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契初現(1 / 1)

邀請函與巡警的死訊一同送到,算好了時間似的。

顯然不同尋常。

邀請函的背面有燙金質地的勾邊,正文部分寫著:周日晚九點,白金會所。

紙張灑金,拂動間有香味散出。

簡若沉翻轉手腕,拿著信封一倒,裡面掉出來一張白金會所的VIP卡。

他臉色微沉。

這個送信人所寫的“一件禮物”究竟是指巡警的死訊,還是這張白金會所vip卡?

關應鈞走到侍應生面前問:“有沒有看到送信人長什麼樣?”

他眼神如刀,淩厲凶悍,侍應生被看得縮起脖子,小聲回答:“是我們店的外送跑腿。”

90年代沒有外賣app,外賣還被稱作電話訂餐。

提供這項服務的大多是中高端餐廳。

他們會雇傭動作利索,車技好的送餐員來滿足客人的需求。

皇記就是其中之一。

“他人呢?”關應鈞掏出證件展示,“西九龍CID(重案組)查案,配合一下。”

侍應生忙不迭點頭,“我現在就去幫你叫。”

他不是沒見過警察,但關應鈞的眼神幾乎能殺人,他腿都被看虛了,出門時撞到了門框,痛得倒吸一口涼氣,但停都不敢停,跌跌撞撞去找人。

簡若沉等人走遠,舉起邀請函對光觀察。

發現“一件禮物”這四個方塊底下都有一道細而虛的灰色橫線,黑體字也比紙面高出一小截。

四個正方形紙片裡面的字大小不同,但卻都被貼在了紙片中間。而且這些正方形紙片裁剪的大小完全一致,直角尖尖,像用尺子量過。

但那個“件”字比其他三個字都小。

按照它在文章中的排版,切下來時應該能切到它周圍的字才對。

可這個“件”字切得乾淨又利落。

簡若沉看完,拿著邀請函給李長玉展看,“老師,這個人是不是有精神疾病?”

他有點不確定。

畢竟他擅長的是犯罪心理學中的微表情心理學和審訊心理學。其他方面不如從業多年的李老師經驗豐富。

李長玉戴上老花鏡,細細看過,鼓勵地問:“為什麼會有這種判斷?”

“大多數犯人在利用報紙來遮掩字跡時,不會特意將大小不一的字剪成完全一樣的方塊。”

簡若沉直說結論:“這些字分明是從報紙上一筆一劃地刻下來,粘貼到大小一致的正方形中央,最後才統一貼在了邀請函上。”

“正常人做不出這麼多此一舉的事。您看,這個人貼字時甚至還在下面用鉛筆畫了一條線對照著貼,這種對整齊近乎偏執的追求,讓我懷疑他多半有OCD焦慮障礙。”

這種病症有個更讓人耳熟能詳的名字——強迫症。

李長玉欣慰地看著簡若沉,“判斷不錯,知識面很廣,分毫不差……還有嗎?”

簡若沉頗有一種上課時突然被老師點名的酥麻感。

為什麼這麼問?難道看漏了?

他謹慎想了想,回答:“沒有了。”

李長玉一拍手,“確實沒有了。”

簡若沉:……

李老師竟然在逗他玩?

簡若沉抬手摸了一下耳朵上的紅痣,轉頭問:“關sir要看嗎?”

“嗯。”關應鈞湊上前,半彎下腰,擺了個紮馬步一樣的姿勢低頭打量邀請函。

兩人湊得近了,關應鈞鼻尖鑽進一股奇妙的香味。

像柚子香氣,又涼又甜,間或摻雜了一絲甜膩嗆人的香水味。

他眯起眼,微微側了一下頭,鼻尖不小心蹭到了簡若沉垂落在頸側的發絲,蹭過了一個溫軟的尖。

關應鈞垂眸一掃,看見簡若沉耳朵軟骨尖上的漂亮紅痣近在眼前。

他意識到兩人貼的有點近,那股不自在又猛地升上來,甚至比坐在沙發上時更甚。

關應鈞後退一步,從兜裡掏出一張手帕攤開在手心,“邀請函放上來,我看一下。”

“哦。”簡若沉把邀請函放上去。

關應鈞用手帕捏著邀請函的一腳,往鼻尖上湊了一下,然後被熏得打了個噴嚏,“ Laresor 的香水。”

他又聞了一下,這回打了兩個噴嚏:“璀璨係列,這一款名字叫珍愛。”

這邀請函簡直像是在香水裡醃過,熏得人發昏。

關應鈞想到了之前聞到的柚子味。

香水是邀請函上的,那檸檬柚子味就是簡若沉身上的了?

“這也能聞出來?”簡若沉不信,湊過去聞了一下。

香味也不刺鼻,感覺和大多數香水沒什麼兩樣,味道甚至沒有關應鈞身上的紅茶煙味重。

這人怎麼會打那麼多噴嚏?

他抬手聞了一下自己,沒有味。

關應鈞是狗鼻子不成?

簡若沉探頭問:“還有什麼?”

關應鈞側目,對上一雙亮晶晶滿含期待的眼睛。

他僵硬了片刻,從兜裡掏出幾根棉簽,逐一蹭了蹭邀請函上的字。

擦前兩個字時,棉簽隻有頭部微微發灰。到“禮”字的時候,棉簽猝然變黑。

簡若沉恍然,“禮物這兩個字的油墨很新,應該是最近印刷的報紙。”

關應鈞嗯了聲,又甩了兩下邀請函,紙張發出硬挺的嘩嘩聲,香水的氣味頓時更加馥鬱。

他被熏得眼睛發紅,“紙張很厚實,上面還有燙金和高溫壓花的工藝,這東西不便宜。”

簡若沉點著頭喔了一聲,了然:“你的意思是,這邀請函是在特定的高端禮品店買的。香江這麼多禮品店,你準備怎麼找?”

關應鈞捏著邀請函,心頭湧上一股奇妙的感覺。

簡若沉竟然能跟上他的思路?

他剛說出上句,簡若沉就能接上下句?

少年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身側,那股又涼又甜的柚子味頓時衝淡甜膩的香水味,緩解了鼻尖的癢意。

關應鈞不動聲色吸了一口。

簡若沉見關應鈞不回話,更好奇了,抬起手肘,碰了他一下,“怎麼找?”

90年代,商場沒有監控,想根據一張邀請函找人難上加難,難道要拿著邀請函一家一家店問?

關應鈞回神,“托線人找。這種小事可以讓他們去做。”

他一邊看表一邊往門口走,等脫離了柚子味包圍圈,放鬆下脊背,“那個侍應生叫人叫到哪裡去了?”

李長玉道:“你急什麼?一碰到案子就火氣大?該多喝點涼茶下火。”

簡若沉聽到涼茶就頭大。

他上輩子上大學之前在廣東長大。

軍區大院食堂裡的炊事兵一到夏天就煲涼茶。

一煲就是一大鍋。喝得人都要變成涼茶了。

涼茶絕對是他最不想見到的飲品。

簡若沉小聲道:“喝涼茶不如喝甜水,煩心的時候就喝冰可樂和甜酒。”

關應鈞不以為意地輕笑一聲。

十九歲,還小著呢。

不知道男人下火隻需點兩根煙抽,或者把被子一蓋,自己和自己睡一覺就好。

關應鈞摸了一根煙叼在嘴裡,剛點燃吸了一口,剛剛的侍應生就滿頭大汗地拉著一個人姍姍來遲。

來人身上穿著一件寶藍色防水充棉衝鋒衣,鼻尖和面頰凍得通紅。

他捂著兜,滿眼警惕,“信是彆人讓我送的啊,讓我送信的人說了,錢是我的了。阿sir,你不會要把錢要回去吧?”

“那要看你配不配合。”關應鈞叼著煙,對著來人又亮了一次證件,“他給你的現金嗎?長什麼樣?”

跑腿衝鋒衣男怕被收錢,很是配合地掏兜,把錢拿出來展示,“長這樣。”

簡若沉哭笑不得,“他是問給你錢的人長什麼樣。”

“哦……哦哦。”男人憨憨撓頭,囫圇把錢塞回兜裡,“我沒看清臉,但是……”

男人伸手比畫,“跟我差不多高,穿的也不是什麼名牌,衣服有點舊了,看上去一般有錢,感覺比較年輕。”

他又仔細想了想,確定沒有漏說的才道:“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關應鈞拿著隨身的工作本,筆走遊龍記下男人的口供,急匆匆收了本子,對著人伸手,“錢給我。”

男人頓時捂住口袋,“不是吧阿sir,我還不夠配合嗎?你不能言而無信啊!”

“不要你的。”關應鈞催,“快。”

男人不情不願地把錢拿出來,嘴裡還嘟嘟囔囔,見關應鈞將那遝錢裝進物證袋,臉都青了。

簡若沉張了張嘴。

餘光卻見關應鈞把一個磨毛了邊的皮夾拿出來,數出一樣的面額和張數,放到男人手裡,“你的錢上可能有線索,我要留著,但不白拿你的,用新錢跟你換。”

男人頓時喜笑顏開,舔了下拇指,搓著票子點了一遍,“多謝警官!還是連號的新錢,阿sir大氣!”

他把手舉在額角,對關應鈞做了個敬禮的姿勢,“下次還有需要再找我啊!”

簡若沉若有所思,伸手揉了一下耳尖,摩挲著上面的紅痣。

原來關sir不是不會做人,而是覺得沒必要。

他要想收買人心的時候,做得也不差。

關應鈞又抬手看了一眼表,抬手把餐桌邊放著的賬單拿走,又從錢包裡抽了100塊塞到李長玉手裡,“時間緊,我要立刻回西九龍總部,李叔,您和簡若沉一起打車回學校吧。”

簡若沉幽幽道:“關sir,喝酒不開車。”

關應鈞腳步一頓,視線瞥向餐桌上已經被三人喝空的紅酒瓶。

簡若沉抽出關應鈞放在李長玉手裡的一百塊,快步跑出去把沒有走遠的跑腿衝鋒衣男喊回來,“100塊,幫我們開一下車。”

他攬著跑腿小哥的背將人帶回包廂,哥倆好地道:“沒送過阿sir吧?關sir現在有個案子,很著急的,會飆車嗎?”

跑腿小哥眼睛一亮。

電視上那種飆車戲碼,終於落到他身上了嗎?

他摩拳擦掌道:“我會得很!”

關應鈞掏出車鑰匙拋給財迷跑腿小哥,轉頭簡若沉道:“既然這樣,你跟我一起回西九龍總部。”

他又問李長玉,“李叔,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