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起燕琢城(八) 當白二爺的狗腿子……(1 / 1)

百花深處 姑娘彆哭 4587 字 7個月前

於花兒而言,日子裡儘是看人臉色、拾人牙慧、點滴算計,不能稱之為博弈,在白棲嶺眼中那更是小把戲。

她窩在牆角,覷白棲嶺的臉色。這人因著面相凶,臉色永遠稱不上好。小心思忖著他究竟與那有何乾係,繼而開口試探:“被殺的是您兒子麼…”

花兒倒也不是空穴來風,世人都道白棲嶺在外頭胡作非為,後代都不知有了幾個。要麼他殺的人、要麼死的人與他有乾係,總逃不過其中一個。

她亦料定白棲嶺嫌她話多,在他投來那眼神之時人又縮了縮,捂住嘴:“不問了不問了!”

她要想法子出去,試著與白棲嶺交心:“白二爺,剛剛您的手隻要一緊,我這小命就交代了。但您慈悲為懷,隻是嚇我一嚇。為了報答您,我想與您交個實底,但懇請您留我一命成嗎?”

“說來聽聽。”白棲嶺道。

“鞋,是方頭履;人,我沒看見。至於他們為何要殺我,八成是以為我看見了。”

“他們要殺你,會不會因為你拿了他們什麼東西?”白棲嶺試探她。

“什麼東西?”花兒睜大眼睛,急忙擺手:“我什麼都沒拿!”

白棲嶺白她一眼,知曉眼下從她嘴裡套不出什麼來。這女子雖是其貌不揚,但耳力了得,又整日在燕琢城遊蕩,做個狗腿子再合適不過。於是假意給她一個生計,要她打聽些消息來他這裡換錢。至於什麼樣的消息他不明說,隻說要她自己看。又實在懶得再跟她廢話,就讓獬鷹送她離開。臨行前獬鷹塞給她一小塊兒碎銀子,她睜大眼:“給我的?”

“給你的。白二爺從來不白用人。”

“白二爺還是活菩薩呢!”花兒笑嘻嘻的。

出白府的時候,有些腿軟。站在那裡琢磨很久都吃不透白棲嶺這人。奔回家中,銜蟬正為孫婆熬藥,見到花兒進門,就把她扯到外面小聲問話。

“沒事了?”銜蟬問她。

“沒事了。”花兒道:“他們呢?”

“去碼頭了。說是那邊有商隊要卸貨,一大早就去了。一天十五文。”

“我也去。”花兒扯著爬犁向外跑,準備去那討個活計。銜蟬在她身後喊:“你慢些!”

“孫婆醒了告訴她我回來過了!”花兒擺擺手,腳下的動作愈發快。

燕琢城的碼頭說是碼頭,一年卻隻有四個月走水路,其餘時間隻是個貨場。南來北往的商隊把貨存在這裡,再經由城裡的商人們采買。因著碼頭存在,周圍催生了一些營生,茶肆、飯鋪,倒也熱鬨。

花兒拉著爬犁找到阿虺,他們今日搬的是炮竹,這爬犁剛好能派上用場。掌事的從前就認識花兒,知曉她機靈能乾,就也用她,隻是一天隻給十文。花兒也不囉嗦,拉爬犁本就輕巧,十文很好,愉快接下這活計。

飛奴要她回去歇息,她指著飛奴扛的東西:“放我爬犁上,快些,咱們這堆早些搬完,回去切塊肉,今兒打牙祭。”

“哪來的錢?”

“白二爺賞的。”花兒拍拍腰間,四下看看,小聲道:“白二爺問我那一日的事,我說了些,他就賞了我。”

“那一日的事與他有乾係?”照夜問。

“八成有。包括失火,或多或少都有乾係。”花兒說不清楚這其中的關聯,但白棲嶺顯然想知道她看到什麼,那應當對他有用:“甭管了,先切肉。銀錢用完了我再去找他。”

“他還會給你?”

花兒不再多說,扯著爬犁小跑起來,十分輕巧地穿梭在賣苦力的人流裡,真是靈活。耳朵也留意著隻言片語,這人說南來的貨易碎、那人啐一句東家的壞,統統落到她耳中。

白棲嶺這狗雜碎的,讓我給他當小鬼呢。花兒這才反應過來,他大抵是認定她逃不出他的掌控,索性利用起了她。

她體力弱,但借了爬犁的力,乾活十分麻利,掌事的看她肯吃苦,就囑咐阿虺:“下次還帶她來,這小丫頭挺討喜。”

花兒聽到掌事的誇她喜笑顏開,湊到掌事的面前說道:“我看您那缺個記賬的,我有個姐姐倒是一把好筆頭,一天二十五文,您用不用?”從前的記賬先生一天三十文,花兒是知曉的,故意少說五文,想給銜蟬討個活計。掌櫃的哦?一聲,隨即板著臉端起了架子:“先讓我看一番。”

“妥嘞!”

照夜聞言在一邊給飛奴使眼色:“看見沒?花兒妹妹真是聰慧,許多時候比咱們管用。咱們幾個在碼頭辛苦半日,對那記賬的事都未發覺。”

“那是,花兒妹妹眼觀六路,不然也活不到今天。”

“那你昨晚還想放火燒白府救她?若不是我拉著你,今日咱們恐怕都被白二爺殺了。”照夜道:“這世道如此之亂,無論碰上什麼事,都要先思量後果。”

“知道了。”飛奴回道。

花兒請打牙祭,是頭一遭。切肉的時候大家都放不開手腳,隻比了一小塊。花兒在一旁嗤道:“想來哥哥們是瞧不起我了,覺得我日後賺不來銀子了?儘管切!”

最終切了一大塊肉,手中提著,歡天喜地回了家。孫婆喝過藥正靠在床頭歇息,一場大雪過後日子愈發地冷,老人家的咳疾嚴重了。花兒坐在孫婆床前握著她的手,將手心貼在她臉上,鼓起腮幫子逗孫婆玩,老人家睜開眼看著她笑了。

“阿婆,您今冬的藥不必擔憂了。孫女謀了個好差事,不僅您的藥不斷,這個年也讓您過好,吃頓肉餡餃子,吃幾塊甜點心。等阿公回來您記得跟阿公誇我,這樣阿公就放心了,不會再走了。”

孫婆點點頭,摸了摸她的頭,二人親近好半晌,花兒才跑出去看肉鍋。他們想不起上一次燉肉是什麼時候了,此刻幾個人圍著那鐵鍋,鼻翼動著聞裡頭散發的肉味。阿宋開心地喊:“真香!”

“多燉會兒,燉軟爛些,那肉湯用來泡饃。”花兒歎口氣:“若是有白面就好了,擀面條,佐肉湯,那滋味彆提多好了。昨晚我在白府撒潑打滾裝瘋賣傻討了口吃食,端上來的就是一碗肉湯面。我吃飽了,今日你們多吃些。”

“白二爺沒為難你?”飛奴問她。花兒原本想說白棲嶺嚇唬她要掐死她的事,又怕大家擔憂,就搖頭。

她有點心不在焉,把今日在碼頭上聽到看到的都在頭腦中過一遍,琢磨著挑一些得空去白府換些銀錢來。狗腿子就狗腿子,能多賺幾文就多賺幾文。

那頭白棲嶺已然風風光光出門,去了西市,棄車換馬,招搖過市。前後十幾匹馬,馬上坐著的個個魁梧,鞭子抽出脆響,所見之人無不捂著耳朵貓向牆角。

白棲嶺坐於馬上,一雙鷹眼含嗤帶笑,旁人凍得瑟瑟縮縮,他倒好,嫌這天氣不夠冷似的,偶爾讓馬跑起來,呼呼帶風。

一路張揚至茶肆,也不下馬,隻是要其餘的馬在茶肆面前嘶鳴,直至宋掌櫃捂著缺了一根手指的手顛跑出來迎,手牽住他馬繩,他才慢悠悠下了馬。

這才過了一日,宋掌櫃就變了個人。從前在燕琢城名號響當當的人,被白棲嶺切了根手指,軟了。

白棲嶺走進茶肆,說書先生不說書了,倒茶的手停了,喝茶的人看著他,想看他究竟要唱哪出。他呢,指著身後賬房先生抱的那摞厚賬本,慢吞吞一句:“對賬。”

賬房先生聞言坐於桌前,劈裡啪啦打起了算盤,一邊算賬一邊喊賬,惹得路人皆知。

外頭有人慌張跑來,大喊:“霍靈山來人啦!殺人啦!快跑啊!”

茶肆裡亂了起來,白棲嶺的馬鞭抵在欲逃遁的宋掌櫃肩膀,將他推倒在地上,狠狠一句:“對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