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起燕琢城(十六) 雪夜情郎……(1 / 1)

百花深處 姑娘彆哭 4909 字 7個月前

花兒還未到家,就知曉做白二爺的“臉面”當真是好。白府的老管家竟帶著兩個家丁親自登門,那兩人提著一個大竹筐,這麼冷的天竟不見那二人瑟縮。

“這…”孫婆嚇得不知如何是好,花兒上前攙住她,自己的脖子則伸出去,看著那竹筐問:“什麼呀?彆是什麼屍首…”

“花兒姑娘,筐裡是二爺賞的,你待會兒細看便好。二爺還說:好好做二爺的臉面,夜裡打更的活計就不消做了。若還想做,待從良清回來。”

“哦。”那老管家不苟言笑,花兒有點怕他,不敢太多言語。將人送走,跟孫婆開始看那籮筐。白棲嶺倒是大方,上等的木炭、城裡名門閨秀都買不到的口脂、胭脂、手脂,還有白玉一樣剔透的米,實打實的肉,活蹦亂跳的魚。

孫婆可是嚇壞了,拉著花兒手問她:“白二爺可欺辱你?讓你給他做小?花兒,孫婆今日與你明說罷!孫婆養大你不是要你去給人做小的!”

花兒眨眨眼,嬉笑道:“那阿婆養我做什麼啊?”

孫婆拍打她:“阿婆要你做人!頂天立地的人!阿婆不要你走他人的老路,在那大宅子裡爭鬥,一輩子出不來。阿婆…”孫婆說著說著,覺著自己不過臆想罷了,那大宅子又有何不好?姑娘小姐們、太太夫人們,各個如花嬌俏,綾羅綢緞不缺、天下珍饈也不缺、不挨餓不受凍,有何不好呢?

花兒見孫婆當真,忙道:“阿婆,孫女兒可看不上那白二爺。那白二爺一講話眼睛就瞪得牛眼睛一樣大,那脾性也是粗,一言不合就責罰下人。白瞎了那副好皮囊!”

“白二爺生得好?”

花兒當真想了想,那白棲嶺整日打打殺殺,再好的皮囊也掩不住他的暴戾,但還是公允說一句:“生得人模狗樣的。”

孫婆被她逗笑了,笑了兩聲又咳嗽起來,花兒忙將她扶至床上,自己拿出那裝手脂的盒子把玩。過了小年就有集,那碼頭上長長一趟,倒賣什麼的都有。花兒看著那一筐東西,心眼活了。

當即去找銜蟬,要她來幫忙看看該賣幾文錢合適?銜蟬盯著那些東西,瞪大了眼睛:“花兒,你富貴了呀?”

“此話怎講?”

“這口脂就是去年孫家小姐滿燕琢城尋的那一個呀!至少三百文。”

“這東西?三百文?”花兒不肯相信。

“是。”銜蟬又一一報了其他東西的價格,花兒在一邊聽著,突然蹦跳起來:“走走走,切肉去!小年開始吃好的,一直吃到除夕!吃到滿嘴流油!”

銜蟬一邊跟她向外走一邊問她:“你不會想去賣了吧?”

花兒哼一聲:“留這些做什麼?吃飯尚且吃了上頓沒了下頓,難道要餓死做豔鬼嗎?”

“二爺知道要生氣的。”

“他不會知道。若是他知道了我也不怕,我自有法子對付他。白老二好對付!”

銜蟬在一邊誇花兒是個厲害的,多少人提到白二爺撒腿就跑,她還能與白二爺過招。說著說著想起那墨師傅起初讓她抄書的事,此刻想與花兒說一說,想起白二爺問她:“嘴嚴否?”於是忍住了。

兩人去肉鋪切肉,花兒又嚷嚷去酒館打酒,還說要去蓮心齋裝一盒燉得軟爛的梅花肉。銜蟬知曉她心中有譜,就隨她,左右他們有好些年沒像這一年一樣,能在年關的苦日子吃上肉。

路遇從白府回來的阿虺,得之他的差事竟是白棲嶺的馬夫。說白二爺看上他的好力氣,要他好好給二爺駕馬車。

“那可說了年後去良清的事?”花兒問。

“說了,我也去。”阿虺揉揉腦袋:“那個獬鷹說你去幫飛奴求差事了?”

“噓。”花兒噓一聲:“不許說,就當是白府後悔了,自己去請飛奴的。好嗎?”

“好。”

阿虺嘴嚴,花兒並不擔憂他會說出去。也因著阿虺也要一起去良清,讓她覺得自己多了個伴。總之這一日真是開懷,開懷到甚至顧不得下一日死活。把幾人叫到一起,紮實吃頓好的。

照夜舍不得吃,飛奴道:“花兒妹妹要你吃你便吃,照夜哥總是這樣扭捏。來,罰一盅罷!”

照夜端起杯:“那便罰一杯罷!”

“罰兩杯!”花兒擼起衣袖舉起杯,學那說書先生口中的江湖兒女的做派,欲把那酒喝出潑天的氣勢來。銜蟬則在一邊衣袖遮面,微微扭身,喝了一口。

她的傾城姿態真惹人憐愛,花兒摟住她肩膀嬉笑道:“銜蟬、銜蟬,你與我成親罷!我定會好好待你,把你供在書桌上,讓你睜眼就寫字繡花,給你建個大園子,裡頭挖個湖,養那麼些大鯉魚!我饞了就撈一條,饞了就撈一條…”

“是你自己想過這樣的日子吧?”阿虺揭穿她。

“嘿嘿。”花兒憨憨一笑:“我大字不識幾個,寫不了字;那繡花針到我手裡不聽話,我也繡不了花;我嘴饞,那大鯉魚養在我的湖裡,不出幾日便被我吃完了!”

眾人聞言大笑起來,孫婆在後頭搭句腔:“我們花兒啊,適合當那女掌櫃。若有那命開間鋪子,她能像白家一樣,一間變兩間、兩間變十間…”

花兒點頭:“對對,我隻喜歡銀子,大把的銀子,花不完的銀子!”

這一來便熱鬨起來,你來我往一句又一句,猶那春燕銜泥,春江奔騰,愈來愈喧騰。

幾個人平常不太吃酒,花兒和銜蟬尤其不勝酒力,幾杯下肚眼神就彌散開來。花兒咂巴嘴:“這酒真是好東西,終於明白那些官老爺為何喜歡吃酒。我也喜歡呀!”

“喜歡你就多吃些,反正白二爺這些日子不許你出去挨凍。”銜蟬說這話的時候,飛奴拿著酒杯的手不穩,灑了些酒出來。阿虺忙用自己酒杯接住,喊道:“飛奴!暴殄天物!下次再吃酒還不知什麼時候,你卻漏嘴!”

飛奴打了下自己嘴巴,將酒盅送到嘴邊一飲而儘。這一晚都不用上職,吃酒成了人間第一快樂事。守著炭火盆子、再撈一口梅花肉,周身就熱起來。

銜蟬回家給小三弟送吃的,出門看到照夜站在那等她。

“照夜哥哥。”她有點站不穩,呢喃喚他一聲。照夜走上前去攥住她手腕,心內經過萬般掙紮,終於敢握住她的手。也隻敢握一下,怕唐突了一個好姑娘。許是銜蟬酒勁更大,頭腦更不靈清,她回握住他,扯著他的手一直到巷子裡伸手不見五指的破屋裡,踮腳親吻他臉頰,輕聲喚他:“照夜哥,照夜哥,我們成親罷!”

呢喃似酒,照夜又上心頭,平日裡好講的大道理、攢下的好名聲都忘在腦後,擁著銜蟬胡亂吻她臉頰,幾次三番,終於落到她唇上。

那頭花兒攥著酒杯問:“銜蟬呢?”

“給小三弟送米湯。”阿虺答。

“照夜哥呢?”

“去…去…去如廁了吧…”阿虺講完一頭栽倒在地,醉死過去。

“出息!”飛奴拍拍他臉,將一件破褂子丟到他身上,當作給他蓋了,又起身向外走。

“去哪啊?飛奴哥哥。”花兒醉眼朦朧,含糊不清問他。

“我出去辦點事。”

“速去速回,酒還有呢!”

“好。”飛奴晃著出了門,將衣服裹緊,一路沿著牆邊向巷子外走,花兒一人強撐著不閉眼,頭一點一點磕在桌上,漸漸不知今夕何年。

月亮被雲遮住,天上飄起了雪。燕琢城的冬日從來是一場雪接著一場雪,一下一整天、兩整天、三整天不見晴天。官老爺們喜歡在下雪的日子裡在簷廊裡支桌子,清水煮羊,佐以各類佐料,再看著雪喟歎:好景!再瞧那一十六街巷外的人,茅屋被風雪穿透,人在其中瑟瑟發抖,肚兒裡猶在唱著:冷哇!苦哇!

從前這幾人就是那唱著冷啊苦啊的人,這一日的花兒卻托腮看著,叨念著:“吃飽了果然不怕下雪,吃飽了果然不冷。”講完一頭栽倒在桌上。

巷子裡那隻野貓喵一聲叫,有人的腳悄無聲息踩在雪上,手中那柄尖刀在雪夜裡泛著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