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起燕琢城(六) 白二爺請您問個話……(1 / 1)

百花深處 姑娘彆哭 4707 字 7個月前

花兒嘔了一口,嘔到躲閃不及的人身上,她嚇壞了,跟手執兵器的家丁對上眼,還不待她反應過來,那人的長棍已抵到她肩膀一用力將她送回去,並順手關上窗。

一驚接連一嚇,令她把那血腥味忘掉了。有心提醒白棲嶺那屋後有埋伏,轉念一想他一個瘋子是死是活與我何乾?於是捂著嘴站著,琢磨著該如何為自己和銜蟬脫困。

外頭兵器響動,衙役魚貫而入,這架勢倒是像要將這裡夷為平地。白棲嶺終於抬起眼看花兒:“滾。無關人等都滾。”

花兒長舒一口氣,與銜蟬對視一眼,臨行前不忘記那食盒,順手提了抱在胸前,繞過擋著門的丫頭鈴鐺,率先推門跑了。銜蟬跟在她身後,二人踩著花園裡淩亂的腳印,一路跑向角門,門推開,毫不猶豫衝向外面。

來時下快雪,去時已天晴。

昏日西懸,凜冬肅殺,牆下窩著的要飯的聽到食盒叮當聲,費力睜開眼。那視線起初迷蒙,待看到那三層漆木食盒後猛然大睜。盒內香甜的氣味猶如長了腿,鑽進要飯的鼻翼。他緩緩站起身,攔住花兒和銜蟬去路。

看你的賤命能不能活過今日。

那白棲嶺斷然明了眼下情勢,能提著食盒安然在燕琢城走街串巷之人,定不是她這個站都站不穩的人。她向後退一步,眼神四處找,不知照夜和飛奴在哪裡,頭腦中在食盒與安危之間抉擇,最終一跺腳,丟下了食盒。

銜蟬回頭歎:“可惜了!”

“不可惜!”花兒想起腰間那帶著血的帕子,頓覺晦氣,扯出來丟到地上,頭也不回跑了。跑出幾步,又跑回去撿了起來。

“還要它作甚?”銜蟬捂著胸口問她,從前她沒經過這樣的陣仗,今日經了一回,才曉得花兒他們日日出去討生計,那都是在刀尖上舔血。

“早晚讓那瘋子賠我!”

消息是照夜和飛奴帶回來的。

她們逃走後白棲嶺等人亦被官府帶走,案是關門審的,白棲嶺不到半炷香功夫就出了府衙。這其中種種,皆是猜測,隻是那宋掌櫃的手指,算是白丟了。他們還道:宋掌櫃受傷的手包裹成棉布,捧著茶肆的房契從東到西,一直送到白府門外。

白府的管家站在門口等著,門都沒讓進,隻說一句: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家中事。拿過房契便走了。此話一出,圍觀眾人神情一凜:想來這白二爺是要在燕琢城大鬨一番了!

花兒想起白棲嶺切人手指時眼都沒眨,動作快如閃電,胳膊一起一落,刀就嵌進桌裡。這等狂人要他好生受氣,堪比燕琢冬日不下雪一樣難。

“花兒又嚇到了。”銜蟬把那情形粗略對照夜、飛奴二人講了:“花兒應當是看得最真切的。”

飛奴聞言無比氣憤,踢了一腳路旁的半截石獅,罵了一句:“瘋子!”

“這幾日我可真是走了黴運了。”花兒自嘲道:“自打開始打更,真是沒一刻消停。提防彆人關門觀察防火防盜,自己的小命都被人捏在手上了。”

“不如休息幾日,或者謀個彆的差事?”照夜隱隱擔心:“我又怕白二爺再去找你麻煩。”

“他貴人多忘事,我不過是宴席上任他們擺布的下人罷了,連白府的狗都不如。換言之,若他當真要找我麻煩,我還能躲過不成?”花兒害怕白棲嶺,她見過了他發瘋,但席間的人都見過他發瘋,他要對付的人多了,怎就揪著她這隻螞蟻捏了?

“我隻是可惜今日的酬勞,是不是真就沒了?”花兒問飛奴。

“王家那管家老頭說今日鬨大了,王老爺氣顛了,正在家中砸東西,銀子支不出來,讓過幾日再看。”

比起工錢來,花兒更心疼那提點心,她自己沒咂摸出味來,孫婆也沒撈到吃,小阿宋也沒能打牙祭。打更的時候想起那提點心,竟有點淚眼婆娑。

恍惚間又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回頭看去,仍舊空白一片。行至白府前街,人已是喊累了,細嗓子衝不出一個響亮音,攪的人頭皮發麻,忒磨人。

白棲嶺又從床上坐起來,命獬鷹去讓他們閉嘴。獬鷹回來了,面色很是奇特,一改往日的沉穩做派,準備吐露小秘密給白棲嶺聽:“奴昨日沒看清,今日看清了。那喊夜的並不是小孩童,是個女子。那女子今日您打過照面的。”

“哪個?”

“您讓“殺”的那個,今日賞她一提點心那個。”

“餓死鬼那個?”

“對。”

這是何等巧合?白棲嶺的眼中漸漸攏起寒光:“把人帶來。”

外頭飛奴正屈身喂貓,他竟把自己的凍魚帶來,掰了一小半給它,也不管它吃不吃,放下就走。阿虺搬了一天貨,此刻肩膀抬不起來,讓飛奴幫他揉,邊揉邊道:“你彆是要打那貓的主意。”

飛奴回頭看一眼那貓,並未作答。白府的大門開了一道縫,閃出一個人來。來人身著一身黑衣,褲腿縛著,像個練家子,對花兒抱歉:“這位姑娘,白二爺有請。”

眾人登時警惕,照夜上前一步對他拱手:“煩請給白二爺回個話,我等正在當差,不便擅自離開。”

“白二爺說請人,自然有他的道理。”

“白二爺為何要請?”飛奴擋在花兒面前,將身前的挎刀比了比。

“白二爺說白日感謝姑娘解圍,想請姑娘小敘。”獬鷹面無表情,想來這話語也是在頭腦中過了一遍,講出來才算得體。

幾人彼此看一眼,心知這一趟躲不了,照夜賠笑道:“花兒好歹是姑娘家,這夜深時候單獨進白府多少有損名節。煩請您開個恩,我們跟一個人進去,如何?”

“白二爺說請一個人,就隻請一個人。”獬鷹的手向下,握住自己的刀柄,做出要強行拿人的姿態。莫說眼前這幾人,再來十數個也不在他話下。白二爺請個人他們膽敢阻攔,那可要吃些苦頭了。

雙方劍拔弩張起來,花兒卻從飛奴身後走上前去,催促獬鷹:“快走吧,問完話還要出來當差呢!”

她見識了那白二爺的瘋癲,知曉此番逃不過,既是逃不過,就不必連累彆人。飛奴扯她手腕,不許她去。她好生安撫著:“飛奴哥哥,那白二爺又不是野獸,他一個大人物為難我作甚?八成是真要問話。我且先去一趟罷!”言罷兀自向前一步,卻被獬鷹攔下:“還請姑娘走角門。”

“走角門我可就不去了。你也說了,是你們二爺來請,既然是請就該有請的樣子。我偏要走這正門。”下巴微微揚起,學那白棲嶺在席間不可一世的樣子,左右能不能活到明日都兩說,痛快一時是一時,她倒是要嘗嘗走正門的滋味!

見獬鷹不動,梆子一敲喊一句:“三更半夜,小心火燭!”再來一句:“不去!”

獬鷹拿她無法,隻得後退一步:“姑娘,請。”

花兒把家夥事丟到飛奴手中,轉頭安慰幾人:“不必擔憂,我除了一條爛命一無所有。他要一條爛命有何用?”

先獬鷹一步進了門,身後的朱漆木門關上之時音色渾厚,她回過頭去在門縫裡看到照夜和阿虺攔著飛奴,輕聲勸著:“會有法子的!眼下是請著去問話,他要真殺人可是白日那情形,何必大費周章?”

待她再轉身,看到傳聞中有如天上宮闕的白府,到處掛著白色帷幔,就連燈籠都罩著黑紗,透著森冷之氣。偶有當差的下人經過,拿著勁兒走路,愣是沒有一點響動。

除卻這些,當真是雕梁畫棟、彆有洞天。就連那木窗欞都雕著小意山水,被光一照,深淺分明,格外好看。

獬鷹見她東張西望,忍不住催促她:“快些吧,白二爺等急了。”

“不急,反正她日後沒命看了。”

花兒聞聲望去,那白二爺站在簷廊之下,一半人陰在陰影裡,另一半人透在光裡,那模樣,像來索命的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