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軍警署(1 / 1)

李長玉穿好皮夾克,“你帶我學生回總部乾什麼?”

關應鈞道:“他跟這樁案子有關係。再說,您不是要讓他來做顧問,我先帶他去認一下人。”

李長玉簡直要翻白眼,“你就這麼把人介紹給你的組員?事不是這麼辦的。不能讓你帶著簡若沉,我也去。”

免得有人狗脾氣發作,欺負人。

關應鈞不置可否,在櫃台前面付賬。

簡若沉抬眸掃了一眼賬單,三個人竟吃了4000塊。

羊棒骨900塊一根,比面條貴4.5倍,就連烤雞翅也要50一對。

這頓飯直接把關應鈞的毛邊錢夾給掏癟了。

趁著客人付錢,財迷跑腿小哥去和主管說明了情況,麻利把車開到門口,一臉躍躍欲試。

李長玉比畫了一下自己的腰圍,對簡若沉道:“你和關應鈞坐後座,這車後排不大,我過去的話坐不下。”

簡若沉不想和關應鈞挨著坐,但又知道老師和學生腿貼著腿坐不好,被人看見後難免會傳閒話,隻好應了一聲,鑽到內側。

他想係安全帶,卻發現後排的安全帶似乎很久沒用過,被塞進座椅的縫隙,摳出來不太容易,隨即作罷。

關應鈞一坐進來,原本十分寬敞的後座立刻變得逼仄,那雙大長腿根本不能並起來放,岔開才能塞進前座與後座之間的空當。

簡若沉為了與他保持最基本的社交距離,被擠得幾乎要貼到車門上去。

但很快,這點社交距離就被司機神乎其技的車技打破了。

豐田一路風馳電掣往西九龍的方向飛馳。

拐彎的時候,簡若沉被慣性往右一甩,先是額角撞到了關應鈞的肩膀,然後往下一出溜,滑到人胸口,撞進對方堅實飽滿的胸廓。

“不好意思。”他艱難地直起身,轉頭使出吃奶的勁兒摳出後排閒置已久的安全帶。

鎖扣哢嗒響了一聲。

安全帶一扣,簡若沉不得不坐到了椅子中央。

原本給關應鈞騰出來的位置也沒了,兩個人徹底腿挨著腿。

關應鈞不動聲色垂眸看了一眼腕表。

照這個速度,還有十分鐘才能到警署……

他第一次覺得回警署的路難捱。

關應鈞放緩呼吸,幾乎要屏氣了,但那股柚子味還是在往鼻子裡鑽。

這股淡淡的香味存在感極強,幾乎要衝淡鼻腔裡的茶煙味。

他開了一扇窗。

寒風鑽進車裡。

簡若沉看了他一眼,又轉頭看向自己一側的窗外。

路邊駛過一輛勃艮第紅色的雙層公交巴士。他隻在電視裡見過這種車,一時間新奇地睜大眼。

時至正午,街道兩邊的店都開著,藍底紅字和黃底白字的招牌層疊錯落地懸浮在樓宇街道之間,被陽光照得反光。

一閃而過的中醫館門面是手寫的繁體字,紅字白幡在寒風裡飄揚,好幾次都掃到了高高的曲頸路燈。

招牌邊上的霓虹燈管以及門頭小燈泡都蟄伏在陽光中,泛著剔透的灰色,不難想象夜晚時亮起後會多麼絢麗。

這是獨屬於90年代的魅力。

是一種光怪陸離,近乎荒誕不經的美。

簡若沉看得專注,完全忘了社交距離。

兩人的腿緊挨著,關應鈞隔著衣料都感覺到了那種沒經過鍛煉的軟和。

他勉強挪了挪,腿在逼仄的空間內一動,半點沒挪開不說,甚至還蹭了簡若沉的大腿一下。

軟和的觸感瞬間放大,空調吹得人發乾發燥,火氣難消。

關應鈞摸出車門側面儲物格裡放著的礦泉水,一口氣喝了大半瓶,這才揚起脖子靠在座椅上,面色平靜,毫無波瀾地呼出一口氣。

半晌,他又轉頭看向簡若沉。

少年還神色專注地看著窗外,表情新奇,眼神都亮晶晶的,像是在計劃去哪裡春遊的高中生。

這些天他和簡若沉之間的博弈打得有來有回。

經常忘記這個人隻有十九歲,剛上大學,和高中生沒差多少。

車子飆過一座羅馬風格的建築,門口的石牌上寫著臨港新城公館。

簡若沉視線追隨著,想到了打車跑掉的江含煜。

江含煜現在應該已經回到江亭公館了吧?他今天說話沒留情面,也不知道江含煜之後會如何應對。

·

江亭公館。

江含煜在溫和如春的房間,換了一身纖薄的白色真絲睡衣。

他踩著毛絨地毯,提著一瓶剛開的烈酒,拿茶幾上沉手的歐式電話聽筒與陸塹說話,聲音都蔫巴巴的,“陸塹哥哥,你來陪我喝酒。”

他語調失落地喃喃,“若沉哥真的不要我了……”

陸塹揚聲:“你去找他了?他又欺負你?”

江含煜本來在演戲,可等陸塹的話音落下,卻想到簡若沉冰冷的眼神,一時怔怔,“……他真的不要我了。”

陸塹心中一緊,一字一句道:“想他乾什麼?你的身體能喝酒?給我在家裡等著。”

江含煜嘴上應了一聲,掛斷電話後卻立刻給自己倒了一杯,灌進去。

一口接著一口。

陸塹回來後,看見江含煜趴在沙發扶手上,臉上滿是紅暈,眼神渙散,整個人似乎都喝迷糊了,還在掉眼淚,哭也沒有聲音,淚珠一顆一顆地掉,我見猶憐。

江含煜一言不發地看著陸塹。

陸塹抖開毛毯,把他露在外面的腳踝蓋好,垂眸看見已經被喝掉了一小半的烈酒,心中一時間升上一股怒氣,“不是叫你……”

話才開頭,一滴眼淚掉在手背上。

陸塹瞬間服軟,“這次就算了,你的身體隨時會惡化,不能這樣喝。”

江含煜眨眼,“反正我遲早會死的。”

陸塹掩住他的嘴唇,“彆說這種話,我不會讓你死的。”

他頓了頓,有些疲憊,昨天起他就為了江永言的事連軸轉,已經很累。

“你爸呢?他怎麼不回來看著你?”

江含煜撇嘴,“你知道的,他總是一心撲在事業上,難得回來一次。”

陸塹嗤笑一聲。

是啊,一心撲在事業上,又在乎名聲,所以才會讓報紙那樣寫。

他想到報紙上黑體加粗的標題:【江鳴山為救管家出手闊綽,狂壓媒體,江管家所犯何罪?】

江鳴山想要借機挽回名聲也在情理之中,但此時斷尾求生,放棄江永言才是最好的辦法。

這個報道一出,看似沒有提陸家,實際卻讓民眾把視線聚焦在案件本身,警方一旦公示案件結果,陸家和江家都會被拉下水!

陸塹抬手揉了揉江含煜柔順的黑發,“你什麼都不用想。如今簡若沉自動放棄了婚約,等江永言的事情結束之後,我們就訂婚。你好好養身體,彆為了一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傷心。到時候我帶你出去玩,嗯?”

他說著,卻想到簡若沉那雙明晰的眼睛,以前覺得那雙眼睛和江含煜的很像,但現在卻完全不同了。

江含煜的眼睛更無害幼圓一些,簡若沉眸子裡全是洞悉明察的狡黠睿智,一點都不一樣。

江含煜緊緊抓著陸塹的手指,沒回應訂婚的事,雙頰緋紅,耷拉著眸子道:“我怎麼不傷心,他可是我哥哥啊……他以前對我那麼好,我要什麼他都會給我的……”

如果是以前的簡若沉,一定會把血給他。

·

“阿湫——”

簡若沉踏進西九龍總區警署時,仰頭打了一個噴嚏,用力到腦袋都在發暈。

誰?誰在算計他?

江含煜?陸塹?江鳴山?還是關應鈞?

簡若沉轉頭。

關應鈞對上這道視線,想到之前打開通風的車窗縫,抬手摸了下鼻子。

署內崗亭的巡警對著關應鈞立正敬禮,“關sir!”

關應鈞對他點頭,從煙盒裡抽出一根丟過去,臉上也沒什麼表情,不像發煙,像包拯丟判簽。

他道:“工作辛苦。”

巡警接了煙,彆在耳朵上,“應該的。”

簡若沉沒想到面如關公,冷厲如關應鈞也會發煙,新奇地盯著他的側臉。

關應鈞瞥過一眼,“看什麼?你也要?”

“不要。”

他壓根不會抽,要什麼煙?

關應鈞將人帶到cid刑事偵緝處所的大樓,上到頂樓,擰開A組大門。

裡面八張L形辦公桌靠牆排著,桌上地上堆滿卷宗。牛皮紙袋子和案件記錄本堆疊起來,有幾摞幾乎要與桌面齊平。

東面一整面牆壁都是白板,上面用吸鐵石釘著幾張照片,左上角的那張裡是個巡警。

他戴了一頂軍裝帽,一雙眼睛滿含笑意地看著鏡頭,意氣風發地敬著禮。

關應鈞也盯了一會兒,掃完了白板上的字,“他就是發現馮嘉明屍體的那個巡警。”

“24歲,和你一樣都是香江大學的學生,案發當天得知了自己即將用巡警升到警員,可以進警署工作了,於是準備回學校看看老師,想報喜。”

結果現在卻變成了報喪。

關應鈞話音落下,第一張辦公桌下面的行軍床上支起來一個人。

那人眯著眼,“關sir來了?”

他摸了摸桌面,幾次碰到上面搖搖欲墜的文件也沒摸到想要的東西。

簡若沉看到掛在桌沿的黑框眼鏡,伸手拿起來遞過去,“眼鏡。”

“謝謝謝謝。”那人接過,哈了一口氣,用衣擺蹭了蹭鏡片後戴上,視線裡出現一張綺麗的臉。

他一愣,“你是?我們這邊不好參觀的,明星要拍視頻的話就去找公共關係科談。”長這麼好看,哪家公司的啊?

關應鈞掃了他一眼,“我帶來的。李老師的學生。”

“哦哦哦,不好意思。”男人眼睛一亮,笑起來,伸手和簡若沉握手,“我是張星宗,cid警員。”

簡若沉與他握手,笑道:“什麼不好意思?剛剛沒戴眼鏡嘛,看不清楚也很正常。你是不是很崇拜李老師啊,要不要拿個簽名?”

張星宗感覺身上被熱水燙過。

天,這種想要台階就能有的感覺已經好久沒有過了,沒想到今天還能體驗到。

不愧是行為分析之王李長玉老師的學生!

搞心理學的,說話就是好聽!

張星宗雙手握住簡若沉的手上下抖動,激動道:“要要要!”

李長玉拿著馬克筆,笑嗬嗬地在他工作牌後面簽了名。

關應鈞……

怎麼?遞個眼鏡,給個話頭,要個簽名就能把你收服了?

他蹙著眉,突然有點後悔把簡若沉帶過來,於是板起臉,聲調危險,“還在看什麼?捧著工作牌能破案?”

張星宗條件反射立正站好,挨批得十分熟練。

關應鈞對著門口偏頭示意,“去把人都叫回來,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