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我來陪你了。”哼將這樣說了一句,又狂笑一聲,亦倒在了花兒腳邊。
她聽不到外面的聲音了,她的耳朵安靜了,她的心,死了。
抬起頭看到白棲嶺從馬上下來,朝她奔來。他對她說:“跟我走。”
花兒搖頭:“我不走,還有阿婆要照料。”
“花兒,阿婆拖累你了。”阿婆哭著說,待花兒回頭,她已一頭撞向那塊巨石。
花兒尖叫一聲撲上去,阿婆,阿婆,阿婆。
阿婆握著她的手竟然笑了:“走罷。”她說:“走罷!”
而後閉上了眼睛。
後來的花兒還記得那一天,白棲嶺的馬繞著她不知跑了多少圈,對她喊:“跟我走!”
“跟我走!”
她不記得他是不是哭了,但她記得他的神情:白二爺心疼我,她想。白二爺心疼我了。
她沒有跟他走,她有了家仇、也有了國恨,她想:我就是死也要死在燕琢城,要讓我的鮮血染紅額遠河。我要讓我的恨意順著額遠河流淌至天邊。隻要我的恨意還在,那些人就永遠不會贏。
我要殺儘那些人。
殺了他們。
白棲嶺將她抓到馬上,那馬載著他們瘋跑。他的手臂緊緊環著她瘦小的身軀,在她耳邊對她說:記住這陣風,記住,總有一天,風會把我帶回來!會把我帶回燕琢城!
她的淚水被風吹乾了,隻剩哽咽,她說:白二爺,我懂了,我懂銜蟬為何要去京城,我懂你為何要以身犯險,我懂了,從此我們分開了,但我與你,是同路人了!
她站在那,看著他再一次離開。
腳下是被鮮血浸染的土地,眼前是一座荒蕪的城池。
春,逝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卷 結束了
卷二:山河故國
第41章 額遠河硝煙(一)
小阿宋哪裡都不肯去, 失去了母親和哥哥的小女孩睡覺時緊緊抱著花兒的手臂。她一直在做噩夢,時常驚醒,大喊:“哥哥!哥哥!娘!娘!”每每此時, 花兒都會抱著她輕聲細語安慰。
她問醒來的小阿宋:“夢到什麼了?”
小阿宋頰邊還掛著淚珠:“夢到哥哥掉河裡了。夢到娘親走丟了。”
小阿宋的夢裡沒有那場屠殺, 但她夢中的兩個人卻是去了。
破敗的燕琢城裡,幾乎再找不見一座完整的房屋。花兒不懂, 韃靼要燕琢城,拿去便是了, 為何要殺要燒, 要將這千年的燕琢變成一片廢墟?她不懂, 城池易交移, 人心最難收。就是要殺、要燒、要剮,要摧毀它, 這樣燕琢人的脊梁就彎了,見到那揚起的大刀速速縮著脖子跪了,從此以後就是一個真正的奴隸了。
她心中的恨意一直在蔓延開去,她覺得自己快要被恨意淹沒了。她要白棲嶺走的時候曾目光錚錚道:“我能活, 我要殺儘他們。”可他們走了,她的魂沒有了。
那從前見事態不好跑了的算命先生卻回來了。舉著他那柄破旗, 背著他的破兜子, 翻著白眼在屍首裡穿行。花兒遠遠看著他,想起那一日他對她說:要出事, 快跑罷!她沒有信他, 從而釀下大禍。她整夜整夜睡不著,想起宿命曾在很多時刻給她提點, 然而她年少愚鈍, 竟是一句都未聽進去。
那算命先生走到她面前, 在她雜亂的周圍扒拉出一塊地方來坐下。他臉上驟然間多了很多皺紋,像一棵老樹的樹皮一樣,見不到一點順滑。然而他的目光卻慈悲起來,對她說:“那一日讓你跑你不跑,晚了吧?都死了吧?”
花兒本就難過,在他這一句後哇一聲哭了出來。她那顆堵得沒有一點縫隙的心就這麼決堤了。阿虺死在她面前之時她喊都喊不出,她啞了。此刻她又恨自己,若那時她能喊出來,阿虺或許就不會在天上人間迷路了。
她哭啊哭,那算命先生就看著她哭,過了很久,她哭累了,停下了,算命先生方悠悠說道:“即知天命又如何?怪自己又如何?不過一場幻夢罷了!從前我要為你卜卦,你說你飯都吃不飽,不想卜這一卦,今日我再問你,是否要我為你卜一卦?”
“求你。”花兒流著淚點頭,她太怕了,怕未知的前程、怕有人悉數離去,怕暗夜裡再無星辰,怕額遠河的水乾了、燕琢城在那輿圖上消失了。
那算命先生拿出他的龜板,要她用石子親自在其上鑽刻,花兒不知刻什麼,算命先生要她隨便刻。她胡亂地刻,那龜板被她畫得亂七八糟,一如她的心,荊棘遍布,尋不到出路。
火灼之時,二人都屏息不語。算命先生仔細看那紋路,對天看、對地念,四海八荒的神靈仿佛要被他拜儘了,最後方停下。他臉上的皺紋神奇地消失了,有一道紅光自他的胸腹直上,一直覆到他頭頂,最終衝到天上。
“你是神仙?”花兒問他。
“世間本無神仙,神仙在人心中。”算命先生搖著他的蒲扇:“你的兆是吉兆,自此你依賴的都不會離去,你要守護的皆平安。你若還想多問,不妨七載之後,天地輪回,我再來這裡見你。”
算命先生沒說什麼話,又好像把話說儘了。皺紋回到他臉上,他對花兒笑了笑,握著那柄旗,消失在黑夜中。
花兒打了個哆嗦睜開眼,她身邊的茅草還是熱的,臉上的淚痕還未乾,她不知算命先生真的來過,還是那就是一場夢。她摸著小阿宋的小臉說道:“至少再活七載,再去問個明白。”
她有諸多不懂,無人予她解答。漫長的黑夜暫且看不到天亮,唯一能讓她清醒的隻有小阿宋。瘦小的小阿宋好似兒時的她,小小年紀沒有了家,被彆人抱回家。
她怕小阿宋餓著,帶她去找吃的。這座荒城哪裡能找到吃食呢?她想:大概隻有白府了。她牽著阿宋向白府走,偶爾遇到一個缺胳膊斷腿的故人,便問人家如今在哪裡養傷,或勸人快跑。
昔日輝煌的白府如今已被燒掉了半扇門,透過那半扇門,她看到裡頭一片狼藉。花兒想起白棲嶺,他坐在馬上,繞著她跑了幾十圈,問她要不要隨他走,那時她撲在阿虺和阿婆的屍體上,沒有認真看過他,如今她想起他顫抖的聲音,又在心裡問自己:白二爺是哭了嗎?
倘若他真的哭了,那麼他也難過自己的家園被夷為平地了嗎?
花兒拉著小阿宋走進白府,一直走到白棲嶺曾經的書房之中,內裡的東西已被洗劫一空,就連那木梁之上刻著的花都被劃去。他時常倚著的那張塌倒還在,花兒把阿宋放上去,要她坐著,而她打算為阿宋覓些吃食。
無論何時,人都要吃東西,隻要活著,這血債早晚要報!花兒去白棲嶺的床頭去找,竟在他木床下的木匣子裡發現剝好的核桃,想來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