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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山野間的風帶著絲絲涼意,似乎剛下過雨,略微潮濕的泥土味道和草木清香縈繞在鼻尖。在術式的牽引下,這些野蠻生長的植物紛紛讓行,土地翻湧,樹枝搖曳,屬於山林的味道,便也越發清晰。

一片枯葉打著旋兒自八神緣的眼前劃過,她有些恍然,不知不覺中竟然已經入秋了嗎,總覺得被關進咒牢之前,還是夏天呢。

收攏思緒,她將目光放到來人身上。

走在前頭之人穿著一襲僧侶服飾,眉眼雋永溫雅,唇邊含著抹淡淡的淺笑,同這初秋風景相得益彰。

若非跟在他身後的那隻咒靈實在長相恐怖,還真會被人誤以為是什麼得道高僧呢。

看著這張熟悉的面孔,緣歪了歪頭,毫不客氣地點評道:

“你還真是饞夏油傑的身子啊,羂索。”

自他們三個在百鬼夜行那晚第一次見面之後,她便隱隱猜到,羂索想要得到的,是夏油傑的術式。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夏油傑將她引去京都郊外的廢棄神社,在兩人打得兩敗俱傷之時,羂索卻能夠適時地出現在那兒,甚至還提前布置下【食骨之井】,可見早就瞄上了對方。

至於她,應該算是個正好送上門的意外之喜吧。

在見到羂索這張臉時,困擾緣多日的疑惑,總算得到解答。

這次的情況應當也是如此,先用盤星教之名在民間興風作浪,使得總監會再次對夏油傑提起戒備,若操作得當,便能夠順理成章地對其執行死刑。

誰曾想對方也不是省油的燈,一早便在總監會中埋下暗線,兩相博弈之下,便維持住了這種詭異的平衡。

至此,隻有她一個人受傷的世界,順利達成。

想必夏油傑也對此隱隱有所預感,才會假意歸降高專,將身份擺到明面上來,雖然人身自由得到限製,但至少能短暫地喘口氣。

否則他要面對的,便不僅僅是整個咒術界和五條悟的追捕,還有躲在暗處,隨時想著捅他一刀的羂索。

這群人的心眼子,真是一個比一個多。

緣輕嗤了聲,抬眸看向正朝她走來的一人一咒,眼底毫無波瀾。

“當初闖入忌庫中的人,除了弟弟外,還有你吧。”

“已經猜到了嗎,真聰明。”

聞言,羂索嘴角的笑容幅度越來越大,分明是同夏油傑一模一樣的臉,卻有種說不出來的古怪。

面對八神緣的提問,他極為大方地解答道:

“本來隻是順手改變的咒力回路,沒想到正好派上了用場。”

羂索心情極好地看著眼前人,他早就習慣了隨時留下後路,經驗告訴他,隨手而為的準備,往往能在後續的行動中,發揮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要不是埋在總監會的暗線及時通知,他也不會知道,天元竟會這般突然地召見八神緣。

在得知這個消息後,羂索

沒有片刻猶豫,當機立斷地便決定啟動通道,將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從高專中“偷”出來。

就是沒料到,事情的進展會如此順利。

從盤星教的計劃到八神命,再到現在,仿佛連上蒼也站在他這邊般,順遂地令人不敢置信。

隻可惜,現在還不能讓她去死。

畢竟,他可答應了不止一個人,得讓八神緣毫發無損地活下去啊。

就連他自己,也舍不得對方去死呢……

狹長的眼眸微微眯起,羂索勾起唇角,敞開懷抱,笑容中是無限的溫情和慈愛,仿若母親注視著自己的孩子一般。

“來吧,孩子,到我這兒來。”

跟在他身後的花禦近乎驚悚地看著眼前這一幕,有些懷疑【夏油傑】的腦袋是不是壞掉了。

他之前不還對八神緣極為忌憚嗎,甚至連現身在她眼前都不願意,現在竟然敢發出這樣的邀請,這不是自尋死路是什麼?

還有,為什麼對方會稱呼其為羂索,他們兩人之間又究竟是什麼關係?

一連數個問題湧入腦海,花禦卻沒有時間去深思,隻能暫時將這些疑問壓在心底,等到事後再和真人他們討論。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卻讓她更加震驚了。

在【夏油傑】說完這句語氣親昵到甚至有些惡心的話之後,花禦本以為八神緣會因此憤怒,進而發動攻擊。

出乎意料的是,她卻表現得異常平靜,隻是淡淡地注視著他們,良久,才莞爾一笑,乾脆利落地吐出個字來。

“好。”

你看,她就說人家會生氣吧。

誒,等等,八神緣說的是“好”?!

劇情的發展太過曲折離奇,花禦直至回到陀艮的領域中時,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人類的結盟這麼簡單嗎,隻要一方提出邀請,另一方就會欣然接受,對五條悟也可以這樣嗎?

若是平日裡,漏瑚他們肯定會察覺到花禦的狀態不對勁,然而此刻的他們,顯然也已經自顧不暇了。

“啊啊啊啊啊,為什麼這個女人會在這裡?!”

剛從海邊度假小屋中出來的漏瑚,一眼就瞧見了正興致盎然地參觀著陀艮領域的八神緣,刹那間,他的內心掀起驚濤駭浪。

腦海中閃過無數念頭,那一刻,他連高專已經發現他們的行蹤並派五條悟打上門來的可能性都想到了。

堪堪養好傷的身體下意識調整為戰鬥狀態,就連原本在海中悠閒玩水的陀艮此時也跳了出來,同漏瑚站在一起,緊張地盯著緣,生怕她有什麼異動。

然後……就被身後突然冒出的真人給撞飛了。

“咦,夏油,你們回來啦!”

看著並肩站在一起的【夏油傑】和八神緣兩人,真人的眼睛猛地亮起,絲毫沒有顧忌到擋在身前的同伴們,略過他們便笑著朝來人飛奔而去,顯然是早就知道了這件事的內情。

他的身體尚沒有恢複完全,周身的氣息相比於

從前弱了不少,臉上卻掛著人畜無害的燦爛笑容,讓人完全聯想不到,這就是那個曾在神奈川咒殺數百普通人的凶惡詛咒。

一路狂奔到兩人身前,真人稍稍彎下腰,陽光下那對晶瑩剔透的異色眼眸目不轉睛地凝視著緣,半晌,才倏然笑道:

“歡迎加入我們呀,八神。”

“喂,到底是怎麼回事!”

漏瑚此時也反應過來,真實情況估計和他的腦補有些出入,看【夏油傑】和真人的反應,這應當是他們兩個共同協商做出的決定。

即便如此,這依舊讓自覺被蒙在鼓裡的他異常不爽,忍不住大聲嚷嚷道。

“嘛,抱歉啦,之後我會和你們好好解釋清楚噠~”

雖然嘴上說著道歉的話,可真人臉上的表情卻異常理直氣壯,這副“勇於認錯,死不悔改”的態度,讓漏瑚頭上的火山都隱隱有噴發的征兆。

真人自知理虧,見狀吐了吐舌頭,乾脆利落地準備轉身逃跑。

八神緣當初把他切塊兒的時候可沒有手下留情,若不是他的術式特殊,靈魂不滅則詛咒不死,估計連高專的審問都挺不過去。

他的身體可還沒恢複好呢,打起架來肯定吃虧,先溜再說。

八神把他害成這個樣子,他卻依然願意接納對方,誒呀呀,他可真是太善良了,嘻嘻~

望著這些詛咒逐漸跑遠的背影,緣轉頭看向身邊人,微微歪了歪頭,面無表情地說道:

“你讓他們叫你夏油傑?真惡心。”

這家夥對夏油傑的執念也太深了吧,不僅千方百計地想要置其於死地,甚至還把自己“整形”成對方的樣子,就連名字也要搶。

夏油傑也蠻慘的,被這種變態盯上。

隻可惜,緣還是低估了某些人的臉皮,面對她直接的點評,羂索隻是溫和一笑。

“用這個名字方便些,不過,如果是你的話,想要稱呼我為什麼都行哦。”

“是嗎?”

聞言,緣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追問出聲。

“如果是我的話,提出什麼要求也都行嗎?”

似乎是早料到她會這麼問,羂索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有關八神命的不行,當然,讓我去死也不行。”

“啊,這樣啊~”

可惜地歎了一口氣,緣不躲不避地迎上身邊人的眼神,語氣平靜中又充滿挑釁。

“可是除了這兩個外,我暫時想不出什麼其他要求了呢。”

嘩——嘩——

海浪一遍又一遍地衝刷著沙灘,陀艮的領域是一片風景秀麗的海岸,蔚藍的大海緊依著金沙一般的海灘,風薰日暖,格外怡人。

八神緣和羂索四目相對,一冷靜從容,一淺笑吟吟,分明隻是簡簡單單的對視,卻硬是讓旁觀者從中品出幾分刀光劍影的味道來。

花禦早就去充當和事佬,勸漏瑚不要和真人計較了,現場隻有陀艮見證到這一幕。

尚未成長為完全形態的咒胎可憐兮兮地一抖,肥墩墩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朝著海裡挪動,生怕引起他們注意。

就在它即將成功入海的前一秒,羂索再次開口說話了。

他面上仍舊帶著溫柔的笑容,笑意卻不達眼底,不緊不慢地說道:

“沒關係,不用著急,你會在這裡呆很長時間,可以慢慢想。”

這一次,緣沒有再回答他的話,而是默默移開視線看向大海,眸色晦暗不明。

會很久嗎?

她可不這麼覺得。!