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起燕琢城(十) 白二爺要我去送死……(1 / 1)

百花深處 姑娘彆哭 4835 字 7個月前

求人有何難?花兒雙腿一彎跪在地上,淒淒切切:“您看奴才這身上哪裡好?拿去就是了。”

“軟骨頭。”白棲嶺笑她一句,腳尖磕她膝蓋,花兒以為要她起來,卻聽他道:“跪直些!”

獬鷹在一邊對花兒道:“白二爺眼下有兩件事要交予你,做好了,那叫花子的事你便不必擔憂,白二爺自會替你解困。這頭一件事不難,城外有條河,河邊有個茅屋…”

花兒聽到茅屋,猛地想起他們救的那個人。獬鷹接著道:“茅屋這兩日鬨鬼,你且去看看。如若真鬨鬼,會有人放火救你。”說完伸出三根手指:“這一趟三十文。”

三十文跑一趟腿,夠花兒打好幾日更。

這就有意思了。花兒歪著腦袋覷了眼白棲嶺,他如何知曉那茅屋的?那茅屋不過就是間破屋子,就連人過路歇腳都嫌它漏風漏雨,鬨鬼又是從何說起?為何不派彆人去瞧,反倒叫她去看?還有,這一日她聽不到身後有人跟著她了。人呢?

“第二件事呢?”花兒問。

“第二件過幾日再說。”獬鷹答:“不急。”

“五十文。天寒地凍的,我又連件像樣的衣裳都沒有。城外風大,比城裡還要冷。我得置辦件衣裳,不然人還未走到,先做了凍死鬼。”

“衣裳府裡有。脫下你的舊紙裘,披風和襖子任你挑。”獬鷹道:“三十文。”

花兒的膽子是大是小,取決於銀子給的是多是少。三十文讓她心念大動,又因著著實想知曉那白棲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於是應承下來。

花兒起身拍拍膝蓋,再看一眼白棲嶺,那人斜倚在四方塌上,半閉著眼睛不知在打什麼壞主意。獬鷹命人拿了幾身衣裳出來讓她挑,她挑了最厚那一件,開心走了。

獬鷹見她如此好打發,就問白棲嶺:“二爺,是不是給多了?”白棲嶺沒做聲,他料定那花兒不會穿新衣裳出城。她命賤命硬凍不死,那新衣裳是要拿去孝敬老人。

花兒出了白府後追上照夜等人,思量再三還是問了出來:“照夜哥哥,這幾日城裡可死了叫花子?”

“叫花子?”前頭的衙役回頭:“你怎麼知道?死了好幾個叫花子,均是口吐白沫死的。似乎是中了毒。知縣正在查,說是有一日有人朝街上丟了一個食盒。那些叫花子吃了裡頭的東西被毒死了。”

花兒驚出一身冷汗,這件事上白棲嶺竟沒有哄騙於她,果真確有其事。

飛奴小聲問她:為何屢次去白府?

花兒並不藏著掖著,把大致情形與飛奴講了。飛奴幾次三番欲言又止,幸而月黑風高,花兒並未注意。待下一圈再來白府前街時,飛奴照例給了那野貓半條魚乾。那魚乾他自己都舍不得吃,都用來喂貓了。

那野貓對飛奴比前幾日好些,甚至用頭蹭了他手背。飛奴則拍拍它腦袋:“明兒我還來。”

眾人並未見過飛奴對哪個動物用此等心思,都覺得蹊蹺。阿虺猜測許是飛奴太想去白府當差,是以要從這隻野貓下手。

“不能。”花兒蹙眉:“若真想討白家的差事,飛奴哥哥會直接找我。”

“他不會求你。”照夜坦言:“飛奴會求任何人,但不會求你。”

“為何?他不信我?”

照夜笑了:“等你再大些就懂了。”每每到後半夜,就格外寒冷。眼看著到年關,討債的開始圍堵柳條巷。隻有夜晚能得片刻安寧。孫婆還欠人一吊錢,因著這事夜裡睡不著。那討債的不好對付,她想著把花兒支走自己來應對。

花兒進門後把衣裳給孫婆換上,這樣她夜間就不會被凍醒。又拿出十文錢給她,說道:“明兒討債的來,您讓他們後日再來。後日給他們三十文。”

“你哪裡來的?”

“白二爺好心賞的。”

花兒怕孫婆擔憂,昧著良心將白棲嶺誇成一個大善人。孫婆萬萬不肯信,說:“你的大善人差點把宋掌櫃凍死。你從他面前討生計,萬萬要當心。”孫婆說著話又哽咽了,她眼下年紀大了,不像前些年那樣有把子力氣。這一天跟著銜蟬繡了幾方帕子,針腳歪的,還紮了幾次手。從前老頭子說過年定會回來,如今也沒了蹤影。

花兒好一頓哄孫婆,抱著她道:“阿婆,除夕夜裡您給我包餃子如何?昨兒切的肉還有一些,我再想法子去弄些面。咱們也好好過個年。”

終於把孫婆哄好,出門去抱柴生火,第二日一早就獨自出城。

年關臨近,城門查得嚴。又因著前一日山匪在外頭砸了一通,眼下更是飛不進一隻蒼蠅。數九寒冬,排著長隊,衙役恨不能將人扒光了搜身,後頭的人凍成了冰塊子。

花兒沿河向外走,一邊走一邊琢磨著白棲嶺為何要將這差事交與她,究竟有何用意?猛地想起那一日他們鑿魚,碰上的那個騎馬的人。那人的臉被遮得嚴實,但那雙眼像要吃人一般。

越向前走越人煙罕至,隻有幾個官爺拎著漁網和木桶向回走,想來是在官府的河面上鑿魚了。

這破天氣就連鳥都懶得飛過。河床上的雪上有幾行腳印。花兒回頭看,後面空無一人。獬鷹並未如約安排人跟上來。

她心裡有些怕,但想到那三十文能讓孫婆少受幾句討債的辱罵,於是壯著膽子繼續走。一個人著實冷清,日頭懸著亦未有暖。她將手抄在衣袖裡,越向前走越冷。人都要凍透了。

所幸沒有其餘的事耽擱,終於走到那一日救人的那間茅屋裡。獬鷹說這茅屋鬨鬼,青天白日她倒是不怕。他要她等到傍晚,再派馬車來接她,不耽誤她打更。花兒去尋枯枝點火,人坐在火堆邊烤著,漸漸就暖了。

外面有踩雪聲,她豎起耳朵聽,那腳步收著斂著十分不尋常,一顆心忽地吊起,站起來從矮窗翻出去,人貓在牆下一動不敢動。

那腳步聲進了屋,在屋內踱了一圈而後走了。待花兒抬起頭,看到一把大刀懸在她頭頂。一個滿臉橫肉屠夫一樣的人看著她。

花兒突然跪地,大叫:“大俠饒命大俠饒命!小的路過此處進來烤火。”

那莽夫並不講話,大刀在她後頸比了比,冰涼的刃口貼在她的肌膚上,再用點力就能割出一道血痕來。花兒當真要嚇死了,在那莽夫猛地舉起大刀砍下來的時候,她瞬間趴倒在地。人被嚇傻了,手從腰間摸出那把小匕首來,在那人追砍她第二刀的時候,將匕首紮進了他腿中。

那人哼一聲,她拔腿就跑。為了三十文,小命要丟在這裡了!

花兒心中嗤笑自己做這賠本的買賣,那瘋子白棲嶺說話不算話,顯然是看她命賤,要她來此引蛇出洞。他定是知曉那一日他們救了人,而他與那人有什麼瓜葛,這才用錢做誘餌把她引了進來,要看看這裡鬨鬼的是何人。

那人追了上來,她死命地跑,眼看著要追上她,她突然跑向河面。

那河是被官府圈了的,沒人敢上。燕琢城的官老爺們若冬日想吃鮮魚,救隔兩日派人去鑿。她來時看到他們提著桶回去,賭此刻他們鑿的地方會有薄冰。

跑到跟前看到薄冰反射出的光,眼裡盈滿淚水:天不絕我、天不絕我!突然倒地匍匐過冰面,又站起來跑。後頭那個莽夫追上來,腳踩在薄冰上馬上就有裂縫。他並未想那麼多,再跑兩步,猛然掉進了冰窟窿裡。

花兒站在遠處看著,那冰窟窿裡因著掙紮,向外漾起巨大的水花。那人的手扒著冰沿,在努力向上爬。

她強忍著恐懼走上前去,顫著聲問他:“你為何要殺我?”

那人被凍得面色烏青,無法開口講話,遠處依稀有商隊來,她再不能耽擱,轉身跑了。

花兒一路狂奔,快進城的時候一輛馬車迎面而來,趕車的獬鷹對她喊:“上來!”

她上了車,看到白棲嶺竟怡然自得坐在那,登時來了火氣,上前對他拳打腳踢,口中罵著:“畜生!人命在你眼裡算什麼?算什麼?畜生!狗雜碎!你不如現在就殺了我罷!”

她因為後怕,人抖得厲害,罵著罵著自己就哭了她竟然也未發覺。白棲嶺任她捶打,待她力竭了才拍拍衣上的灰。那雙嚇人的眼睛看了她的狼狽相半晌,竟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