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道士也是名醫(1 / 1)

江寧縣靠近江南,雖不是地處魚米之鄉的繁華錦繡之地,但依靠江南四通八達的水係,交通往來,也是個中上富縣。

早在幾日前,離開東平縣後,林父便決定由陸路轉向水路,沿江河順流而下,比陸地上通行更快。也是因在東平縣耽誤了幾天,走水路能趕回些時間。

這日,周氏用過晚飯沒多久,江上水波蕩漾,船身隨水波一陣搖晃,令周氏忍不住俯身乾嘔。

翠袖趕忙托著一個痰盂放到周氏面前,秦嬤嬤一手輕輕拍著周氏的背,等人吐完後端來一碗茶讓周氏漱口。

“夫人,不如讓大姑娘來看一看吧,這從上船開始總是吃完就吐,也不是個辦法。”

秦嬤嬤憂心忡忡地道。

周氏漱完口,拿帕子抿了抿唇角,“這都是懷孕的正常反應,縱然看了又有什麼用呢。不過是吃完就吐,多吃幾餐就好了。”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我都生過兩個了,還能心中沒數?”周氏打斷秦嬤嬤的話,伸手打開蜜餞罐子,撿了顆蜜餞塞進嘴裡,壓下喉頭又泛上來的酸水。

這幾日,她吐完就靠這蜜餞續命,一整罐的蜜餞,如今吃得不剩幾顆了。

秦嬤嬤看著自家夫人明顯消瘦下去的臉龐,歎了口氣,也不知該如何勸。

從離開東平縣開始,夫人就不知道是為什麼,好像突然就開始避著大姑娘了,初時在路上還不甚明顯,到船上這幾日,大夥兒都在一處,每日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便漸漸顯出端倪。

尤其是現在身體不舒服,卻死咬著不肯讓大姑娘來看看。

若不是夫人到底在外人面前還收斂著些,這事恐怕就不止自己和翠袖心知肚明了。

“夫人,老爺來看您了。”

翠袖出去倒痰盂,回來恰巧碰到林父。

“老爺。”

周氏放下抱著的蜜餞罐子,站起身。

林父執起周氏的手,見她臉色蒼白,神情萎靡,問秦嬤嬤:“又吐得一點不剩?”

秦嬤嬤點頭:“夫人這一天,除了蜜餞,什麼都吃不下去。”

“翠袖,去請大姑娘過來。”

雖然外面天還未完全黑,但船艙中光線已經很暗,翠袖正拿著火折子點燃燭台,聞言將燭台放下,應道:“是,老爺。”

周氏神情一下子僵住,抽回手,深吸一口氣,仿佛在壓抑著什麼,隨口找了個話題:“有兩日沒見到芷兒和萱兒了,他們還好嗎?我記得芷兒是有些暈船的,可還受得住?”

林父將周氏扶到桌邊坐下,今晚風有些大,船隻不穩,怕突如其來的晃動令周氏站不住腳,再磕著碰著。

“芷兒沒事,茵兒早配了些防暈車暈船的香包,效果極好,咱們這些人這次都沒暈船。”

林父之前回京述職,也曾為了趕路走過一段水路,當時林芷跟著吃了不少苦頭,這次原本是計劃隻走陸路,可惜遇上驛站的事,無奈又選擇水路,好在蕭然早有準備,免了林芷受苦。

“哦。”周氏並不想聽這些,敷衍了一聲。

“這兩日茵兒突然想跟白山等人學些防身之術,芷兒和萱兒除了讀書外,也跟在一邊看熱鬨。我想著若是可以,讓他們兩人也學幾手,即便不為防身,練了身體康健,也沒什麼不好。”林父繼續跟周氏說道。

這想法也不算是突如其來,主要還是因為被驛站的事情嚇到,有那麼一兩手防身的功夫,對自身的安全也能稍稍有些保障。

周氏隻覺得心頭火起,倏地拉下臉,忍了人,到底沒發火,隻是語氣有些不好,“學什麼防身術?芷兒也不小了,再過兩年就到了出嫁的年紀,這會兒不好好學女紅、規矩,跟著她一起瘋什麼?!萱兒也是!好好讀書才是正經!”

周氏越說越大聲,蒼白的臉上都染上一抹紅暈。

“夫人!”秦嬤嬤急忙遞過茶盞,想讓周氏喝口茶,消消火。

林父擺手,“換一杯溫水來,現在喝茶晚上再走了困。”

“是,老爺想得周到。”秦嬤嬤連忙換了杯水來。

林父將水遞給周氏,溫聲安撫道:“咱們不是商量好了嗎?多留芷兒兩年,出嫁到夫家,哪有在自己家日子鬆快。再者她在人前一向規矩極好的,隻不在外人面前露什麼端倪就好,你一向也對這些也不苛責的。至於萱兒,你也知道,科舉是極難熬的,除了學問,還得有個好身體才是。”

“他們兩人現在跟著學,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這話倒也沒錯,但周氏卻覺得仿佛字字句句都在指責自己,聽得火氣上湧,卻無處發泄,噌地站起身,反手將手中的杯子摔在地上,清脆的響聲讓林父和秦嬤嬤都驚了一跳。

尤其是秦嬤嬤,自夫人嫁入林家,日子雖有波折,總體也還順遂,從未見過當著老爺的面無緣無故發這麼大的脾氣。

周氏胸膛起伏,餘光掃到僵立在一旁的秦嬤嬤,忍住了即將脫口的質問,僵著聲音道:“嬤嬤,你先出去,我有話和老爺說。”

秦嬤嬤看著明顯怒氣上頭的周氏,又看了看林父,見林父衝自己點頭,猶豫了一下道:“哎,那我出去了。夫人也消消氣,身子要緊。”

“嗯。”周氏的聲音硬邦邦的。

秦嬤嬤這才轉身出門。

關上艙門,秦嬤嬤有些躊躇,最終並未走遠,反而是站得離門邊遠一些守著,免得讓人聽見老爺夫人吵架。

果然沒一會兒就看道翠袖領著大姑娘過來,秦嬤嬤將二人攔住,將蕭然勸了回去。

蕭然見秦嬤嬤擋著路不放,隻能一頭霧水地又轉了回去。

翠袖見機也找了個借口說有些事要尋紅衫,跟著蕭然一起離開。

屋內,見秦嬤嬤離開,周氏盯著林父,一字一頓道:“林、啟、光!你到底知不知道現在這個、這個......”

林父見周氏半天都“這個”不出所以然來,有些疲憊地歎了口氣,“我知道。”

“你知道什麼?!你什麼也不知道!不然你怎麼會不管著芷兒和萱兒,讓他們——”

“芸娘”,林父打斷了周氏的話,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道:“我知道,知道現在這個不是茵兒,不是我們的女兒。”

周氏一肚子的質問再也說不出口,看著林父疲憊的面孔,頹然跌坐在椅子上,喃喃出聲:“你既然知道,那你還......”

林父扶住周氏的肩頭,仿佛是在汲取力量,也仿佛是在支撐周氏,“茵兒性格靦腆害羞,不多話,不會和陌生人相處......但很貼心,會幫忙照顧芷兒萱兒,會在冬天想著秦嬤嬤怕冷;會在咱們忙碌的時候默默做好自己的事情,唯恐讓咱們煩心,懂事得讓人心疼......我看著她一點點長大,又怎麼會認不出她。”

聽著林父說起林茵的點點滴滴,周氏終於忍不住靠著林父,哭出聲來。

林父攬過周氏,輕輕拍著她的背。

好一會兒,周氏終於哭完了,抬起頭,拿帕子摁著紅腫的眼睛,悶悶地呆怔著也不說話。

林父將地上的碎瓷片撿起放到一邊,另找了個杯子倒了杯水遞給周氏。

周氏接過杯子,慢慢將水喝完,又呆坐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問林父,“這個人不是茵兒,那——茵兒去哪兒了?還有現在這個人,老爺有什麼打算?”

林父在她旁邊坐下,握住她的手,然後說道:“既然咱們說開了,我想不如明日找個時機和她談談。從驛站開始,我觀察了她這些時日,看性子應當也是個小姑娘,雖然有些行為上出格了些,但人看著沒什麼壞心思。若是有不妥的地方,等咱們到了江寧縣,給她一筆錢,另尋個地方將人安置,不與咱們一處便是了。”

周氏沉默了一會兒,沒有說好還是不好。

林父耐心地等著。

“也好,就聽老爺安排。她畢竟也對咱們有恩。”最終,周氏點頭,同意了林父的說法。

“那你的身體......”

“等明日再說吧。原是我心裡存了事,現下說出來便感覺好多了,說來現在還有些餓了。”

周氏摸了摸肚子,她確實感覺餓了。

林父雖然有些憂心,但也不強求,順著周氏的話道:“這個時辰恐怕也沒什麼熱食,我讓人去問問船家,能否單獨生個火。”

船上的物資都是有定數的,若是船家為難,便多出些錢。

林父鬆開周氏的手,起身準備去尋人,這時秦嬤嬤匆匆推門進來,伴隨著遠遠傳來的喧嘩聲,湧入房內二人耳中。

“老爺、夫人。”

“外面出什麼事了?”林父見秦嬤嬤神色有些古怪,心下一沉。

“是白護衛,從江裡撈起一個人,現在外面有些爭執。”

林父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不是再碰到和驛站一樣的事情就好,想來這江上,應該也出不了那樣的意外。

“我去看看,夫人現在想吃東西,嬤嬤你去找船家問問有沒有熱食,多給些錢。”

林父吩咐道。

“不用,我也一起去。”周氏叫住林父,也站起身往門口走。

“江面風大,你身體可能受得住?”林父勸道。

“嬤嬤,幫我拿件披風。”

周氏走到林父身邊,小聲說道:“這些護衛不是會做多餘事情的人,我估摸著是她的主意,我想去看看。”

也罷,見周氏堅持,林父隻能同意。

秦嬤嬤急忙翻出披風給周氏披上,又從桌上撿了幾塊糕點包好,三人一道出了船艙往甲板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