:人活這一世,早晚都要死的。早死的人去天上享福了,留下的人才是遭罪。但我們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能這樣怠慢它,我們要吃東西、要活下去,要在這個世道裡為自己爭口氣!好嗎?阿宋。”花兒抱著阿宋,她真想哭出來,可她的淚水已經流乾了。

阿宋終於吃東西,她也往口中大把大把地塞,塞著塞著噎到了也舍不得吐出來,生生咽下去。

外頭有了響動,她立刻扯著阿宋跑向臥房,兩個人躲在屏風後。她們屏住呼吸,阿宋在她懷裡顫抖。

應是來了三五人,一直走到這裡,花兒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喚她:“花兒,花兒。”

是照夜!

白棲嶺離開前要她等照夜,對她說照夜會活著來找她,花兒等了幾天沒有動靜,以為照夜也死了。

花兒拉著阿宋跑出去,看到老管家帶著照夜來了!

白棲嶺對老管家說:花兒聰敏,她不會任由自己和小阿宋餓死,她會奔著可能有吃食的地方去,若她不在柳條巷,碼頭上的飯莊和白府,先去這兩個地方。

白棲嶺還是懂她的,主仆一場,深知她的脾性,放心不下她,就讓自己的“柳公”帶著照夜來找她。

柳公看著花兒塌下去的臉,一陣心酸:好不容易喂胖些,幾天功夫就又如此了!再看她懷中抱著的小阿宋,一個被嚇壞了的孩子,縮在她懷中不敢看人,花兒姐姐是她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花兒心中有千言萬語感激的話,但她什麼都沒說。照夜抱起小阿宋,對花兒說道:“先隨我走吧,花兒,韃靼不知何時再來一趟。他們已經攻占了大營。”

“那你們從此以後就要在山裡了麼?”

“兩位穀將軍說:不戰死不回還。”

“這燕琢城真就給他們了?”

“兩位穀將軍說:早晚搶回來。”

千裡奔襲外甕中捉鱉的穀將軍一生沒有吃過這樣的敗仗,他萬萬料想不到自己的晚年竟被他為之征戰一生的朝廷和韃靼共同來了一場“甕中捉鱉”,壯士扼腕,但血氣尚存。他們請纓來此之前何曾未想過這或許會是一場凶途?但他們仍舊義無反顧來了。

花兒竟不知這世上還有人有這樣的風骨,還有人把燕琢人放在心上。她不知自己和阿宋會不會給他們添麻煩,老管家柳公則說:儘管去,他們就是為保護百姓,如今大戰方歇,也在行伍整頓,暫時不會開拔。

這一遭韃靼也損傷慘重,正在額遠大營裡休憩。

花兒跟著照夜走,她看到照夜的眼睛像是剛哭過,就輕聲對他說:“照夜哥哥,銜蟬讓我給你帶句話。她說待正道光明之日,就是你們重聚之時。無論在哪,她會記著你、等你。銜蟬也想讓照夜哥哥好好活著。”

照夜一瞬間落下淚來,小阿宋忙為他擦眼淚,而他說道:“若你們會寫信給對方,告訴她不必等我。我即不能予她安穩,又不能飛黃騰達,這仗不知要打多少年,她等我等到人老珠黃,人生大好的光景就這樣錯過了。不必了,不必了。”

“可你二人雖身處不同的地方,你從武,她從文,為的卻是同一個願望。銜蟬不會忘記你,也不會放下你,若有朝一日,銜蟬的筆得以救世人於水火,那照夜哥手中的長刀就是她心中的光。世上不能沒有你,不能沒有銜蟬,更不能沒有你們。”花兒扯住照夜衣袖:“照夜哥哥,千萬千萬不要再說那樣的話了。我們從柳條巷裡走出來,是還要走回去的。你要信銜蟬,也要信你自己。”

照夜哽咽著,那時他隨將軍與韃靼鏖戰,聽到斥候說燕琢被屠城了,他眼前一黑,差點死在韃靼手裡。他去大營做守軍,在外浴血奮戰,無非是為著守護所愛之人的安寧,然而他的所愛之人被迫遠走。那一天一夜,他見到人世間最黑的地方,他的刀一次次舞出去,人命在他眼中猶如枯草,斬便斬了,他甚至來不及細看。他覺得自己手上身上覆著一層血腥氣,他無法用這樣的軀體再去擁抱銜蟬了。

我成魔了。照夜想:我成魔了。

“照夜哥哥,銜蟬雖為女子,也有自己的抱負,王嬸喊著小三弟的名字死在韃靼的刀下,銜蟬如今一定知道了,她並沒回來送王嬸最後一程,你可知為什麼?因為銜蟬放下了所有身後事,亦帶著必死的心情。銜蟬愛你,但她不希望你保護她,銜蟬說她要自強。你不要哭了,銜蟬知道你這麼難過她也要難過。”花兒勸照夜,把銜蟬留給她的帕子拿出來給照夜拭淚。

這世上生死離彆太多了,他們早已無暇顧及。哪怕萬箭穿心,此時亦能囫圇混過去。銜蟬帶著必死的心情離開、花兒帶著必死的心情留下、照夜帶著必死的心情穿越廢墟,他們都一樣。

他們走到城外,穿過那片樹林,最終去到山裡。

夏日林間蟲蛇多,照夜抱緊小阿宋,花兒扶著柳公,幾人一直朝深處走,終於在一條河邊看到沿河散著的穀家軍。

照夜帶著花兒去找見穀為先,他見她第一眼就問她:“怕嗎?”

花兒點頭又搖頭,推開穀為先遞給她的薄毯,說道:“我不需要照料,我既然來到這裡,就不再是那個需要照料的人了。花兒懇請少將軍賞花兒一個差事。”

穀為先似乎不意外她會這樣說,隻是認真看她半晌沒有作答。穀家軍從來沒有過女子,何況眼前這個這般瘦弱。他不擔憂她會成為累贅,因為他能看到她的意誌足夠堅定。

他沒有講話,卻有一個洪鐘一般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好哇!好哇!我穀家軍也迎來第一個鐵血女子!何愁韃靼不破!燕琢不還!”

花兒看著說話人,他身上的戰履和鎧甲已經破了,然而那雙眼卻是說書先生口中“江湖一覽,天下儘有”的眼。就連他臉上的皺紋走勢都如峻嶺一樣堅毅,而他站定在那裡,就是“不破樓蘭終不還”的鐵骨風流。

不用去猜,花兒就知他是誰。是說書先生口中的不敗將軍,是少年成名一生征戰的沙場傳奇,是她每每聽到他的故事都為之著迷的英豪。

此刻這個人就站在她面前,不帶著世人對女子的偏見,說她是“鐵血女子”。花兒知她身單力薄,不僅算不上鐵血,還是這支鐵軍的弱點。但穀大將軍的話令她感動。

“我…要做斥候!”花兒說道:“我的耳力很好,我也十分認路,哪怕在崇山峻嶺之中,我亦能一眼就找到出路。”花兒不知哪裡來的勇氣,一鼓作氣說著:“白二爺說我能做斥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