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霍靈山驚魂(三) 故人劫(1 / 1)

百花深處 姑娘彆哭 6718 字 7個月前

獬鷹在一邊無奈道:“走吧, 我送你到前面的驛站。那裡有白家的商隊,你跟著商隊一起回去,也好有個照應。”

花兒見白棲嶺的馬一路狂奔, 不做任何停留,月亮跟著他跑, 將林間的草木都洗了一通。他應當是有急事,不然不會這麼急。花兒上了獬鷹的馬,問他:“白二爺趕死啊?”

獬鷹歎口氣:“不是,葉家小姐病了。”

“什麼病?”

“不曉得, 隻說是急症。”獬鷹對花兒解釋:“葉家小姐與二爺一起長大, 又對二爺有大恩。這些年二爺在外頭沒少吃苦, 想報答葉家小姐又無門。”見花兒聽得認真,又道:“你我也相處了一些時日,好些話我不應說的。但我看你不像壞人,就與你多說了些。”

“奧。”

花兒奧一聲,不再做聲。她覺得白棲嶺終於看起來有情有義一次, 適才他那慌張的樣子,一改往日的混帳模樣, 看起來有血有肉。

獬鷹送她到驛站,叮囑她:“路上不該看的不看, 不該管的彆管。你眼下好歹算是白二爺的人, 若是遇到事, 提一句白二爺,應當管用。還有…”

獬鷹思忖著是否再多說些, 見花兒睜著大眼睛等他繼續說,就歎了口氣:“霍靈山的人不好相與,若你當真認識他們, 講話做事留幾分。不要到最後害人害己。我話隻說到這,再多說二爺就要怪我了。”

花兒知曉他說的是飛奴和霍言山。

他們認定飛奴去做了山匪、霍言山是霍靈山的人,怕她被他們利用。然而她與霍言山隻見過短短兩次,打他離開燕琢城,他們就再也沒見過了。她不知獬鷹的擔憂從何而來,亦不知那白棲嶺是否還想抓霍言山。這其中太過複雜,她並不想插手。

驛站裡的白家商隊,這次運的是絲綢。

燕琢北地人用棉多,用絲綢少,隻有極少的官宦人家能穿得起絲綢。那絲綢薄滑,輕輕一刮就跑絲,做粗活的人一天就能用廢一塊料。

點貨的時候花兒就坐在一邊,看那管事的大胡子抱著那絲綢說葷話:“像抱著女人!”

“比女人還滑膩!”

見花兒震驚,他們笑她:“你還小,不知道想女人。等你大了就知道女人的好了。”

花兒低頭看看自己的裝扮,這才想起自己還是白棲嶺的貼身書童呢!心道我自己就是女人,你們這些混人我可不要。但嘴上哈哈笑了兩聲,粗著嗓子講話:“是了!是了!”

她怕自己裝不下去,跑到一邊兀自躲了起來。外面人來人往,她從窗縫裡細細觀察。跟白棲嶺出來這幾日,花兒覺得自己有了點長進,至少她學會了察言觀色。驛站好玩,每個人身上配什麼物件、說什麼話,仔細思量都有門道的。白棲嶺和獬鷹說她這樣的能做斥候,這會兒花兒又覺得他二人說得對。

有一個人坐那喝酒,眼睛滴溜溜地轉,花兒瞅著他不像好人。尤其是他的眼睛,總盯著白家商隊的絲綢。花兒跑過去偷偷對大胡子管事的說,那管事的竟拍她頭:“小兄弟,你眼光毒啊!”

花兒差點被他拍倒,也不知這眼光毒究竟是何意。到了夜裡,她睡得熟,外面叮叮當當響起兵刃聲,她跑出去,看到打了起來。大胡子管事尤為驍勇善戰,一人接連砍到五人。花兒剛要為他叫好,就被人捂住了嘴。

她激烈掙紮,那人在她耳邊道:“花兒,是我。”

那聲音很熟,在巷子裡他就這樣說:花兒,彆喊。

是霍言山。

花兒回過頭去,驚訝地看著他:“你怎麼在這?”

霍言山指指前面:“我找東西。”

“你找什麼東西?”

霍言山小聲道:“花兒,我不能跟你說。我隻想跟你打聽一下,你跟白二爺走這幾日,可聽他說要找什麼東西嗎?”

“什麼東西?”

“你沒聽說?”

“他怎麼會跟我說這些?他想殺了我還來不及。”花兒回身看著月色下的霍言山,他畫了半張鷹眼面具遮住了傷著的那半張臉,露出的那隻眼有流光舞動,倘若沒遭那一劫,應當也是個妙人少年郎。

花兒想起獬鷹的叮囑,管住了自己沒有與霍言山說實話。她知曉白棲嶺在找東西,且那東西攸關很多人的性命,至於是什麼,她不清楚。而白棲嶺依稀有了眉目,但東西到底在哪,她真的不知道。

霍言山扯著她手腕,小聲道:“花兒,這裡不安全。你跟我走,我送你回燕琢。”

“那麼多人在追殺你,你怎麼走?”花兒問他。

“沒有人追殺我,從前是一場誤會。就算有,我也自有辦法。你信我嗎?”

“好。”花兒此刻就算說不信,不肯跟他走,最後八成也要被他擄走。

花兒跟在霍言山身後,看了眼大胡子管事,他們已經將來人收拾完了。白家商隊果然都是高手。夜漆黑一片,這跟昨日白棲嶺離開時夜色不一樣,風呼呼地刮,吹得人臉生疼。

霍言山沒有馬,兩個人必須徒步而行。花兒直覺有綠色的眼睛看著他們,警惕到:“好像有狼。待會兒把咱倆吃了。”

霍言山拍拍腰間的武器:“我會護著你,放心。”看著霍言山,他拿下面罩,臉上那道刀疤已開始結痂,沒有傷的地方依稀能看出曾有的俊朗模樣。再看他的手,手心滿是繭,在火堆前烤著。花兒覺著有些話她必須問清楚,不然她心裡總在惦記著。

“霍言山,你真叫霍言山嗎?”花兒問他。

“不然呢?”

“那霍言山與霍靈山有什麼關係呢?”花兒又問。

霍言山似乎對這問題不意外,隔著篝火看著花兒。這個姑娘沒有一點姑娘的樣子,單薄的身體縮在衣服裡,臉凍得皴紅。她看起來膽小,但救人的時候有膽魄;時而裝愚鈍,但頭腦十分清醒。

“你是想問我是不是山匪對嗎?”霍言山問她:“你上次就問過了,我給你看了,我沒有霍靈山匪的印記。”

“那為什麼他們要追殺你?”花兒蹙眉道:“好些事我原本想不通,但這些日子在外頭看了一些亦想了一些,打我救你那一日起,發生了很多不尋常的事。我就直接問你好了:你可拿了白二爺什麼東西?”

霍言山聞言笑了,他攤開手臂讓花兒去搜他身:“你來搜,看看能從我身上搜出什麼來。”

“不,白二爺要找的不是小東西。”

“白二爺究竟要找什麼?”

“我不知道。”

花兒不再講話,彆人虛虛實實,她實在看不懂,索性就不再介入。而那霍言山,似乎極信任她,躺在一邊,嘴裡叼著一根枯草。拍拍地面,示意花兒也躺過去:“看星星。”見花兒不動,又道:“你不用怕我。我就算是壞人,但不至於害你。”

“那你究竟為何來找我呢?你應當是知曉我隻是個跑腿的奴才,簡直一無是處的。”

“花兒,我知道。我原本可以繼續趕路不來找你,但我還是決意來看一眼我的救命恩人,將她送回燕琢,讓她遠離一些是非。”

霍言人看起來很真摯,花兒想起對他掏心掏肺的那場對談,就決定再信他一次。

慢慢挪過去,躺在他身邊。天上哪裡有星星,不過是一輪不算亮的月亮。但她沒有戳穿他,而是閉上眼睛。她連日跑了那麼遠,幾回差點丟掉性命、幾回死裡逃生,此刻整個人喪失了鬥誌,隻期望能睡個安穩覺。

風呼呼地刮,穿透她的襖子,她念了句:“不行,這邊冷。”又挪了回去。

她實在好玩,惹得霍言山大笑。他大笑的聲響很清朗,是少年人該有的模樣。

“霍言山,你的臉有疤,你難過嗎?”

“皮囊而已。”

霍言山仍舊看著夜空:“有比臉重要的東西。”

“譬如?”

“譬如…”霍言山想說什麼,但咽了回去,反而玩笑一句:“譬如跟救命恩人一起看星星。”

“沒有星星,隻有月亮,還不太亮。”

“那是你看到的,我看到的月亮澄澈透亮。”

花兒被他逗笑,終於不太拘束。她躺在那,很快就頭腦昏沉。但她不敢入睡,實在要睡了,就用力掐自己一把。霍言山察覺到她的警惕,安撫她:“跟我在一起至少比跟白二爺在一起安全。白二爺唯利是圖,是會為了任何事把你舍出去的。”

“你又怎麼知道這些的?”

“我一直在跟著你們。”霍言山坐起身來:“霍家人有恩必報。你原本在柳條巷艱苦度日,一朝被牽扯進白二爺的局中,隨他出生入死。這些我都知曉。”

“那白二爺在找什麼?”

“白二爺在找一批軍火。你可知公輸班和墨翟?白二爺與他二人一樣,他得一奇人,那人專造奇巧兵械,且隻聽命於白二爺。白二爺非儒商,換句話說,他並非商人。”

花兒張大了嘴,騰地坐起身來,灼灼看著他:“你說什麼?他做的軍火生意?私製私販兵器那是要殺頭的!”

“他做的就是殺頭的買賣。”

花兒想起獬鷹、哼哈二將,想起白府商隊的能人和家丁,那都是行伍出身。就連他自己都一身傷,各種兵器都趁手。

霍言山點頭:“這些話我不該與你說,我也與你說謊了。但我是蘇州府霍家人,朝廷的人。”

“就是那個名滿天下的霍家?”

“對。”

“那你來這山高皇帝遠的地方做什麼?還被人傷成這樣?”

花兒覺得自己的頭腦不好用,自打她做更夫第一日,種種壞事纏身。她甚至想不通自己究竟如何卷進來的。此刻又被霍言山的話嚇到,那白棲嶺果然是個瘋人,連掉腦袋的銀子都要賺。飛奴從前總說富貴險中求,那白棲嶺哪裡是險中求,是在刀山火海裡趟啊!

“我不想再欺瞞你,現在我就把一切告訴你。”霍言山坐到她身邊去,壓低聲音,以確保不被過路人聽見。在說話以前,他懇請花兒要信他,不然他所說將毫無意義。花兒應承他,他這才開口。

“朝廷欽點我來找到那批軍火的下落。你可知如今韃靼鬨得凶,邊錘之地多戰亂?那批軍火朝廷欲收繳,而後運到滇西去。”

“那你生擒白棲嶺不就得了?要他招供!”花兒拍拍手:“我知曉他的弱點!我知道怎麼抓他!”

“他身邊除卻你看到的,還有彆的高手。我們若是動手必將魚死網破。”

“我幫你抓!我老早就看他不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