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鄭老頭已經幫不上忙了,隻能站到一邊。
蕭然仔細比對調整骨頭,鄭老頭在一邊墊著腳勾著腦袋看,但是左右位置都有人占據,隻能站得稍遠一些,不一會兒就脖子脹痛。
想站在前面又怕擋住光線,鄭老頭猶豫了一會兒,終究是向學之心占據上風,一步跨上床,也跟著跪在蕭然身邊。
其他三人看蕭然並不阻止他的動作,隻當沒看到。
調整完骨頭,沒有鋼釘,蕭然早就想好了,以神識化為絲線,侵入骨縫作為固定。
然後撈出一旁處理好的針線,開始縫合。
同樣是一邊解說一邊縫合,鄭老頭盯著蕭然的手看得目不轉睛。
事實上,即便是弄清楚所有的原理,這樣的縫合手術鄭老頭也學不會,因為最關鍵的地方在於蕭然的神識,那些細微的神經,即便有再明亮的光線也不可能光憑肉眼看見。
之所以要這麼多蠟燭,也不過是掩人耳目而已。
鄭老頭還不知道自己這一輩子也不可能學會這門技術,一邊聽著解說,眼睛隨著蕭然手上的動作左右轉動。
神識奔瀉而出,又小心分得極細,輔助手上的動作勾連血管。
終於將最後一根血管吻合,蕭然停下手中動作,此時已經滿頭大汗。
見蕭然不再繼續,韓存心下一沉,問道:“是有什麼問題嗎?”
搖了搖頭,汗水滴到眼睛裡,令蕭然極為不適地閉上眼睛。
突然,感覺有人在替自己擦拭汗水,蕭然睜開眼睛,就看到鄭老頭臉上堆著諂媚笑容,不知從哪裡摸出一塊帕子替她擦拭汗水。
蕭然:......
撥開鄭老頭的手,蕭然拿過帕子,自己擦汗,嘴上也不忘回答韓存的問題:“血管已經續上,需要先觀察血液是否通暢,才能進行下一步。”
韓存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蕭然再次閉上眼睛,趁著這點功夫儘量恢複精神,一會兒還有大工程,恐怕神識支撐不住。
007想說話,但看到宿主疲憊的樣子最終忍住了。宿主這會兒肯定不會聽勸,再說現在也沒法勸,架子已經搭好,隻能向上爬,不能退。
蕭然閉目養神,韓存等人心中焦灼卻也不敢出聲打擾,唯有鄭老頭神采奕奕,恨不得趴到肩膀上看創口的情況,被霍城一攔才訕訕後退。
當然,即便是細看,他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鄭老頭滿肚子疑問,隻能默默記在心裡,預備事後再問。
感覺精神稍稍恢複,蕭然睜開眼睛,觀察了一下血管的情況,見吻合良好,重新洗手。
此時已經天光大亮。
蕭然將肌腱、神經、皮肉一一縫合。
到最後一步時,蕭然已經能感覺到腦袋刺痛,眼前發昏,但仍強撐著一口氣做完縫合。
最後一針收尾,蕭然連線頭都來不及剪斷便整個人癱軟在床上,還是鄭老頭知機,幫著處理了後續。
“這......道長,我讓人扶您去休息?”韓存上前,低聲詢問。
蕭然現在連擺手的力氣都沒有,隻能強撐著說道:“你們給他換個乾淨的房間,不要讓人頻繁進出,以免感染,藥箱裡貼著藍色紙的藥瓶給他敷上,我先睡一會兒。”
最後聲音漸低,直至不可聞。
韓存原本還等著聽她還有什麼要交代,卻不想聽到細細的鼾聲,一時間又好笑有敬佩,還有深深的感激。
隨即吩咐霍城二人將傷者帶去另外的房間,見鄭老頭也提腳跟了上去,韓存想了想也沒阻攔,萬一有什麼狀況,這老頭應該也有點用處。
-
蕭然是被餓醒的。
剛一醒來就聽到自己的肚子咕嚕嚕作響。
“姑娘醒了!”
耳邊傳來帶著笑意的女聲。
蕭然眨了眨眼,一時沒反應過來,屋子裡除了她都是男人,怎麼會有女聲。
“姑娘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快墊墊肚子吧。”
“紅衫?”
“是我。”
“你怎麼在這裡?你們可以走動了?”蕭然疑惑地問。
紅衫將蕭然扶起來,“姑娘先吃些東西吧,咱們邊吃邊說。”
蕭然摸了摸肚子,點了點頭。
說起來好像每次碰到紅衫,必定都會勸她吃飯。
驛站裡也沒什麼好東西,一碗粥、一疊醃菜,還有餅子,不過蕭然是真餓了,也吃得很香。
吃完東西,蕭然也從紅衫口中得知了現在的情況。
她昏睡過去後,應該是韓存開口,放鬆了對林家眾人的看管。
雖然依然不能隨意走動,但也讓女眷能夠上樓休息,至於紅衫,是特地調過來服侍蕭然的。
說到最後,紅衫感慨道:“都是托了姑娘的福,不然咱們還不知該怎麼辦呢。”
“母親怎麼樣了?”
“夫人先前吃了藥,好多了。後來......允許回房,夫人本來想等姑娘,後來實在撐不住睡了,這會兒應當也醒了。”
蕭然點頭,“我去看一看。”
紅衫連忙過來扶著蕭然:“姑娘不再休息一下?”
“不用。”
拉開房門,門前有人守著,看到門開了,立刻警惕地望過來,見開門的人是蕭然,抱拳行禮。
是昨日的八人之一。
蕭然知道這人應當是感激她昨天救人之舉,故而如此客氣,也微微頷首,“我想見見我母親,不知可否?”
紅衫小心地跟在蕭然身後,並不出聲。
“林夫人就在旁邊的房間。”
壯漢有些欲言又止。
蕭然明白他想說什麼,“我看過我母親,便去看病人。”
壯漢咧了咧嘴,“多謝道長。”
蕭然出了門,看到另有兩人守著樓梯,掃了一眼這邊的情況,同樣行了一禮便轉回視線,儘職地當木頭樁子。
蕭然敲了敲隔壁的房門,聽到房內竊竊私語的聲音一頓,隨即響起試探的聲音:“請進?”
推開門,蕭然看到周氏靠坐在床上,秦嬤嬤坐在床邊的圓凳上,翠袖則立在一邊。
剛剛應當是周氏和秦嬤嬤在說話。
三人看到蕭然都有些驚喜,但蕭然注意到周氏很快收斂了神情,瞧著興致不太高。
以為她是有什麼不舒服,蕭然走過去,秦嬤嬤連忙站起身將凳子讓給蕭然。
蕭然客氣了一句後坐下,“母親,我替你看看?”
周氏側頭,看了蕭然一眼,默不作聲地將手遞給蕭然。
把完脈,沒發現什麼問題,蕭然隻以為周氏是被昨日的變故嚇到了,便叮囑道:“沒什麼大問題,母親再服兩丸藥鞏固一番,好好休息即可。”
周氏沒說話,秦嬤嬤在一旁道:“既然姑娘這麼說,咱們可算是能放下心了。”
“是啊!”翠袖和紅衫都附和道。
蕭然已經站起身,準備往外走。
周氏這時才開口:“你去哪兒?”。
“那邊的人的傷勢還需要觀察。”蕭然用手指了指外面,跟周氏解釋。
“嗯。”
蕭然覺得周氏有些怪怪的,但沒多想,讓紅衫就留在這裡,不必跟著她,轉身出了門,沒注意到周氏的目光一直跟在她背後,直到看不見人為止。
出門找人問明了房間,蕭然敲開門。
開門的是韓存,霍城已經不在了,房間裡隻剩下三個人。
蕭然看到正撐著桌子打瞌睡的鄭老頭倒是不怎麼意外。
另一人本來靠在床腳睡覺,這會兒已經醒過來。
好像從昨天到現在都沒聽過他說話,也不知是不能說話還是什麼。
床上之人依然沒醒,蕭然查看了一下縫合傷口,有些紅腫,按了按皮膚,雖然血色恢複很慢,但證明血液流通沒問題。
“道長?”
“目前來看沒什麼問題,還需要觀察兩天。”
“他什麼時候能醒?”
“最晚明天早上就能醒。”
“那這傷勢需要多久恢複?”韓存繼續問道。
“恢複得當半年到一年,他身體應該不錯,隻要後續護理得好,甚至能更快。”
韓存擰起了眉,這時間有些長,但他也知道這是必然的,急不來,傷筋動骨還需一百天,更何況是這樣的傷勢。
隻是這護理人選——
“不知道長可願隨行看護?”韓存語氣並不強硬,擁有這樣聞所未聞手段的醫者如何客氣也不過分,要是強硬將人留下,惹惱了她,縱然不在傷勢上做手腳,隻是消極怠工就夠他們喝一壺的。
蕭然搖了搖頭。
韓存有些急,“道長,若是道長有什麼條件儘管提,都好商量!”
就連一直裝啞巴的男子也看過來,目光中有些殷切。
蕭然沒說什麼條件,隻是反問道:“閣下等人是往京城而去?準備呆多久?”
韓存不明所以,但依然回答:“是。至於時間,看事情結果而定。”
至於是什麼事情,韓存沒說。
蕭然也不問,秘密沒必要知道,死得快。
“那就是了,我在京城有仇家,我隻要敢在京裡冒頭,怕是當天就能出現意外。”
“這好辦,道長宅心仁厚,想必是對方不占理,我替道長解決。縱然我不行,等他醒來也可以。”韓存極為自信,還小小地奉承了蕭然一下。
蕭然看了他一眼,“未必,我這仇家權勢通天,不信你問他。”
鄭老頭剛驚醒,抬頭就看到三雙盯著自己的眼睛。
鄭老頭:?!又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