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拿這張臉考驗乾部?(1 / 1)

簡若沉掀起眼瞼,含笑說:“好吧。我現在要看一下嫌疑人家裡的布局和照片,這些你們有嗎?”

“有。”關應鈞說著往後瞥了一眼。

張星宗立刻腳跟一轉,跑著去取來,送到簡若沉手裡。

照片拍得詳實。

從上面來看,這位嫌疑人確實是有極其嚴重的強迫症,他家的所有擺設都像用尺子量過一樣,排列得整齊筆直。

簡若沉思考一瞬,垂頭將自己加絨衛衣領口的抽繩一拉。

原本整整齊齊的抽繩就變得一長一短,極不規整。

丁高撇嘴。

這些小動作有什麼用?

關sir的這個決定實在草率。

一個還沒畢業的大學生,能比他們這些警察更懂什麼是審訊嗎?

丁高側頭對身側的女警畢婠婠道:“一會兒他要是真一無所獲,你去安慰一下?”

畢婠婠瞥他一眼,“我?”

丁高嘀嘀咕咕,“你又不是不知道關sir的脾氣。”

“我剛進組那會兒,看到屍體就吐,關sir怎麼罵我的你忘了?簡若沉要是問不出,肯定比我還慘,要是被罵哭了可怎麼辦。”

畢婠婠意味深長,“你幾歲,簡若沉幾歲?你工作兩年,創造的業績還沒有他在白金會|所乾一夜多。你覺得關sir對你和對他能一樣嗎?”

丁高不說話了,抱著手臂看向審訊室。

·

傅一圍正在裡面閉目養神。

他垂頭坐在審訊椅正中央,身姿端正。

聽到動靜後也沒睜眼,坦然自若道:“該說的我都說過了,我隻殺了巡警,理由是為了給心上人解決麻煩,你們可以直接將我送檢,把我判個無期徒刑。”

簡若沉沒有立刻接話,等了將近十秒後才道:“我不信。”

傅一圍倏然睜眼。

簡若沉笑了一下,“你好像很驚訝?”

“還好。”傅一圍舔了一下嘴唇,“差佬(警察)怎麼把你找來?那天也是你和警察配合演戲抓我?真想不到。”

他眼神落在簡若沉的衣領抽繩上,那一長一短的繩子像變成了兩條蛇,窸窸窣窣往身上爬。

傅一圍不自在地挪開視線。

簡若沉毫無預兆地猛拍了一下桌面,喝道:“直視我!”

審訊室外。

關應鈞挑了一下眉。

張星宗肩膀一抖。

他還以為簡若沉會走柔和審訊的路線,小意溫柔地打開嫌疑人心防,誘騙對方說漏嘴。

沒想到竟然還會如此威嚴狠厲!

有、有點帥。

簡若沉臉色發沉,命令道:“說話!”

傅一圍隻好抬頭,那兩條長度完全不一致的抽繩又蛇一樣遊進眼簾。

為了避開這令人難受的東西,傅一圍隻能退而求其次,將視線聚焦在簡若沉的臉上。

這樣一來,原本藏好的表情完全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視線中。

簡若沉從照片中抽出浴室那張,上面拍攝了魯米諾試劑產生反應時的亮點,大片大片的熒光色異常顯眼。

他將這張照片甩在傅一圍面前,逼問:“你喜歡殺雞?”

“多少隻雞才會濺出這麼多血?”

“哪一隻雞的血液濺到了天花板上?”

傅一圍視線遊移。簡若沉怎麼不按常理出牌?

其他警察都是威脅他,讓他配合調查,簡若成怎麼會順著他的話問殺雞過程?

他完全沒有準備!怎麼辦?

傅一圍不自覺地想到了那些在浴室被虐殺的男男女女。

天花板上的血液是什麼時候濺上去的?

好像是他的初戀,一個短發的女孩。

他當時第一次殺人,還不熟練。

第一刀割得太淺,沒能一擊斃命。

那女孩當時掙紮得厲害,血就濺到了天花板,後來他用花灑衝了好久才洗乾淨。

簡若沉打量他的表情。

眼珠上翻,一看就是在回憶作案現場。

他冷笑一聲,“你殺掉的那些雞呢?”

傅一圍怪笑一聲,又舔了一下嘴唇:“當然是吃了。”

他邪佞的目光劃過簡若沉的脖頸,毫不掩飾地吞咽了一下。

簡若沉:“骨頭呢?”

傅一圍不說話了。

這是無聲的否認。

人骨堅硬,不易處理,扔掉太過顯眼,很容易被人撿到後報案,但警方這邊並未接到有關報案,說明傅一圍沒有扔掉人骨,而是將它們藏了起來。

藏在哪兒了?

簡若沉思索著,翻看著手中的資料。

強迫症行事,一般都有固定軌跡,不喜歡計劃外的東西。他藏屍地點必定會選在一個極其穩定,不易被外人侵入的地方。

俗稱心理安全區。

簡若沉翻到了傅一圍所住小區的平面圖,目光一寸一寸掠過去。

審訊室裡安靜得出奇,隻剩下地圖被翻動的聲音。

丁高看不懂,“他怎麼不問了?是不是沒招兒了?”

“不可能。”張星宗本著對簡若沉的信任道:“財神爺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關應鈞看了張星宗一眼,覺得他現在盲目至極。

才認識半個月不到就這樣,以後不知道該怎麼辦。

還好他一直有自己的判斷,絕不會如此離奇。

十分鐘的沉寂後。

傅一圍終於被這不明所以的停頓弄得急躁起來。

之前的差佬大多按程序逼問,根本不是這樣的流程。

簡若沉到底是什麼人?

他在地圖上找什麼?

媽的,煩。

簡若沉合上地圖,陡然發問:“你平常是不是經常健身?”

傅一圍思緒空白一瞬。

怎麼會突然問這種問題?

簡若沉自問自答道:“我問你的時候,你出現了一瞬間眼瞼上提,下唇往下的表情,這是驚訝的表情,說明這個問題在你的預料之外。”

“然後你又垂眸掩飾眼神,眼球左右擺動,這是在思考如何回答。”

“張你嘴之前又微微偏頭,視線轉移了一瞬,嘴唇微抿。這是說謊前兆。”

簡若沉靠在椅背上,“誰給了你在我面前說謊的勇氣?”

傅一圍渾身冒汗。

他應該掩飾得很好啊。

怎麼會這樣?

他明明什麼都沒說!

傅一圍口乾極了,頻繁吞咽著。

簡若沉惋惜攤手,“這就是個很普通的問題,正常人隻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就行,你為什麼會想要說謊呢?”

他拖長了一點音調,聲音中的不諳世事讓人毛骨悚然。

簡若沉輕聲逼問:“是不是因為你常去的健身房有貓膩?”

傅一圍呼吸急促,“你看錯了,我怎麼可能說謊?再說了警察能看不出來我練過嗎?”

簡若沉:“警察當然能看出來。關sir又不傻。”

關應鈞站在外面,抱著手臂抿了下唇角。

這人……

他想到簡若沉站在面前說“我絕對不會害你”時信誓旦旦的堅定表情,竟走了一瞬神。

簡若沉是真的信任他嗎?

關應鈞隻恍惚一瞬,立刻又將視線重新放到了審訊室內。

簡若沉道:“殺雞也是力氣活,你要是沒練過,怎麼可能按得住人?”

傅一圍的注意力已經被健身房相關的問題拉走,絲毫沒有注意到“雞”已經被換成了“人”。

他滿臉都是汗,一時竟沒有反駁。

簡若沉道:“好吧,你看上去不願意聊健身,那我們來聊聊健身房吧。”

傅一圍氣得手都在發抖。

媽的,這兩個有什麼區彆?

簡若沉嘩啦展開地圖,從審訊桌上拿起一支紅色的馬克筆,將地圖用吸鐵石吸在白板上面。

傅一圍抿唇。

他的小區周圍有四家健身房,這四家他都有卡,警方在沒有證據時做事情動靜不能太大,否則會被狗仔大寫特寫。

西九龍的差佬絕不可能一家一家去搜,隻要他不露餡,讓差佬有了特定目標……

一切都沒問題!

真的沒問題嗎?

簡若沉笑了一下。

傅一圍一時毛骨悚然。

簡若沉手腕一轉,瀟灑地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圈,貼心解說:“一般來說,罪犯的心理安全區在方圓500米到1000米之內,以你家為圓心的話……劃出來的圓大概就這麼大。”

馬克筆在白板上點了點。

簡若沉語氣裡帶著虛假的為難,“這個圓裡竟然有兩間健身房。”

他在其中一個上畫了個小圈,回頭問:“是這個嗎?”

傅一圍不知道簡若沉在搞什麼幺蛾子。

他怎麼可能會回答?

媽的,簡若沉這種人完全不適合作為戀愛對象和獵物。

他應該直接把這顆腦袋裡最紅潤的舌頭割下來,和那個差佬的屍體一起塞進垃圾桶!

簡若沉見他不說話,遺憾地歎了一口氣,“看來不是。你看上去很有底氣,還有點有恃無恐。我看看…你印堂鼓起,上唇上揚……好像還很恨我,恨到想把我塞進垃圾桶。”

傅一圍驚愕地瞪眼。

簡若沉怎麼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他會讀心嗎?

簡若沉又踱步到地圖另一邊,“那就是這邊?”

他走路時,脖頸前的兩條一長一短的抽繩晃動起來,偶爾纏繞在一起,像一頭遊動的雙頭蛇。

傅一圍暴喝:“夠了!”

他捏緊了拳頭,焦灼地挪動著手腕,腕骨被手銬磨得血紅,“你到底在問什麼?難道我去健身都不行?”

簡若沉:“你急了你急了。”

傅一圍氣得想站起來揍人。

可他的腳被鎖在椅子上,手也被鎖在桌面,動彈不得。

簡若沉往審訊室外看了一眼。

單面玻璃霧蒙蒙的,根本看不清外面。

但關應鈞知道簡若沉看的是他。

關應鈞上前打開門,走進去看地圖,“確定嗎?”

“基本確定。我估計骨頭在健身房私人儲物櫃裡。高級健身房的儲物櫃密封性好,私密性也高,吃剩的骨頭隻要用密封袋一封,根本散不出味道。”

簡若沉說著,想到那個場面,為難地皺了下鼻子,“我也要去嗎?”

說實話,他還沒見過新鮮的屍體。

聽警校的前輩說無論多牛的同學,第一次都會吐。

他不想那樣,有點臟。

“害怕?”關應鈞還以為他天不怕地不怕。

少年的臉在審訊室的死亡燈光下仍然漂亮得出奇。缺少血色的嘴唇是濕潤潤的,像是被頻繁舔過,唇珠微微凸起……

他猝然收回視線,本能開口,“你留在這裡,可以去我辦公室休息。”

簡若沉鬆了口氣,有些奇怪地往關應鈞胸口掠了一眼。

他是不是看錯了,關sir的胸肌是不是撅起來了?

去找犯罪線索,有必要這麼激動嗎?

簡若沉不明所以地走進關sir的專屬辦公室。

高級督查有單人辦公室,但關應鈞大多數時候都在外面,和組員們一起辦公。

簡若沉往老板椅上一坐,然後用底下的輪子“咻”地轉了一圈,“關督察啊關督察,拿私人辦公室考驗乾部呢?”

想看看他會不會亂翻?

嗬,上了年紀的男人,嘴上一套,背地裡一套。

說不定還在抽屜裡放了錄音器,就等著他上鉤。

簡若沉往椅子裡一縮,閉上雙眼。

倘若他直接睡大覺,閣下該如何應對?

簡若沉睡熟,進入快速眼動期開始做夢的時候。

關應鈞找到了傅一圍藏在健身房私人儲物櫃裡的人骨。

丁高人都傻了,“哇,真的在這兒?我還以為他是瞎猜的!那傅一圍一個字都沒說啊,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真的這麼大嗎?

簡若沉該不會是什麼會讀心的超能力者吧?

畢婠婠拍了拍他的肩膀,“現在你還覺得人家和你一樣嗎?”

丁高打了個寒戰,表情怔忪而不解。

張星宗道:“你不懂了吧……我早就告訴過你,財神爺這麼做,自有道理!”

丁高恍恍惚惚地想:到底是什麼道理?他完全看不懂啊!

傅一圍被審問地……焦慮症都發作了,簡若沉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丁高忽然想起那兩根長短不一的衛衣帽繩。

……那竟然不是多餘的小動作!

簡若沉在審訊室外就已經做好了誘發傅一圍焦慮症的準備,走一步看十步。

可笑他當時還覺得那是沒用的小動作,感情人家在大氣層!

丁高回過味來,喃喃:“好帥,他是天才吧?”

張星宗糾正道:“是財神爺。這個連環失蹤案也就我們關sir當殺人案在查,都查了這麼多年了,誰能想到在今天破了呢。”

他搓搓手指,“這得多少獎金?”

“還有白金會|所涉|黃案,肥死啦。”

以後啊,可要對財神爺恭敬些。

一行人收好證物,關應鈞給傅一圍租過地三個儲物櫃都貼了封條。

打道回府。

找到了屍體,又有審訊錄像,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很多,跟進交給下面的督察,報告交給警員。

關應鈞洗手準備下班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的辦公室還有個人。

他愣了一下。

辦公室是個很私人的地方,裡面還有毛毯與水壺之類很容易被下手的東西。他走之前怎麼會順口說出讓人進辦公室這種話來?

簡若沉會亂翻嗎?

關應鈞抬手擰開門,看見人仰面躺在他的椅子裡。他坐起來還有些逼仄的椅子,在簡若沉的身下顯得有些大。

少年敞開四肢躺在上面,睡得嘴唇微張,身上還披著他放在一邊的毛毯,臉色紅潤,呼吸綿長,就差打小呼嚕。

關應鈞掃視一眼四周的擺設,掀開水壺蓋子查看,又抽出左側抽屜,拿出那隻24小時開著的錄音筆快進放了一遍。

聽到了那句——

“關督察啊關督察,拿私人辦公室考驗乾部呢?”

關應鈞:……

誤會了,這一次他真沒想那麼多。

“叮鈴鈴——”

放在桌上的老式撞鈴電話驟然響起。

關應鈞以最快的速度接起來,餘光掃了簡若沉一眼。

還是被吵醒了,眼神都是懵的。

關應鈞對著聽筒道:“喂?”

“應鈞?”陳雲川的聲音傳出來,“我聽李長玉說簡若沉在你這裡幫忙?”

關應鈞嗯了一聲。

陳雲川壓低聲音道:“你帶他來深水埗一趟,江永言家裡來人,江家江含煜明裡暗裡指簡若沉與江永言有仇,最可能殺人,我把李長玉也叫來了,現在要做一下不在場證明。”

關應鈞蹙眉:“江家人過去了?江鳴山也在?”

陳雲川憤憤道:“何止,他們還帶了狗仔!準備炒警局拘留所不安全的話題!”

關應鈞掃了一眼還有點恍惚的簡若沉,“舅媽我們等會兒去,等20分鐘,他剛睡醒。要緩一緩。”

陳雲川:“哦?哦。”

她握著被掛斷的電話,恍然。

這個點?在一起?辦公室?還剛睡醒?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