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應鈞呼吸滯了一瞬(1 / 1)

張星宗兩腿用力一並,立正敬禮,“Yes sir!”

他顧不上捯飭在行軍床上睡出來的亂發,衝進邊上的休息室喊:“A組開會!”

裡面或趴或睡的人立刻翻身坐起,個個睡眼惺忪,眼睛下面掛著黑眼圈,滿臉疲憊。

“張星宗你做咩,唔好講?(不會好好講?)”

“是啊~差點被你嚇得心臟驟停!”

“下次你午休的時候,我要拿收音機在你耳朵邊上放搖滾歌……”

張星宗憨笑,“快起,關sir把李長玉老師請過來了,我還拿到了簽名。”

“真請到了?”

“簽名?潮喔。”

大家懷揣著對傳奇人物的好奇,麻利跑回崗位。

關應鈞對眾人介紹:“我身邊這位是從FBI行為分析部回來的李長玉老師,目前在香江大學任職教授,邊上是他的學生簡若沉。”

大家相對著頷首,就算打過了招呼。

不約而同想:這個學生仔靚翻天了!長得雌雄莫辨,膚如凝脂,風姿綽約。

是變態殺人狂最喜歡那一類。

關應鈞敲敲白板,直入正題,“你們誰來說一說案件?”

張星宗自告奮勇,“我來。”

他走到白板前,“本次的死者是深水埗警署負責巡查香江大學周邊的軍裝警。香江大學小樹林拋屍案的第一發現人。”

“他的屍體於今天中午11點被一個清潔工老翁發現,地址位於在香江大學附近的白金會|所後街。屍體被發現時身著便衣,報警人與第一發現人一致。”

張星宗把老翁的照片用磁鐵吸到白板上。

老爺爺的臉是風吹日曬的黑,溝渠明顯,背佝僂著。

張星宗道:“這個阿翁看到屍體之後六神無主地報了警,我們已經接觸過了,什麼也問不出。死者生前並未與人結仇,應該不是仇殺。”

他長歎一聲,“反正就是毫無線索——”

關應鈞道:“也不是完全沒有。”

“在我得知巡警死訊時,簡若沉收到了一份邀請函。”

關應鈞將裝有邀請函的物證袋被釘在白板上。

四個大字黑沉沉的,占據了所有人的視野。

關應鈞將送信人的事說了,總結道:“這張邀請函大概率和案件有關。現在看來,我們的突破口隻有這個,以及隨著邀請函一起送來的白金會|所vip卡。”

空氣沉靜下來。

破案時毫無線索是常態,警員沒日沒夜地偵緝數月,死皮賴臉上目擊者家裡走訪卻竹籃打水的事情也多。

簡若沉看到白板上受害者生前意氣風發的樣子,心裡一陣發悶。

一個人的生命竟如秋毫之末,輕飄飄逝去後又化作重如千鈞的山,沉沉壓到心頭。

他看了一會兒巡警的照片,忽然道:“如果凶手就是送我邀請函的人,那他的動機是什麼?為什麼會把殺死巡警稱為一件禮物?”

“思路對了。”李長玉讚賞地點點頭,鼓勵簡若沉繼續說。

簡若沉一抬眼,就見8個西九龍重案組警官全專注看著自己,像對著太陽揚起臉盤的太陽花。

他沉默一瞬,麻木背書:“這種患有ODC焦慮障礙的患者,行動中都會帶有強烈的指向性。他們通常以此來宣泄情緒,達到自我滿足的目的。”

李長玉豎起大拇指,“很不錯。”

關應鈞腦袋裡似有電光閃過,拍了一下桌子,接話:“所以嫌疑人把字剪成方塊,弄得很工整,是為了給人留下好印象。給邀請函噴上名為珍愛的香水,是希望收到的人能讀懂自己隱秘的愛意。”

關應鈞語速極快,“他殺害香江大學小樹林殺人案的第一發現人,是因為警方還未正式公示案件結果。”

“如今外界的小道消息五花八門,有些報紙仍然認為簡若沉和柴勁武是殺人凶手。凶手可能覺得殺害第一目擊者,就是在變相保護簡若沉。”

關應鈞微微鬆了口氣。

還好,這個嫌疑人和江永言沒什麼聯係。

江永言那邊要是再複雜些,檢方的庭前取證時間就會延長。

取證時間一長,犯人留在深水埗警署拘留所的時間也會延長。

拘留所沒有監獄安全。

江永言不能在裡面待很久,他們重案組這邊還想靠江永言挖一些江家的犯罪證據。

遲則生變。

簡若沉也鬆了一口氣,“他殺人後給我送邀請函,可能就是想要邀功,以此為契機與我見面。”

張星宗反應了一會兒後猛拍大腿,“有道理!”

從前他們辦案都是摸著蛛絲馬跡找到人,還未直接從心理方面下手過!

果然啊,李長玉就是牛,帶的學生都不是一般人,角度新,思維迅速,聰明至極!

張星宗看向關應鈞,“那我們派人在白金會|所蹲點,讓簡若沉配合一下,守株待兔、甕中捉鱉?”

“不安全。”關應鈞點了根煙,半倚在窗台上抽,“白金會|所裡面太亂,我們沒法保證簡若沉的安全。”

“這個嫌疑人很謹慎,一張邀請函過了2個人的手才送過來。按照你的方法,我們隻有一次機會,一旦失敗,再想抓就難了。”

這就算了,萬一嫌疑人傷害簡若沉怎麼辦?

“總不能乾等。”不遠處抱著手臂的女警抿唇,“我和簡若沉身形差不多,不如我扮成他的樣子去?”

“不行。”這次是簡若沉否決。

他冷靜道,“我的頭發顏色特殊。而且患有ODC焦慮障礙的患者通常很在意細節。他連字間距相差一毫米都能看出來,不可能看不出頭發上的不對勁。”

簡若沉頓了頓,“關sir,我可以做你們的誘餌。我演技還不錯的。”

關應鈞低頭,凝眸深望他,“你不怕他拿刀捅死你?”

“他做不到。”簡若沉笑了一下,“你不會讓他做到的。”

關應鈞呼吸滯了一瞬。

他沉著臉,明知這不過是說話的藝術,卻難免出神。

簡若沉撩撥人心的手段實在高明。

關應鈞在凝滯的空氣裡抽完了一根煙,將煙蒂摁滅在桌上的煙灰缸,說:“那就這麼定了。”

“周五你正常上課,周六上午10點來西九龍,商量一下周日的具體安排,”

簡若沉應下。

案子告一段落,李長玉要留下來拜訪老朋友,關應鈞好像也忙得忘了將他以“犯罪心理顧問”的身份介紹給組員認識。

簡若沉若有所思地看了關應鈞一會兒,意識到自己如果想要在重案組站穩腳跟,必須用實力說話,樹立威嚴。

而關應鈞接下來如果繼續懷疑他。

那他就必須生一回氣了。

否則關應鈞永遠不會把他當成同一級彆的同事來看待。

簡若沉告彆重案組,獨自踏上了回家的路。

幾天沒用手機,他的手總想抓住些什麼。

現在是1992年12月5日,第一部可以發短信的手機已經誕生。

簡若沉打車到香江最好的電器市場,在最深處找到了那部諾基亞1011。

他瞟向標價,13000港幣。

還好,對於他如今的財產來說九牛一毛,當日利息都沒花完。

買兩個!

誰能拒絕收藏世界上第一部能儲存99個電話,通話時長90分鐘還能發短信的gms便攜手機?

這可不是什麼大哥大,而是能裝到口袋和錢包裡的手機。

簡若沉買了電話卡插-進去,懟著九個按鍵輸來輸去,看灰綠色屏幕上的像素小字增加又減少,一路玩到回家。

次日。

簡若沉在羅彬文溫柔的敲門聲中起床。

今天是他在醫學院的最後一天。

他先去李長玉那裡拿轉院申請表。填好後轉頭去了醫學院臨床係的輔導員辦公室,雙手奉上表格:“老師,我想轉到李長玉,李老師所在的社科院去。”

輔導員懷疑自己聽錯了,很沉默。

簡若沉:“今年醫學院的特等獎學金就彆給我了。”

輔導員一陣眩暈,“你是係第一,又是貧困生,不是很需要這份獎學金嗎?”

簡若沉靦腆,“現在不是了。”

醫學上,除了精神病,其他的基本不會。

錢麼,多得花不完。

輔導員呼吸困難,想不明白,“為什麼轉係?醫生的薪資高,社會地位也高。不好嗎?”

話音剛落,學校的廣播站就滋啦響了一聲,放了一段簡短的音樂,然後響起了渾厚激昂的播音腔。

“今日,香江大學醫學院收到了一封來自香江西九龍總區警署的表揚信,上面寫道:1992年12月2日,香江大學醫學院學生簡若沉,幫助警方偵破了一起慘無人道的案件!!為警方找到了小樹林拋屍案的真正犯人……”

激昂的播音腔足足響了10分鐘。

8分鐘是案件詳情,2分鐘極儘溢美之辭。

簡若沉打賭這東西絕不會關應鈞的手筆,或許是那個一看就很有文化的張星宗寫的。

他耳尖發紅,輕輕把轉係表放到桌上,“老師,就是這樣。”

輔導員恍惚至極,廣播裡說的那個人是簡若沉嗎?

簡若沉平常性格孤僻懦弱,這樣的人會協助警方破獲殺人案?

她是不是聽錯了?

幾息後,男播音腔又情緒激昂地念了一遍。

輔導員仰頭看著簡若沉的臉出神。

印象裡,簡若沉是現在這樣的嗎?

這樣少年意氣,神采飛揚,鋒芒畢露?

“老師?”簡若沉提醒了一聲。

輔導員沉默半晌,問:“你喜歡犯罪心理學大過臨床醫學?你要考慮好,所有人都隻有一次轉院機會,去了就不能回來了。”

簡若沉斬釘截鐵,“是。”

“我知道了。”輔導員抽出一支簽字筆,拔開筆帽,在表上簽了字,“記得複習一下轉院考試,寒假後考。”

“謝謝老師,老師再見。”

簡若沉得償所願。

與此同時,江含煜正坐在香江大學音樂學院的視聽教室裡,怔忪地聽著全校廣播。

耳邊是同學們的議論聲。

“咦?廣播裡說的是你哥?”

“真的是他?他這個本事嗎?”

“沒有吧?不是說他的成績都是和教授睡出來的嗎?提前知道考題吧?”

階梯教室裡響起窸窸窣窣的笑聲,大家心照不宣似的睨著眼睛。

江含煜的手縮在袖子裡,緊緊攥著拳。

從前的簡若沉,什麼時候出過這樣的風頭!

他恨得咬碎一口銀牙,小聲道:“我…我不知道,爸爸不讓我們住在一起。”

同學們應聲:“應該的應該的,私生子哪能和婚生子住在一起呢?”

江含煜垂下眼,“彆這麼說……他不是私生子。”

“哎,你彆為他辯解,你就是脾氣太好了。”

“對啊,你要硬氣起來。”

江含煜勉強笑了一下,腦子裡卻在想江永言。

該死,簡若沉竟然真的把江永言送進了局子!

就算爸爸沒將簡若沉認回去,但一筆寫不出兩個江字!

江永言可是簡若沉血脈相連的親人!

簡若沉以前那樣渴望親情和愛情,對江家人掏心掏肺,現在為什麼會變得如此冷酷無情?

哪怕是欲擒故縱想吸引陸塹和江鳴山的注意,也不用做到這個地步吧?

江含煜坐不住了,裹上圍巾,匆匆往醫學院趕,“我去問問他究竟怎麼回事,麻煩幫我和視唱老師請假,回頭請你們喝咖啡。”

他一路跑到醫學院門口,站在那裡眼巴巴等著。

直到校園的燈都亮起來,臉都凍白了,也沒等到人。

江含煜從未遭受過這樣的冷遇,氣得踹了一腳路牙:“去哪兒了啊?”

·

簡若沉回家了。

他吹著暖乎乎的空調,吃著甜滋滋的草莓,靠在沙發裡看電視。

愜意至極。

簡若沉捏著遙控器換了好幾個台,突然看到穿著警裝禮服的關應鈞出現在屏幕上,現場看著像是場記者發布會。

關應鈞肅容道:“下面就江永言教唆殺人一案進行公示,請記者提問。”

閃光燈不停地亮,有幸被點到的記者站起來問:“警署這次破案這麼快,是因為有一位證人參與了警方調查,為警方提供了幫助,請問這是真的嗎?”

這個可不是什麼好問題。

關應鈞應該不會說實話,畢竟直說就相當於承認警署能力不行,下台就得挨批。

關應鈞說:“是。為保護證人隱私,多餘信息不便透露。下一個問題。”

簡若沉挑了下眉,坐直了身體。

關應鈞這麼老實?

有點意思。

他咬下一個草莓尖,轉頭問邊上的羅彬文,“羅管家,您覺得陸塹看到這個公示會怎麼想?”

羅彬文思忖一秒,“我覺得他想都不敢想。”

花了錢壓消息沒壓成不說,事情還被警方搬上熒幕衝業績。

陸塹不瘋誰瘋?

羅管家轉移話題,“您明天真要去夜店?您準備怎麼配合警方演戲?”

那種地方對他的癡情戀愛腦小少爺來說是不是太超前了?

小少爺會不會不適應?

簡若沉端著草莓盤子想了想,然後道:“先請十個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